第29章

    曹廷安說到做到，熾哥兒滿月這晚，他拿出早就寫好的折子，讓江氏過目。

    江氏第一次見到奏折，深藍(lán)色的封底透露出一股朝堂的威嚴(yán)凝重。

    等她打開折子，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完上面的話，江氏忽然覺得這折子重若千鈞。

    如果說言語無法證明曹廷安對她的情意，這份折子足夠了。

    江氏卻只覺得迷茫、惶恐。

    “侯爺，我，我不配?！睂⒄圩臃呕厮种?，江氏低下頭，苦笑道。

    她沒有欲擒故縱，也不是表面自謙內(nèi)心暗喜，江氏是真的覺得自己不配。

    她出身貧苦農(nóng)家，大字不識一個，還是跟了曹廷安后從丫鬟那兒學(xué)了讀書認(rèn)字。身份配不上，她也沒有曹廷安在折子里盛贊的賢淑端慧，她膽小怕事，她沒見過世面，她沒有學(xué)過管家，更不知該如何與貴婦人們相處。

    江氏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她的容貌。

    但容貌能吸引男人的寵愛，卻無法令她配得上侯夫人的位置，如果曹廷安非要扶她上去，江氏怕自己丟人，也怕丟了侯府的臉面，丟了女兒的臉面。

    “侯爺，我明白您的心意了，但我真的不行?！苯险\心地道。

    曹廷安太了解她的卑怯，所以他只說了三句話：“做了侯夫人，阿漁、熾哥兒便成了我的嫡女、嫡子。有了嫡出的身份，阿漁可以嫁得更好，熾哥兒也可以站得更高。遠(yuǎn)的不提，至少阿沁那丫頭再也不能小瞧阿漁了?！?/br>
    江氏眼睛一亮！

    曹廷安內(nèi)心十分得意。

    他沒有文臣們的巧言令色，但他懂得如何鼓舞士氣。

    現(xiàn)在的江氏就像一個臨時被推上戰(zhàn)場的小兵，什么功夫都不會，還天生膽子小。但人都有所圖，只要告訴小兵上戰(zhàn)場就有豐厚的軍餉拿，打了勝仗還能喝酒吃rou，小兵們立即就心動了。再者，他也知道小兵不會功夫，所以每個新兵都會有短則一兩個月長達(dá)一兩年的訓(xùn)練期。

    新兵訓(xùn)練那么久是為了增加活下來的可能，江氏給他當(dāng)侯夫人，當(dāng)?shù)迷俨钜膊恢劣趤G命，所以直接上就行了。

    “二弟妹身邊協(xié)助她管家的郭嬤嬤是我的人，等辦完酒席，我會叫她過來幫你，你慢慢跟她學(xué)就是?！毙卤亩分疽呀?jīng)燃燒起來了，曹廷安開始給她吃定心丸，“接人待物她也會教你，咱們府設(shè)宴，她人要敬你，若去別府吃席，就憑你是我的夫人，那些人也得給你面子，只要你言行舉止不出大錯，誰也不敢欺負(fù)你。”

    男人胸懷寬闊，語氣狂妄，卻有種令人信服的力量。

    聽完曹廷安這些話，江氏便覺得，當(dāng)侯夫人似乎也沒有那么難。

    就算難，為了女兒與剛滿月的兒子，江氏也愿意嘗試去做。

    ——

    翌日，曹廷安將折子遞了上去。

    只要符合本朝律法要求，妾室是可以轉(zhuǎn)正的。

    江氏生了兒子，滿足了第一個“妾室有子”的要求，至于第二個“妾室有德”的要求，江氏深居內(nèi)宅，姨娘又沒機(jī)會與外人走動，她的德行只有曹家人知道。為了證明江氏的溫柔賢淑，曹廷安自己寫了一份夸詞，還讓二夫人趙氏、三夫人徐氏分別寫了一份。

    趙氏不想寫，可曹廷安親自登門請她寫，趙氏哪敢不從？

    就這樣，曹廷安上交了律法要求的所有文書。

    建元帝看到折子，沉默了許久。

    如果曹廷安有野心，他不會娶一個沒有任何背景的姨娘為妻，放棄與其他權(quán)貴結(jié)交的機(jī)會。

    但今日沒有野心，不代表以后不會有。

    御筆一揮，建元帝準(zhǔn)了。

    因?yàn)榻戏稣笠龊罘蛉?，所以她扶正的席面肯定要大辦的，曹廷安看過黃歷，定了兩個月之后的一個吉日。這兩個月侯府需要籌備酒席，江氏也需要跟著教習(xí)嬤嬤重新學(xué)一番侯夫人該有的儀態(tài)談吐。

