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佩雷爾烏斯很像。

    “我沒有義務(wù)回答一個學(xué)生的問題。”他尖銳地說。

    林溪心想，無論西蒙尼·格羅索是不是巨龍，至少他都跟普通的亞龍不一樣。當(dāng)初神創(chuàng)造了許多種族，每個種族都漸漸發(fā)展出了自己的語言；神靈隕落后，世界動蕩，各大種族簽訂了契約，從那時開始所有簽名的種族都能借助契約的力量，毫無障礙地交流。

    但是，龍并不在那張契約名單上。在神只隕落時，龍族就已經(jīng)遵循神諭，前往星空之上，離開了里世界，沒有簽訂契約。因此，傳承了龍血的亞龍們，也無法享受契約帶來的好處。

    比如伊瑟的藍(lán)龍柏拉圖，就只會說龍語和其他幾種語言，到現(xiàn)在都只能和林溪進(jìn)行肢體交流。

    而西蒙尼·格羅索不僅具有巨龍的姿態(tài)，還能自如地使用不同的語言。

    “是學(xué)習(xí)來的，還是天生就會？”林溪無視了灰龍的輕蔑，好奇地問，“其實我很想知道，亞龍本身就是混血，為什么也不被契約承認(rèn)？他們的祖先總有簽過契約的種族吧?！?/br>
    “因為龍血是特殊的，里面含有生命女神安格麗菲最初的一絲允諾……我為什么要告訴你這些？”格羅索突然住嘴，背上長著骨刺的翅膀惱怒地豎起來，“光法師，這些知識都能在圖書館的加密檔案室里找到！要想了解真實，就用自己的學(xué)分去兌換借閱機(jī)會。我可不給你走捷徑的機(jī)會！”

    “這么苦口婆心……格羅索先生，說不定你意外地適合當(dāng)老師？”

    灰龍板著臉不理她。

    “是跟……那場戰(zhàn)爭有關(guān)嗎？”

    灰龍那對巨大的金色眼珠里閃過一抹驚訝?！澳憔尤弧謇谞枮跛垢嬖V你的？不，不對?！彼蛔杂X噴了一下鼻息，隨后語氣變得肯定起來，還有些不屑和惱怒，“那就是伯倫嘉蒂亞！”

    “你跟蒂亞很熟嗎”

    “不熟，陌生得很?！备窳_索突然變得煩躁起來，又甩了甩尾巴，“你可以安靜點，光法師！”

    林溪微笑著，暗自考慮什么是“安格麗菲最初的一絲允諾”。在正本歷史上，生命女神是五名主神之一，是世界的開創(chuàng)者、守護(hù)者，但根據(jù)伯倫嘉蒂亞的說法，最初的創(chuàng)世神只有一位；五名主神發(fā)動了戰(zhàn)爭，而安格麗菲更是親手終結(jié)了最初的創(chuàng)世神的生命。

    莫名地，林溪對這個說法十分在意。她曾試著尋找更多史料，但一無所獲；她也曾詢問佩雷爾烏斯·弗里格曼，但那位紅發(fā)的校長秉承了一貫的神秘風(fēng)格，只是含糊其辭，卻并未說出什么確鑿之言。

    “好吧，我會自己想辦法搞明白的?！绷窒f，隨手熄滅了最后一道光芒，還大膽地摸了摸灰龍鼻梁上的鱗片，“之前一直沒有機(jī)會說……日本海的事，謝謝你，也很抱歉讓你受傷?！?/br>
    “那可跟你沒關(guān)系。那是世界級的危機(jī)，別把自己看得太重要?！痹掚m如此，格羅索的語氣卻溫和了一些。

    他扭了扭脖子，感覺身體輕松不少。

    “這是最后一次凈化了吧？”格羅索有些高興地說，“我還要在云海里待一段時間，你可以走了，光法師。別再讓我看見你——還有你那個精靈伴侶！也不準(zhǔn)告訴別人我在這兒?！?/br>
    “我倒是不會說啦。不過萬一……”

    “就在前面?！?/br>
    “灰色的龍?！?/br>
    “超大一只?！?/br>
    “總是睡覺?！?/br>
    云海的氣流被外來的聲音和身影攪動起來。格羅索的神情忽然變得僵硬。他瞪著林溪，似乎隨時可能大發(fā)雷霆將她一尾巴掃出去。

    “所以我就想說了，”林溪摸摸鼻子，無辜攤手，“您這么大一頭灰龍待在這兒，就算藏得深，也還是有可能被發(fā)現(xiàn)啊。”

    比如被某些練習(xí)光輪時不幸掉下來的新生砸到。

    比如被某對心血來潮探索學(xué)院地圖的雙胞胎。

    比如被某只被雙胞胎拉來看熱鬧的羽族。

    面對興沖沖奔過來的雙胞胎，西蒙尼·格羅索十分惱火?？上б驗轲B(yǎng)傷，他被校長“體貼”地束縛在石臺上，不得不臭著臉，以灰龍的形態(tài)面對這幾個不速之客。

