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中年道士一張口,辛秀聽得懂大半,他說:“我們是同道中人,只要你肯放了我,我自然能幫他變回去……” “啪。” 辛秀踩著他的臉,露出個笑容,“不要說廢話,要是我不耐煩了就什么都不想聽了,直接割了你的舌頭?!?/br> 可能是她裝變態(tài)很成功,這道士抖動一下,咬牙切齒說了。很簡單,用幾種草藥混合讓馬兄吃下去,把肚子里符咒卷著的馬鬃毛吐出來就可以。 辛秀:“那怎么把人變成馬啊,我很好奇,你教教我嘛。” 被她踩著臉的倒霉道士:“……” 第32章 辛秀按照中年道士說的,用桃樹枝刻符燒成灰,再用這灰畫兩道倒轉(zhuǎn)陰陽符咒。符咒這玩意兒不是隨便畫的,只是形狀對了不行,需要靈力附著才能有用。 “這符咒夾上馬鬃毛,讓人吃下便是?!敝心甑朗靠此龑W(xué)的這么快,眼睛里流露出羨慕嫉妒的情緒。 辛秀瞄他一眼,這樣就嫉妒了,要是看到他們老五學(xué)法術(shù)那個速度,估計要嫉妒得吐血。 真正的季家郎君被辛秀灌了幾種草藥,在一邊吐去了,在這個嘔吐的背景音中,辛秀用自己畫出的符咒卷好幾根馬鬃毛,走到道士面前,準(zhǔn)備給他塞進(jìn)嘴里。 道士察覺到她的意圖,連連后退掙扎,“這位道友何必如此,咱們?yōu)橥乐腥?,今日留一線,日后好相見。說到底,我只是將人變成了馬,未曾害他性命。” 辛秀揪著他的胡子把他拽回來,“是啊,你沒殺他,我也沒想殺你啊,只是想讓你變成馬而已,不是很公平嗎?!?/br> 道士假意哀求:“我如今已經(jīng)知錯,保證不會再犯,你就該放我一馬,饒了我這次??茨阋彩怯袔煶械男奘浚覀儾环林v道理。” 辛秀捏住他的臉,撬開他的嘴:“壞人怎么會和人講道理呢?!?/br> 道士瘋狂扭頭:“我連人都沒殺,怎么就是壞人了,你放了我,我馬上走,再也不來這里!” 辛秀一笑,“你誤會了,我說的‘壞人’指的是我自己?!?/br> “壞人,不和人講道理?!?/br> 見道士愕然,辛秀眼疾手快把手里的符塞進(jìn)他嘴里,讓他咽了下去。中年道士被嗆得咳嗽,還要用仇恨的目光死死瞪著她,如果此時他能掙脫開束縛,肯定要上來手撕她。 不過片刻,辛秀就見到中年道士身形扭曲,身體前俯腰背拱起,在她面前變成了一匹馬,栗毛瘦馬。 辛秀:“厲害厲害!”果然就算變成馬,也和原本的長相有關(guān),看這匹馬就沒先前那匹長相清秀。 “仙師……多謝仙師救我?!?/br> 辛秀扭頭,見到恢復(fù)了人身的季家郎君,臉色蒼白,聲音虛弱,激動地對著她一拜。辛秀見他衣衫襤褸,尤其是手腳,傷痕累累,身上到處是泥痕土漬,衣袍下擺都變成一條條毛邊了。 辛秀:“客氣話不用說了,你恐怕有很多事要做,去吧?!?/br> 季家這天著實(shí)亂了一陣,不清楚內(nèi)幕的下人們只以為是天降雷火,劈了宅中的妖道,而那妖道可惡,將他們真正的郎君變成馬遠(yuǎn)遠(yuǎn)賣掉,又找了個無賴痞子用法術(shù)假冒成季郎君,在季家作威作福,騙過了所有人,如今妖道被真正的仙人給降服,他們郎君也得以回家。 臥病在床的季家老爺夫人,見到真正的兒子出現(xiàn),三人抱頭痛哭,眼見著自家的好兒子失而復(fù)得,兩個老人心病一好,身體也痊愈了大半。 假冒季郎君的那人被押到堂前,見事情敗落,連聲求饒:“我是無辜的,我都是被那妖道脅迫的,他說只要我聽他的話用季家錢財供養(yǎng)他修行,就可以當(dāng)季家郎君,享盡富貴,我是鬼迷心竅,是他、都是他要挾我這么做的!” 可惜沒人聽他狡辯。 