    挑好日子，曹廷安讓人將請?zhí)l(fā)了出去。

    二房的趙氏見曹廷安將日子定在了九月，氣得直接摔碎了一支名貴花瓶。她的阿沁去年臘月定的婚事，今年十月出嫁，曹廷安難道不知道嗎？居然非要搶先一個月扶正江氏，這下好了，侯府上下都忙那邊的事了，只有一個月能全心籌備女兒出嫁，就一個月，不出紕漏才怪！

    趙氏生氣地向丈夫抱怨。

    曹二爺聽了就煩。

    他沒有兒子，好不容易去年有個小妾懷孕了，結(jié)果江氏前腳才給大哥添了熾哥兒，他的小妾就又給他添了個女兒。

    曹二爺怪小妾的肚子不爭氣，更怪趙氏心狠手辣，暗中落了多少小妾的胎。

    現(xiàn)在趙氏朝他抱怨兄長，曹二爺立馬瞪眼睛罵道：“糊涂！咱們侯府立宗婦重要還是一個姑娘出嫁重要？”

    趙氏從來都不怕他，尖聲質(zhì)問道：“你就是嫌我沒給你生兒子，可你別忘了，阿沁也是你的女兒，現(xiàn)在她受了委屈……”

    曹二爺拍桌子：“受委屈？阿沁受什么委屈了？從訂婚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大半年了，這半年你管家，難道還沒cao持好女兒出嫁該備哪些該請哪些人？我告訴你，就算女兒真受了委屈，也是你這個當(dāng)娘的親手造成的，天天就惦記中飽私囊，我看我們曹家的銀子都被你搬回娘家了！”

    趙氏氣得臉一直紅到了脖子根：“你放屁！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偷你們家銀子了？你那大哥防我跟防賊一樣，讓我管家還派個嬤嬤來盯著我，你以為我稀罕這破差事？”

    “不稀罕最好，趕緊把對牌給大哥送去！”

    “我不，她還沒成侯夫人呢！”

    夫妻倆你一句我一句，罵得房頂都快被兩口子掀起來了。

    鎮(zhèn)國公府。

    徐老太君收到帖子，笑瞇瞇地對芳嬤嬤道：“沒看出來啊，曹家那小子還真是個癡情人?！?/br>
    芳嬤嬤道：“曹侯都快當(dāng)祖父的人了，您還叫他小子，曹侯聽到肯定嫌棄您?！?/br>
    徐老太君笑笑，放下帖子，很是好奇地道：“他眼光高，我都想去瞧瞧他的新夫人了?！?/br>
    芳嬤嬤：“您若去了，曹侯還不樂歪了嘴?！?/br>
    等閑人家可請不動徐老太君去做客。

    徐老太君瞇了瞇眼睛，哼道：“他樂不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人恐怕已經(jīng)氣歪了嘴?！?/br>
    芳嬤嬤立即想到了容華長公主，當(dāng)年容華長公主截住曹廷安示好，旁人不知，自家老太君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但知道又如何，建元帝有意賜婚，便是老太君都不好拒絕。

    越是幫助過帝王的人，與帝王相處就越謹(jǐn)慎。

    鎮(zhèn)國公府正院，國公夫人容華長公主還沒看完帖子，修長美麗的手指便將帖子攥成了一團(tuán)。

    曹廷安竟然真要扶正一個卑賤的妾室！

    想當(dāng)初她可是滿京城公認(rèn)的第一美人，多少男人想盡辦法接近她，只有曹廷安不屑看她一眼，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曹廷安居然被一個姨娘哄了去！