    雙胞胎好奇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不斷試圖跟灰龍說話。因為西蒙尼·格羅索總是跟特殊組過不去，雙胞胎對他也沒什么好印象，但沒想到，他們面對灰龍卻表現(xiàn)得很有耐心，也很友善。

    “沒想到?！?/br>
    “真沒想到?！?/br>
    “灰龍居然是認(rèn)識的人。”

    “還是認(rèn)識的討厭的人。”

    “跟校長先生有點像。”

    “灰龍不說話。”

    “干嘛不說話?！?/br>
    “來玩嗎?！?/br>
    “龍喜歡貓薄荷嗎?！?/br>
    “……特殊組的學(xué)生都像你們這么聒噪嗎?。?！”

    “哇灰龍生氣了好可怕。”x2。

    雙胞胎頂著木然無波的臉，活潑靈動地飛上飛下，機(jī)敏地跟灰龍玩你追我逃。

    場面竟然一時十分喜感。

    林溪站在一邊，看著他們打鬧。住在白云深處的灰龍、金色的陽光、孩子一樣的雙胞胎，這幕場景帶著童話般的質(zhì)感，讓那頭向來和特殊組不和的灰龍都看上去變得可愛了。

    羽族也站在她身邊，伸了個懶腰。就像看幼兒園小孩玩鬧的家長一樣。

    “果然是格羅索嘛。”他的語氣稍顯無聊，懶洋洋的，“莫失和莫忘沒去日本海，所以沒見過格羅索的這個形態(tài)。不過小光法師，你在這兒是……哦，給格羅索凈化傷口？”

    羽族可能是世界上對光法術(shù)最敏感的種族。光法師除外。

    “嗯，是弗里格曼先生希望的。”林溪笑了笑，若有所思，“我本來以為，西蒙尼·格羅索非常痛恨特殊組，和我們之間勢同水火。沒想到……”

    “可不就是勢同水火嘛?！蹦釥栆粩偸?，嫌棄地說，“想想他給我們找了多少麻煩！要我說，他受傷也活該，要不是他心血來潮搞什么比賽，也不會給死神可乘之機(jī)。要不是弗里格曼先生相信他，我有充足的理由懷疑這家伙投敵?！?/br>
    “不對，”尼爾一撇嘴，緊接著否定了自己上一句話，“就他這腦子，愿意投敵，死神也不愿意接收?！?/br>
    那邊的灰龍大聲咆哮起來。（“別以為我聽不到！冒犯龍威，我遲早讓你們好看——該死的特殊組！”）

    林溪敷衍地沖他揮揮手?！耙苍S吧，”她不置可否，“但我現(xiàn)在覺得，至少，他也沒那么壞？”

    “好和壞哪有什么絕對啊，我親愛的小光法師；真是一句典型的菜鳥發(fā)言?！蹦釥栃南?，人類才活了二十多年，果然還只是個小鬼頭，“如果你非要知道——我對西蒙尼·格羅索沒什么興趣，不過孟老師說過，這個人不需要擔(dān)心。他雖然蠢得讓人心煩，經(jīng)常給我們找事，但不是什么壞人。畢竟，校長相信他?！?/br>
    “確實，感覺弗里格曼先生還挺喜歡他的?！?/br>
    “說不準(zhǔn)他們是親戚？龍嘛，難保不沾親帶故?！蹦釥柵d趣缺缺，四周望望，“老大呢？”

    林溪隨口說：“說是之前預(yù)定的東西到了，要去取……可能買了最新的游戲和光輪車的零件吧?！?/br>
    “也可能是買給心上人的禮物？”羽族露出一個“大家都懂的”笑容，“聽說最近老大變成了購物狂，恨不得把整個精品店的東西搬回去?！?/br>
    尼爾預(yù)計小光法師會害羞臉紅，沒想到對方十分淡定地瞅他一眼，冷不丁問：“聽說？聽誰說？”

    那當(dāng)然是聽艾蓮娜……

    羽族猛地不吭聲了?！伴e聊唄，”他將目光投向那邊玩得高興的雙胞胎，掩飾著語氣中的不自在，“這有什么？大家都知道?！?/br>
    光法師長長地“哦”了一聲，也不說話了。她今天簡單地穿一件白襯衣和一條黑西裝褲，罩一件黑色馬甲，長發(fā)束在一邊，嘴角噙著一抹笑，利落又隨意。

