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棠點了頭。

    裴宴就開始問她過年的事，哪天都在都做了些什么，親戚間怎樣走動的，得了多少紅包等等，雜亂無章地什么都問。

    郁棠被問得狐疑。

    裴宴不像是有什么要緊的事要和她說，反而像是要把她拖在這里，不讓她回去似的。

    郁棠望著裴宴一本正經(jīng)的臉，暗暗懷疑著自己。

    裴宴卻憋著笑，越憋越難受，越憋越得意的時候，裴滿來了。

    他向裴宴稟道：“老安人說，楊家是大公子的外家，既然大太太和楊家老太爺、舅老爺們都覺得這是門好親事，那就這么定了。顧小姐許配給大公子，兩家先交換信物，等到老太爺除了服就下聘?！?/br>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丟臉

    郁棠睜大了眼睛，感覺自己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大公子……顧小姐要許配給大公子……是，是裴府的大公子嗎？大老爺?shù)膬鹤樱闹秲?？”她磕磕巴巴地道，腦子里像被漿糊糊住了似的，沒有辦法思考，只能依靠本能說話，“那楊家，是大太太的娘家了？”

    她怎么會覺得是裴宴要和顧曦結(jié)親呢？

    郁棠糊里糊涂地道，她之前還問過裴宴，裴宴分明回答讓她“那就別說”，可“那就別說”也不一定就是否認(rèn)的意思！

    而且他確實也沒有否認(rèn)啊！

    郁棠此時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裴宴根本就是在調(diào)侃她！

    她的臉頓時火辣辣地，再也忍不住脾氣，沖著裴宴就嚷道：“你，你根本就是在看我的笑話！”

    “你又胡說八道些什么？”裴宴揚著下頜斜睨著她，看她的目光簡直就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明明是你突然沖到我面前跟我說，你和顧曦不和，顧曦配不上我，我仔細(xì)考慮了半天，覺得你說的話挺有道理的，推了和顧家的親事。只是沒有想到我好不容易被你說服了，結(jié)果我大嫂卻跳進(jìn)坑里了，我這不是還在苦惱這件事應(yīng)該怎么辦嗎？”

    郁棠沒臉面對裴宴，一聲不吭，轉(zhuǎn)身就跑了。

    裴宴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郁棠直到跑出了耕園，仿佛還能聽到背后傳來裴宴的笑聲。

    她怎么這么蠢！

    她怎么會覺得裴宴讀書是塊料子，就算是他能學(xué)習(xí)管理好庶務(wù)，肯定在人情世故上會有所欠缺……可現(xiàn)在看來他分明是什么事都心里有數(shù)！

    活該她被裴宴笑。

    阿茗氣喘吁吁地趕了上來，高聲喊著“郁小姐”。

    郁棠很想埋頭就走掉，可她家離小梅巷至少也有兩刻鐘的路程，她雇的轎子還停在裴家的轎廳里，她就是想避也避不了。

    郁棠只好停下腳步，當(dāng)做什么也沒有發(fā)生的樣子，強做鎮(zhèn)定地問阿茗：“怎么了？你喊住我可是有什么要緊的事？”

    阿茗道：“三老爺讓我派了家里的轎子送您回府，還讓我拿了兩匣子點心，說是讓您帶回去給貴府的太太嘗嘗鮮，是昨日剛剛從京城送過來的。與我們南邊的點心有很大不同?！彼忉屩?，生怕郁棠不接受的樣子，“轎子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您請跟我來。我們家三老爺還說了，以后貴府有人上門，直接領(lǐng)到三總管那里即可?！?/br>
    能被裴家這樣對待的家族可不多，在臨安城，更是無上的榮耀。

    郁棠神色木木的，決定以后再也不自作聰明，跑來見裴宴了。

    她腦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裴宴那邊卻笑得停不下來。

    郁家的這位小姐，真挺有趣。

    可見他看人還是有幾分眼光的，不然當(dāng)初見到她打著裴家的旗號招搖碰騙的時候就會感覺不快，覺得這小姑娘是個惹事精了。

    現(xiàn)在誤以為他要和顧家結(jié)親，居然跑來告誡他。

    如果他要是不聽，不知道她會不會像破壞顧家和李家的親事似的，想辦法也拆散“他和顧家”的親事。

    這些念頭在腦海里一閃而過，他隱隱有些后悔。

    他是不是不應(yīng)該把她重新叫回來，就應(yīng)該讓她誤會，然后看看她會拿出什么手段來破壞“他和顧家”的婚事呢？不過，若是等她回了郁家，發(fā)現(xiàn)她聽到的是謠言，那他肯定看不到她剛才那么有趣的反應(yīng)了。這么想來，還是把她多留一會兒，讓她知道事情的真相更有意思。

