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jié)
哦呼。 像是手指放在軟乎乎的羽絨床被上,還是自帶暖氣的那種。 林妧心一橫,直接將整個手掌都放在翅膀上。 輕柔舒適的觸感瞬間包裹住整個手心,主羽上細(xì)小的絨毛拂過掌間每一道紋路,讓她想起微微晃動的柳絮。 軟軟的,有些癢。 青年身后的羽翼雖然看起來圣潔得高不可攀,但只要細(xì)細(xì)撫摸,就能察覺那些軟綿綿的純白羽毛是多么輕盈又可愛,簡直叫人愛不釋手。 她忍不住想,每當(dāng)深夜的時候,天使一定都會枕著毛茸茸的大翅膀,在溫暖又舒適的毛絨球球里進入夢境。 那得有多幸福啊。 林妧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抬頭看向近在咫尺的金發(fā)青年。 他還是十分拘謹(jǐn)?shù)哪?,平靜如死水的雙眼隱隱映出些許亮光,帶了點期盼與渴求,看起來像極了期望得到夸獎的小寵物。 這誰受得了啊。 林妧非常認(rèn)真地告訴他:“很舒服?!?/br>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我很喜歡?!?/br> 籠罩在周身上下的熱氣因為這短短七個字變得更加濃郁,天使把呼吸放得很慢,聲音也小了許多:“那我走了,再見?!?/br> 他說完就按下開門的按鈕,在與林妧禮貌性對視后,幾近落荒而逃地走出電梯。 林妧獨自站在這個狹小空間里,懵懵地看一眼右手。 所以……天使特意來搭話,就真的只是為了讓她摸一摸翅膀? ——天使種族也有被擼毛的需要嗎? 如果真是這樣,她應(yīng)該再多摸一會兒的。 * 即使早就熟悉了密閉空間,當(dāng)林妧乘坐電梯來到地下六層時,還是被其間壓抑陰森的氣氛弄得心頭一緊。 說來也奇怪,遲玉雖然有前往生活區(qū)活動的權(quán)利,房間卻還是在這一層樓里,收容所中幾乎沒有與之相同的先例。 至于他被允許去歐洲帶回亡靈騎士,那件事兒就更加匪夷所思了。 她循著記憶走到熟悉的房間前,正準(zhǔn)備解鎖房門,忽然聽見咔擦一聲輕響,鐵門被人從屋子里打開。 與她迎面撞上的并非遲玉,而是一名身著白大褂的高級研究員。 對方居然一眼就認(rèn)出林妧身份,朝她微微一笑:“你好,林隊長。我是負(fù)責(zé)遲玉的研究員,徐子默——又來找他么?” 他用了“又”字。 林妧微微皺眉,地下六層的走廊里裝滿監(jiān)控,加上研究員必須對綁定對象全權(quán)負(fù)責(zé),她會被察覺隔三差五往這個房間跑,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你好。” 血腥味從房里里源源不斷地溢出來,她把視線越過男人移到屋內(nèi),見到平躺在床、雙眼緊閉的少年人:“他怎么了?” “病情復(fù)發(fā),現(xiàn)在已經(jīng)睡著了?!毕嗝踩逖诺闹心昴腥藝@了口氣,“你不用擔(dān)心,那孩子擁有很強的自愈能力,哪怕受到致命傷也能自行恢復(fù)?!?/br> 聽見他已經(jīng)入睡,林妧后退幾步站到走道里,刻意壓低聲音:“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之前我們一起執(zhí)行任務(wù)時,遲玉也表現(xiàn)得很不對勁?!?/br> 對方溫聲開口,答得毫不猶豫:“那孩子體內(nèi)潛伏著不屬于人類的力量,因為無法承受那么沉重的負(fù)擔(dān),身體經(jīng)常被不受控制的力量撕裂?!?/br> 她的心口一沉:“……撕裂?” “不錯?!