    腦海里浮現(xiàn)出阿漁那張我見猶憐的小臉蛋，容華長公主突然發(fā)出一聲冷笑。

    以前曹廷安如何羞辱她的，將來她便全都還到他的新夫人身上。

    徐潛一個單身漢，并沒有收到平陽侯府的帖子，但傍晚一回府，徐老太君就派人來請他了。

    “母親找我？”徐潛衣裳都沒換，穿著官服來拜見老太君。

    徐老太君將曹府的帖子遞給他。

    徐潛掃了一眼，不解地看向母親。

    曹廷安要扶正江姨娘，這事與他們徐家何干？

    徐老太君恨鐵不成鋼地提醒他：“你們是同輩人，他都娶續(xù)弦了，你媳婦人在哪呢？整天不滿別人把你當(dāng)小輩，你倒是先成個家??！”

    孫子孫女們有兒子兒媳婦管，徐老太君活到這把歲數(shù)，懶得cao心太多，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眼前這個小兒子。都怪那短命的老頭，丟下她先走也就罷了，臨走前還塞她個種，讓她一個人拉扯長大，勞心費(fèi)神的。

    徐潛垂眸。

    不是他不想了卻母親的心愿，而是母親之前要他相看的那些姑娘，其父母幾乎全是他的同輩，讓他叫同輩人岳父岳母，徐潛叫不出口。

    除此之外，徐潛也真的不急。

    妻子是要與他同床共枕、白頭到老的人，這么一個重要的人，徐潛想慢慢挑。

    衣食住行可以將就，妻子人選，徐潛絕不會草率決定。

    徐老太君還在嘮叨，徐潛只恭敬地聆聽。

    徐老太君嘮叨夠了，見小兒子老僧入定一般，分明是沒聽進(jìn)去，徐老太君長長地嘆口氣，擺手道：“去吧去吧，看你就煩?！?/br>
    “兒子告退。”徐潛神色如常地站了起來。

    徐老太君對著兒子的背影自揉胸口：“犟驢，我看他什么時候才知道著急！”

    芳嬤嬤端過來一盞茶，笑道：“您急什么，當(dāng)年老國公還不是千挑萬選才看上了您，依老奴看啊，五爺跟老國公一樣眼光高，不找而已，將來真看上了哪家姑娘，無論性情還是容貌，保管樣樣都叫您滿意?！?/br>
    這馬屁拍的，徐老太君很受用，但還是哼哼道：“就怕人家姑娘看不上他。”

    年紀(jì)輕輕的就養(yǎng)成了老男人的沉悶脾氣，人家小姑娘要找的是夫婿，不是老頑固！

    徐老太君真心地替小兒子發(fā)愁。

    過了幾日，聽說建元帝要給太子選秀了，徐老太君難得求了建元帝一件事：“那么多秀女，你替小六留意留意，有合適地告訴我一聲。”

    建元帝笑道：“朕也正有此打算，只是不知他喜歡什么樣的姑娘。”

    徐老太君心想，我要是知道兒子喜歡什么樣的，我還用跑來求你？

    大海撈針吧，那么多地方遴選出來的秀女，總有一個會入兒子的眼。

    平陽侯府，因?yàn)槟昙o(jì)小而錯過此次選秀的阿漁突然打了個噴嚏。

    嗯，最近天轉(zhuǎn)涼了，她得多穿點(diǎn)。

    第30章

    江氏扶正要重新學(xué)一套禮儀，長女進(jìn)宮選秀也得學(xué)，曹廷安便直接請了兩位宮里退下來的教習(xí)嬤嬤，一個負(fù)責(zé)教江氏，一個負(fù)責(zé)教他的兩個女兒。

    阿漁無需選秀，但曹廷安覺得小女兒的氣度差了點(diǎn)，正好跟著教習(xí)嬤嬤好好改改。

    此時江氏已經(jīng)帶著熾哥兒搬到正院與曹廷安同住了，桃院成了阿漁一人的地盤。

    她是嫡，教習(xí)嬤嬤就直接住在了她這邊，曹溋要學(xué)禮儀，得從梅院走過來。

    短短幾天的功夫，嫡女、庶女的待遇差異就顯現(xiàn)了出來。

    但成為待選秀女足以抹平曹溋的怨氣。

    這次選秀，是為太子選秀，一次性要選出一位太子妃、兩位太子側(cè)妃以及四位良媛。

    太子妃肯定是位名門嫡女，曹溋不惦記，但憑借她的容貌與身為國舅的侯爺父親，曹溋相信四位良媛里至少有她的一席之地，甚至撈個側(cè)妃的位置也很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