辛秀研究了一下他身上的障眼之術(shù),發(fā)現(xiàn)放著不管,這人過上兩日也會慢慢變回原樣,他要是想一直保持季郎君的外貌,需得每隔三日去找道士要丹丸符咒,這大約也是那道士控制他聽話的辦法。 “既然這樣,這個普通人就交給你們了,隨便你自己處置吧,至于那個道士我就帶走了,留在這有個萬一的話你們也對付不了?!?/br> 季郎君感激萬分,要設(shè)宴請她,季家老爺夫人更是感激涕零,熱情挽留她多住兩日。辛秀本來準(zhǔn)備立馬就走了,季郎君說起自家廚子做牛rou一絕,再三挽留,她才臨時改變主意,留下了吃了頓飯。 辛秀:真的很久沒吃過牛rou了。 季家買了老死的耕牛,雖然rou質(zhì)老了點(diǎn),但烹飪的確實(shí)不錯,而且吃飯的時候,為了表達(dá)感激的主人家季郎君,還在一邊彈琴助興,跪坐在窗邊,邊彈邊吟。辛秀算是體驗(yàn)了一把淳樸地道的古風(fēng)彈唱,雖然比不得現(xiàn)代那種豐富的調(diào)子,但也別有風(fēng)味。 辛秀:太風(fēng)雅了,吃個飯還要配樂。 直到她騎著道士變的馬走出好幾里地了,才突然反應(yīng)過來。 剛才吃飯的時候,季郎君吟的那個,好像是男子表達(dá)對女子的傾慕之意? 這……朋友,太含蓄了,真的聽不懂啊。 辛秀一笑而過,手里拿著一根野草,繼續(xù)sao擾屁股底下的丑馬。 “你這樣慢騰騰地跑,什么時候才能見到人煙,跑快點(diǎn),你現(xiàn)在可有四條腿了,趕緊跑起來?!?/br> 道士馬消極應(yīng)對,辛秀嘖了一聲,“看來你對變成馬很是不滿意,不如把你變回來?”說到這里,她忽然語氣一變,陰測測道:“既然不想當(dāng)代步的馬,就變成豬好了,到時候隨便把你賣到哪里。少有人吃馬rou,但豬就不一樣了。” 丑馬的眼皮一跳,求生欲讓他開始沒命狂奔。 辛秀:“再跑快點(diǎn),要是天黑前找不到能休息的地方,你就要變豬了!” 天黑時分,道士馬終于停在了一棟荒郊野宅前,累得氣喘吁吁,舌頭都吐出來了。辛秀拍拍馬臉,“怎么樣,當(dāng)馬被人騎著感覺爽不爽?你多體驗(yàn)一下就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 丑馬嘶鳴一聲,辛秀眼皮都沒抬直接給了他一巴掌,“不許罵我?!?/br> 丑馬:“……”你難道聽得懂馬語嗎? 辛秀理所當(dāng)然:“就算我聽不懂也能猜到你在罵我?!?/br> 她收起鎖鏈,拽著馬韁將馬牽進(jìn)了面前的荒郊野宅。這段時間她餐風(fēng)露宿,就沒能在有屋頂?shù)牡胤叫菹⑦^,雖然這野宅看上去像個久沒人住的鬼屋,但好歹能遮風(fēng)擋雨,外面天色暗沉烏云堆積,瞧著晚上好像要下雨。 這里以前似乎是什么有錢人家的別院,三進(jìn)宅子,天井里長滿了荒草,在這個季節(jié)顯出枯黃色,濕冷苔蘚爬滿了地磚縫隙和墻面,落滿灰的窗被風(fēng)吹得嘎吱開合,蟲駐空的柱子腐朽得仿佛一推就能倒。 辛秀用一根棍子揮開眼前的蜘蛛網(wǎng),卷起那飄飄遙遙的破布簾子,準(zhǔn)備用它燒火。 道士馬被她系在了柱子上,辛秀掏出鍋開始煮湯,這冰冷雨夜,應(yīng)當(dāng)喝點(diǎn)羊rou湯暖身。 羊rou是在季家拿的,她還帶了塊牛rou,當(dāng)時看見她在廚房裝菜的季郎君表情有點(diǎn)奇怪,現(xiàn)在想來,那大概是幻想破滅的表情。 喝完一碗羊rou湯,大雨就稀里嘩啦下來了,深秋這樣的大雨難得,辛秀收拾收拾準(zhǔn)備睡了。