毙熳幽馕渡铋L地看著她,神情不明原因地有幾分復(fù)雜,似乎很期待眼前的小姑娘會對此做出何種反應(yīng),“五臟六腑破碎、皮膚裂開血口、骨骼粉碎變形,絕大多數(shù)時候都會失去所有生命體征,但因為有那道力量的庇佑,即使這樣也不會死去,只能等待傷口自行愈合,陷入瀕死與復(fù)生的死循環(huán)?!?/br> 林妧愣了愣。 她只知道遲玉經(jīng)常會莫名其妙受傷,怎么也沒想到情況會這么嚴(yán)重。 那次他在古堡里病發(fā)時一定非常難受,卻拼了命地裝作無關(guān)緊要的模樣,只是安靜又沉默地倚靠在墻壁,一點聲音都沒發(fā)出來。 “他……”她略帶遲疑,終于抑制不住好奇心問出來,“他作為一個人類,身體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異變?” 原先就幾近停滯的空氣陡然靜止,徐子默淡淡與她對視,嘴角勾起無可奈何的笑:“抱歉,這其中的原因?qū)儆跈C密信息,我沒辦法告訴你?!?/br> 他想了會兒,用禮貌溫和的口吻繼續(xù)說:“唯一能透露的信息是,那孩子非常危險,如果可以,希望你能盡量不要和他進行接觸。允許他前往歐洲帶回亡靈騎士是收容所迫不得已的選擇,他就像一個不穩(wěn)定的炸/彈,爆開時不僅會傷害自己,還會殃及身邊的人——我想,你應(yīng)該聽說過他剛來收容所時,引發(fā)一場大屠殺的事情吧?” 林妧沒說話,乖乖點頭。 “力量爆發(fā)時,遲玉很難控制自身理智,因而會做出一些……他本人并不情愿的事?!彼ǘ暩靶」媚锏纳袂?,鏡片下的雙眼晦暗不明,“雖然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能很好地對此進行控制,但保不準(zhǔn)什么時候又會發(fā)生意外——林隊長,即使是你,也沒辦法在那樣可怕的地獄里活下來?!?/br> 林妧:哦。 林妧:“我覺得你的這種想法不對。” 徐子默極淡地笑了:“怎么不對?” “打個比方,如果有個學(xué)生考試總是不及格,老師同學(xué)都不喜歡他?!?/br> 她毫無顧忌地直視對方眼睛,理直氣壯:“忽然有天他發(fā)奮圖強、努力學(xué)習(xí),成績越來越好,考試分?jǐn)?shù)也越來越高。學(xué)生心里一定很高興,想得到其他人更多的認(rèn)同,可老師卻因為他之前的糟糕成績對此不屑一顧,同學(xué)也不愿意接納他。這樣一來,那個孩子該多難過啊?!?/br> 林妧這是把遲玉比做了那個學(xué)生。 聽她這樣說,這位讓無數(shù)研究員聞風(fēng)喪膽的小怪物居然顯得有點可憐兮兮——大概也只有她一個人會這么想,畢竟人命關(guān)天,誰都不愿意留在定時炸/彈身邊。 不過話說回來,以這兩位曾經(jīng)的關(guān)系,他似乎并沒有插手的理由。 徐子默拿她沒轍,笑著輕輕側(cè)過身體:“那我就不打擾二位,請進?!?/br> 林妧心滿意足,臨別前塞給他一個包裝好的白玉卷。 遲玉居住的房間雖然被精心打掃過,血腥味卻仍然經(jīng)久不散,如同無形幽靈彌漫在每個角落。少得可憐的家具有條不紊地擺放著,潔白墻壁冰冷寬闊,更突顯得整個空間空空蕩蕩,毫無生機。 平躺在床上的少年臉色蒼白如紙,一動不動時和尸體沒什么兩樣。但好歹睡眠或多或少削減了他滿身的戾氣,平日里要么冷淡要么充滿嗤笑的雙眼乖巧合攏,瞧不出一絲一毫殺意。 眼看遲玉已然睡著,她打算放好甜點就自行離開。 林妧的腳步很輕,幾乎與靜謐空氣融為一體,還沒等她把雙皮奶和小甜點放在桌子上,就被一本擺放在桌面的筆記本吸引全部注意力。 筆記本呈現(xiàn)出被翻開的狀態(tài),像是學(xué)生認(rèn)真做筆記般,用工整漂亮的楷體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跡。 林妧視力很好,只不過輕瞥一眼,就看清紙頁上的內(nèi)容。 【知道你和星星的區(qū)別嗎?星星點亮了黑夜,而你點亮了我的心。】 