    裴宴心滿意足，覺得這是他這段時間以來遇到過的最讓他開心的事了。

    這讓剛剛聽到裴顧兩家可能聯(lián)姻的消息趕過來的舒青不由驚詫地停下了腳步，不解地道：“是在我剛剛趕過來的時候發(fā)生了什么值得高興的事嗎？”

    裴宴收斂了笑容，淡然地道：“沒有，沒有發(fā)生什么事?！笨烧f完這句話，他的眼底卻閃過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笑意。

    舒青滿心困惑，但裴宴已經(jīng)拒絕回答他了，他自然不好再多問，只能把這個困惑記在心底，等有時間了再找裴滿打探。他說起了自己來找裴宴的目的：“大公子的婚事，就任由楊家這樣亂來嗎？和顧家結(jié)親固然好，可對大公子來說卻并不是最好的選擇。”

    裴宴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絲譏諷的笑，道：“你以為楊家不知道嗎？可他們更怕我和母親拿捏大公子的婚事做文章，寧愿先拿到手里再說。何況顧昶這兩年發(fā)展的不錯，娶顧小姐雖然有些冒險，但也不算吃虧。母親既然答應(yīng)了楊家，想必是不愿再管那邊的事了。那就這樣好了，以后是福是禍，都是他們自己選的，別到時候又怪我沒有阻止就好?！?/br>
    舒青嘆氣。

    裴宴忍不住道：“真是個蠢貨！連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都知道這門親事沒什么好的，他一個大男人卻聽從婦人之言，讓干什么就干什么，就算以后出仕，我看也是個糊涂官，不害人性命，不給家族惹禍就好?！?/br>
    小姑娘？！

    舒青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覺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又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

    要是三老爺真有這樣的心思，兩人的身份地位不免相差的有點太遠(yuǎn)了，這件事只怕不好辦??！

    他在心里琢磨著，那邊裴宴已道：“這件事恐怕還得你出面，看看楊家和顧家是怎么講的，我懶得和他們像小商小販似的一條條地講細(xì)節(jié)，這些事就交給你好了?！?/br>
    舒青頓時覺得頭痛不已，但還是只能答應(yīng)下來。

    那邊郁棠已經(jīng)到了家，心情也慢慢平靜下來。

    她就奇怪了，當(dāng)時自己怎么就那么篤定裴家和顧家結(jié)親的會是裴宴和顧曦呢？她都生出這樣的誤會來，那裴府的幾位小姐呢？不知道當(dāng)她們知道顧曦要嫁給裴府長房的大公子裴彤，會成為她們的嫂嫂時會是怎樣的表情？

    明天她還要隨著裴家的女眷去苦庵寺……要是裴宴也象上次一樣會隨她們一起去苦庵寺，那她明天豈不是也會見到裴宴？

    郁棠立刻坐立不安起來。

    裴宴那個人平時那么地冷清，別說笑了，就是個好言好語都沒有。今天卻當(dāng)著她的面毫無形象地哈哈大笑起來，樂得跟個什么似的。明天要是見到了她，還不知道要怎樣地揶揄她呢？

    她明天能不能不去苦庵寺??！

    郁棠在心里盤算著，想了很多的借口好像都不夠有說服力。

    難道她明天還得和裴宴一起去苦庵寺不成？

    郁棠心里的小人兒抱著腦袋蹲在了門檻旁。

    要是有個地縫，她就鉆下去了。

    但顧家怎么突然和裴家長房那邊勾結(jié)到了一起？

    她記得顧曦在裴家別院的時候，和大太太并沒有什么交往，顧曦之前又一直傾心于裴宴，又怎么會同意嫁給裴彤？難道這樣她不會尷尬嗎？還是豪門大族家的姑娘和她想的不同？之前不是有人說豪門大族能夠門當(dāng)戶對的只有那些人家，能選擇的范圍也就很小。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顧曦才改變主意的呢？

    不管怎樣，顧曦沒能嫁給裴宴，郁棠心里還是挺高興的。

    陳氏讓她幫著她未出世的小侄子做兩雙襪子，她立刻就答應(yīng)了。

    “這是怎么了？”陳氏好奇地和陳婆子道，“不是說出門去買珠花了嗎？怎么珠花沒有買回來，人倒像被什么東西給砸了腦袋似的，只知道傻呼呼地笑啊？”

    陳婆子笑道：“應(yīng)該是遇到了什么好事吧？”

    郁棠聽了陳婆子的話，笑得更燦爛了。

    以后顧曦要被裴宴的妻子管著，見了裴宴的妻子得恭敬地行禮稱“嬸嬸”，想想就讓她覺得揚眉吐氣。

    她也不用離開臨安城了。

    郁棠高聲道：“姆媽，今天我們燒個莼菜銀魚湯嗎？街上都有賣莼菜的了！”