    尼爾被她笑得不自在，而且忽然驚覺，剛才他還暗暗嘲笑林溪是個小鬼頭，可此時再看，他又覺得，對方分明徹底不同了。當(dāng)初，這只是個束手束腳、拘謹(jǐn)中帶點討好的小姑娘，現(xiàn)在卻神采奕奕、秀挺灑脫。

    這才幾年的時間？人類的成長果然這么快嗎。不期然地，尼爾想起了第一次見到蘇慎之的場景，那時他還是個少年，蒼白瘦弱、遍體鱗傷，表情冷漠倔強(qiáng)，后來變得看似溫和實則疏離，每每提起愛麗絲的時候，恨意里又總流露出迷茫。而到了現(xiàn)在，愛麗絲死了，而他的這位好友也沉默得像一尊銅鐵鑄成的雕像，沉默得仿佛失去了一切情緒。

    雙胞胎倒是沒有多大變化，可他們其實也不再是孩子了。

    而比起人類，他們這些長生種……他，艾蓮娜，伊瑟，簡直就像被凝固在時光里。又或者，其實人類才是一瞬而過的浮光？

    看尼爾忽然陷入沉默，神情還一片怔忪，林溪就知道他肯定又陷入了某種不為人知的思考。這個羽族的少年（以羽族的年齡來說，他還處于少年和青年的過渡期）表面古靈精怪、愛玩愛鬧，但私下常常會流露出一種神秘的憂郁和沉思，而且拒絕和其他人分享心事。

    “如果你要找艾蓮娜的話，可以到處走走，碰碰運(yùn)氣?！绷窒b作不經(jīng)意地說，“她也在云海?！?/br>
    尼爾一下回過神，下意識反問：“也在？”

    “她負(fù)責(zé)把掉下來的新生扔上去，以免他們意外跌落到格羅索這里?！绷窒^察著羽族的神色，適時地補(bǔ)充一句，“你可以去幫忙。萬一艾蓮娜忙不過來呢？”

    多么體貼，她連借口都幫他想好了。

    尼爾果然也沒再猶豫，并且也擺脫了剛才那種不經(jīng)意的憂郁和沉思，轉(zhuǎn)而擺出一個神氣的笑：“說得對！那我就去幫……”

    砰——砰！

    那是一種類似于大門被撞擊的聲音。緊接著，云海里起了微微的風(fēng)；乳白的云霧涌動起來，陽光也隨之流淌。

    一縷發(fā)絲被吹得貼在林溪眼角。她按住額發(fā)，往風(fēng)來的方向看去；眼角余光里，她看見灰龍西蒙尼·格羅索也揚(yáng)起頭，看向同樣的方向。

    四周的空間仿佛微微震動了一下。云海之上，雖然看過去仿佛什么也沒有，但林溪感覺到，那里似乎有什么東西被打開了。

    “結(jié)界打開了。”格羅索低聲說。

    他們望著那個方向。

    云氣流動得更加迅速。很快，云霧深處浮現(xiàn)了一個身影。

    那是個熟悉的身影。深藍(lán)的長發(fā)，清冷的眼眸如月光下幽深的海面。

    “你們都看著我做什么？”

    艾蓮娜坐在自己貝殼形態(tài)的光輪上，輕盈地飄來，清冷的面龐顯得有些困惑。

    “……艾蓮娜？”

    林溪看看她，又望向她身后。

    海妖并不是獨自回來的。在她那貝殼樣的光輪上，還載著一只昏迷的生物。這只生物傷痕累累，面朝下趴在她的車駕上，呼吸微弱。即便如此，他背后那雙沾了血污的雪白雙翼也十分顯眼。

    羽族？林溪下意識瞥了尼爾一眼，只見這名同伴也愣愣地盯著那只重傷的羽族，表情像是見了鬼。

    “艾蓮娜，這是……從哪兒來的？”林溪問。

    海妖指了指身后，一臉平淡：“門口撿到的?！?/br>
    云海翻涌，風(fēng)中傳來一絲微弱的血腥味。陌生羽族的傷口流出鮮血，染紅了艾蓮娜的車駕。

    “唔……”

    陌生的羽族掙扎著，艱難地抬起頭。他竭盡所能地睜著結(jié)了血痂的眼睛，用低啞的聲音祈求：“請……幫助我們……”

    “圣城……暗影危機(jī)……”

    “我們需要……學(xué)院的幫助……”

    “這是……根據(jù)契約的請求……”

    “也請……看在女神的份上……”

    他仿佛連面前具體的人是誰都沒看清，掙扎著說完這些話，就頭一歪，昏了過去。

    一片沉默中，忽然響起了校長的聲音。“將他帶到辦公室來，孩子們?！痹坪＠?，他的聲音憑空回蕩，低沉又帶著威嚴(yán)，“西蒙尼，你也跟他們一起?！?/br>
    作者有話要說：先更一下，最近寫論文找工作焦頭爛額。下半年一定寫完這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