不過睡前,她從熊貓叮當(dāng)口袋里掏出來一把大傘,打開來遮在自己身上,大傘剛好能將她整個人覆蓋。 辛秀笑著對旁邊的道士馬說:“你知道這是什么傘嗎?” “這是我?guī)煾附o我的辟邪傘。也就是說,我舉著這傘,只要它遮著我,鬼怪近不了我身。你看這屋子陰森森的,我感覺這里有鬼,你覺得呢?” “要是沒有就最好了,如果有……”辛秀笑了一聲:“如果有,我是不會有危險,就是不知道你會不會有危險?!?/br> 丑馬四蹄僵硬,從剛才辛秀進(jìn)門時,他眼里就沒散去過的期待與幸災(zāi)樂禍,此刻都變成了驚怒。 他不安地踩了踩蹄子,扭頭看向老宅的拐角黑暗處。他確實(shí)是感覺到了這里的鬼氣,才故意把辛秀帶過來,想讓她死在這里,借此脫身。他看出來這是個剛下山?jīng)]多久的年輕修士,這樣的人一般都好騙,可他沒想到自己竟然遇到了個不按常理出牌的。 如今他變成這個模樣,若這宅中的是個厲鬼,恐怕要吃大虧。 那邊辛秀哼著“有師父的孩子是塊寶”睡過去了,屋內(nèi)開始陷入寂靜。 火堆被突如其來的一陣涼風(fēng)吹熄,飄出的裊裊青煙歪歪斜斜,詭異沒入房梁中。 道士越發(fā)警惕,目光在黝黑的房梁上打轉(zhuǎn)。 涼意襲人的深秋雨夜,嗚咽風(fēng)聲如同女人哀泣。黑暗中忽然傳出老鼠爬動的窸窣聲,垂下蛛絲一般的黑色碎發(fā),還有一只白生生的女人手臂從黑暗中探出來。冷白皮膚,纖細(xì)手指,這手臂就如同一塊白布,在房梁上招搖。 馬道士暗罵一聲晦氣,怎么竟然是這樣的東西。這縛怨鬼,尤其是女鬼,怨氣大,最不好對付。它不僅吃人,對于地盤上的一切活物都不會放過,所以這宅子里連只老鼠都沒有。 黑色的頭發(fā)悄無聲息,像是藤蔓一樣從柱子上爬下來,有一些順著墻面摸到辛秀身邊,又迫于辟邪之力,不甘不愿地繞過了那一片傘的陰影區(qū)域,全部涌向了道士。 見到這一幕的道士心內(nèi)大罵,眼見黑發(fā)要纏上自己,而那邊的辛秀毫無反應(yīng),他實(shí)在沒辦法,不想等死,強(qiáng)行沖破了體內(nèi)符咒和身上鎖鏈變回人身。 他猛地吐出一大口血,眼神怨毒地看向辛秀。修行不易,不到萬不得已,他根本不會用這樣自損修為的辦法破咒,這一下?lián)p失的可是他的大半修為。 嗅到血腥氣的黑發(fā),如同扭動的活蟲,不斷往道士身上爬,當(dāng)先承受了道士的怒火。他怒喝一聲,引咒擊中房梁,霎時間,尖嘯與怒喝響成一片。 戰(zhàn)斗到了最激烈的時候,閉目養(yǎng)神的辛秀掏出耳朵里的耳塞,舉著傘爬起來,蹲在一邊看這現(xiàn)場版的道士治鬼。 先前在蜀陵,師兄給她講外面有各種各樣的鬼怪,她還覺得那種志怪小說里的鬼怪無法想象,現(xiàn)在看到了實(shí)物,果真是又惡心又刺激。她看得津津有味,大戰(zhàn)女鬼的道士一眼見到她表情,臉色青了一層。 也許是憤怒的力量刺激了他,道士噴出一口心血,引血為符將那女鬼重創(chuàng),女鬼尖叫一聲逃走,黑發(fā)潮水般退去。道士也不追擊,轉(zhuǎn)身就狠狠朝辛秀打去。比起女鬼,他更想殺了辛秀泄憤。 對著這么一個猙獰飛撲的大蝙蝠,辛秀不躲不避,手上一勾,面色猙獰的道士就在空中一頓,噗通落在她面前,揚(yáng)起一片灰塵。 “你!你怎會……!”他面色駭然去看自己的腳,發(fā)覺那里綁著一根無色絲線,封住了他的靈力,讓他動彈不得。可這東西又是什么時候綁到腳上的,他怎么全無感覺? 辛秀蹲到他面前:“看你也是個老江湖了,怎么這么天真,我敢收起來那個捆你的鎖鏈,難道不會留后手嗎,我又不是只有鎖鏈可以用?!?