    陳氏有意逗她，輕哼道：“你知道現(xiàn)在的莼菜賣多少錢一斤嗎？比rou還貴。你想吃莼菜??？要么等幾天，要么等你明天跟著裴老安人去苦庵寺的時候，看苦庵寺的人招不招待你了?！?/br>
    郁棠撇了撇嘴，就這樣也沒能打擊她心里的歡喜。

    可到了下午，她還是悄悄地派了雙桃去見五小姐，問她明天裴宴會不會一起去苦庵寺。

    五小姐這次回話倒十分肯定，她道：“家里出了點事，我三叔父怕是不得閑，就是我祖母，明天也不知道去不去得成苦庵寺。至于是什么事，一時半會也講不清楚，到時候我們見面了再說?！?/br>
    郁棠就懷疑是裴顧兩家結(jié)親的事。

    但裴宴不去苦庵寺，讓她安心不少。

    第二天一大早，她去了裴府。

    裴宴和老安人果然都沒空，帶她們?nèi)サ氖且憷习踩撕投?。可裴府的幾位小姐都已?jīng)知道了顧曦要和裴彤結(jié)親的，五小姐坐在騾車?yán)锞偷吐暫陀籼淖h論開來：“我們都嚇了一大跳，大堂兄今年才十八歲，還在孝里，我們都覺得他怎么也要等到出了孝才定親的。再就是，從前不是還傳說大堂兄和他娘家的表妹青梅竹馬的嗎？怎么突然間就要娶顧jiejie了？難道是前些日子顧jiejie來家里做客的時候無意間被大伯母瞧中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點子

    郁棠想起大太太托沈太太送的信，想起顧曦在暖房和大太太的偶遇……難道顧曦一開始的目標(biāo)就是裴家長房？

    這一瞬間她甚至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了。

    四小姐卻遲疑道：“應(yīng)該不會吧！在家里的時候，顧jiejie都沒怎么見過大伯母，大伯母怎么會向顧家提親？不是說是楊家看中了顧jiejie嗎？說起來顧jiejie家和我們家也算得上是門當(dāng)戶對了。大伯母肯定是怕大堂兄出了服之后找不到合適的人家，所以才會這么急的。再說了，楊家和大伯母認(rèn)識的畢竟大都是京城的人，千里迢迢的，也不知道對方的人品相貌如何，大堂兄又要很長一段時間都呆在臨安，萬一要是對方人品有瑕，那才是真的麻煩了。我倒覺得這樣挺好。（，）至少知根知底。以后我們開詩會也就不缺人了！”

    她說完，已是眉開眼笑，還用手帕捂了捂嘴。

    二小姐幾個也都嘻嘻地笑了起來，只有三小姐，垂著眼，嘴角牽了牽，笑得很勉強。

    郁棠還以為她是哪里不舒服，遞了條存放在匣子里的濕帕子，讓她擦擦額頭，好歹能舒服點。

    三小姐接過帕子，猶豫了片刻，低聲對郁棠道：“郁jiejie，我心里很不安?！?/br>
    郁棠認(rèn)真地聽她講。

    三小姐低聲道：“我從前還曾經(jīng)聽說過，有人想給大堂兄說媒來著，大伯母一口就回絕了。如今楊家和大伯母卻主動和顧家說親，你說，會不會是楊家那邊出了什么事?。俊?/br>
    郁棠郁悶道：“這種事，就是打聽也不好明著問，大公子和顧小姐的婚事又已經(jīng)過了明路……”就算是裴彤和他的表妹真有情愫，有了父母之命，這些情愫也只能放在心底了。

    三小姐畢竟還年少，總覺得好花月圓才是真，心里怎么都有點不高興。

    好在苦庵寺在望，她們下了了騾車，又換了軟轎，就到了苦庵寺。

    然后郁棠就看見了裴家的三總管胡興。

    他正站在寺門口和苦庵寺的主持說著什么。

    見裴府的女眷來了，他一溜煙地跑了過來，在毅老安人的轎子前站定，恭敬地道：“我們家老安人不能過來，怕您老人家有事身邊跑腿的找不到地方，特意讓我過來搭個手，您老人家有什么事，直管讓身邊的丫鬟吩咐我，我今天一天都跟著您，聽您差遣了?！?/br>
    毅老安人笑瞇瞇地點頭，道：“那就麻煩三總管了?！?/br>
    “哎喲，看您說哪里話，折煞我了?！焙d殷勤地道，鞍前馬后地服侍著毅老安人進(jìn)了寺門。

    毅老安人就指著門前一段土泥巴路道：“我看，賣不賣佛香暫不說，這路得先修一修才好。每次過來都費這么大的勁，哪里還買不到佛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