【最近有謠言說我喜歡你,我要澄清一下,那不是謠言?!?/br> 【你看過的所有風(fēng)景都與我無關(guān),我看過的所有風(fēng)景都與你相關(guān)?!?/br> 【我是九你是三,除了你還是你?!?/br> 林妧:? 林妧驚了。 按照遲玉那種孤僻乖戾的性格,哪怕這本冊子是寫誰名字誰就沒命的《死亡筆記》她都不會覺得奇怪,可萬萬沒想到,這上面,居然全是惡魔先生的土味情話。 陸淵的確對她說過,全收容所只有遲玉會認(rèn)認(rèn)真真聽完他的土味情話大賞。她那時只覺得這人傻得冒泡,沒想到遲玉不僅把它們完完整整地聽,還用規(guī)規(guī)整整的字體全都記了下來。 乖巧認(rèn)真得和他本人格格不入。 試想一下那個平日冷言冷語、拽到天上去的小破孩乖乖趴在桌前挑燈夜戰(zhàn),只為記下每一句土味情話的勵志場景,實在是—— 太!土!了! 讓研究員們?nèi)巳藨峙碌拇竽蹙尤灰灿羞@么少女心的時候,林妧實在沒忍住,抿著唇角無聲笑起來。 似乎是為了回應(yīng)她的這聲笑,身后突然傳來窸窣響聲,與此同時跟前人影一閃。 遲玉慘白著臉出現(xiàn)在她身邊,一把按住那本筆記簿。漆黑碎發(fā)遮擋住耳根狂涌的紅潮,少年眼底的血絲迅速蔓延,語氣冷得像冰:“你來干什么?” 林妧的笑沒停下,連帶著說話時的語氣也輕快悠揚,變戲法般從單肩包里拿出兩罐雙皮奶、被包裝好的杏仁豆腐和白玉卷:“關(guān)愛空巢老人,有問題嗎?” 作者有話要說: 后面還有一章嗷!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七月初七 4個;葉執(zhí)暮 2個;浮屠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花織戀亜 20瓶;為何不噸個奶茶呢 12瓶;懶蟲13、無色 10瓶;仙氣、祀 5瓶;蘇曉、吳潤良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72章 雙皮奶 遲玉微微一愣, 被她哽得說不出話。 林妧忍著笑把甜點放在桌面上,低頭時正好能看見他覆蓋在筆記本上的右手。 少年手指修長,因為長久未見陽光而格外蒼白, 手背上傷痕處處, 尚未痊愈的傷口旁凝固著層層血漬, 目光再往上,能見到他的手臂。 林妧輕輕吸了口冷氣。 遲玉手臂瘦得驚人, 血痕與青灰血管交織蔓延, 手腕則彎成一個極度扭曲的弧度, 讓整只手掌軟綿綿耷拉在桌子上。 顯然是腕骨整個都斷掉了。 感受到她的視線,少年安靜地把手挪到身后。他下床急切, 沒有穿鞋, 因為太瘦而顯得腳踝高高凸起, 同時也露出深可見骨的傷痕。 看他搖搖晃晃站不穩(wěn)的樣子, 大概腿上也受了重傷, 看起來實在是, 有點太慘了。 林妧想, 她不是愛管閑事的性格,來給他送些小甜點就已經(jīng)算仁至義盡。 然而在下一秒,就自覺幫他打開雙皮奶瓶蓋,拿起一旁的小勺:“上床。” 遲玉緊抿著薄唇,用陰鷙黯淡的黑眼睛陰沉沉地看她:“你不用同情我。” 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在停頓一秒鐘后冷聲補充:“你已經(jīng)聽徐子默說了, 我病情發(fā)作時不受控制, 不知道什么時候會暴起傷人。更何況——更何況我一輩子都只能呆在收容所, 除開這具怪物般的身體一無所有,就算你對我再好, 也什么都得不到?!?/br> 林妧瞪大眼睛:“所以說,你之前一直在裝睡?” 她的關(guān)注重點完完全全錯掉了。 遲玉又被噎了一下,冷著臉繼續(xù)說:“我早就習(xí)慣了一個人,如果你再三來煩我——” 他話沒說完,嘴里就被喂進一勺雙皮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