/br> “我特意把鎖鏈?zhǔn)掌饋?,就是想看看你能不能自行從馬變回人,結(jié)果你果然還藏著后手呢。你不是說自己知錯了嗎,我也是為了給你一個重新做人的機(jī)會,可你看看你,完全就是在騙我,根本沒有知錯的意思,一脫困就想害我,我被你騙得好慘。”她義正言辭。 究竟是誰被誰騙得好慘?道士一張臉如同打翻了調(diào)色盤那么精彩,最后變成了調(diào)色盤混合色——黑灰色。 嘴唇蠕動的道士望著她,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辛秀拿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符咒,熟練塞進(jìn)他嘴里。 “我覺得你可能不想當(dāng)馬了,我們說好了,不做馬就當(dāng)豬?!?/br> 當(dāng)豬的命運(yùn)近在咫尺,道士此時也不知道該不該后悔自己太沖動。一旦變成豬,他可能就要命不久矣,想他從前也曾風(fēng)光過,如今竟然淪落到這個死法,可恨! 他一時掙扎不甘,一時滿心怨憤,腦袋上忽然被人拍了一記。那不知什么來頭的年輕姑娘站在他面前笑著說:“不是吧,你這么脆弱嗎,打擊太大傻了?” 道士回神,低頭一瞧,忽然愣住了。他沒有變成豬,而是變成了一頭騾子。 發(fā)覺自己沒有變成豬,他一時間竟然有種絕處逢生的欣喜,甚至心里生出一點(diǎn)感激之情——意識到這一點(diǎn)的道士,騾子臉一僵。 第33章 “騾道士,你知不知道項茅在哪?” 并不叫馬道士,也不叫羅道士,本名呂升的騾道士雖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但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還是忍辱負(fù)重吐出三個字:“不知道?!?/br> 辛秀把這干壞事的胡子道士變成了騾子,但又很有人道主義精神,讓他好歹能暫時說出人話來,一只能說人話的騾子,總比一只不能說人話的騾子要好。 她出門走的這些地方都語言不通,好不容易遇上能順暢溝通的騾道士,當(dāng)然得用上,于是她騎著騾子一邊趕路,一邊聊天,讓他教自己這邊的方言,很快就能用當(dāng)?shù)胤窖赃M(jìn)行一些日常交流。 本著人盡其用的原則,辛秀不僅把他當(dāng)方言教學(xué)機(jī),還準(zhǔn)備讓他當(dāng)個活地圖。看他這一把年紀(jì),說不定知道項茅在哪呢。 聽他這么干脆地說不知道,辛秀想也不想,直接拽著手中的鎖鏈,篤定道:“你不老實(shí),明明知道也說不知道?!?/br> 騾道士一驚,一時沒有說話,過了會兒才穩(wěn)住反問:“你怎知我說的不是真話?” 辛秀:“我詐你的啊,剛才不確定,現(xiàn)在確定了,你就是沒說真話。”這是跟她媽學(xué)會的技巧,詐問。 騾道士:“……” 辛秀:“從你的態(tài)度里,我可以猜出來,你不僅知道項茅在哪,還肯定和項茅有淵源,這故意避開的態(tài)度不一般哪。” 騾道士又是一驚,心道這年輕小姑娘好敏銳的心思。他不知因?yàn)槭裁丛蜃煊膊豢险f,辛秀也不逼他,只慢悠悠閑聊,東拉西扯,搞得騾道士心里反而七上八下,不知道她究竟是個什么路數(shù)。 辛秀:“騾道士,我看你還挺厲害的,懂得挺多,不如你教教我前兩日打女鬼的法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