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貪婪與不義之財

    等到國王踩到地面的時候, 耳畔的巨大喧嘩聲消失了，一種奇奇怪怪的音樂替而代之。

    “到了, 陛下?！?/br>
    魔鬼說, 他放開了國王，但仍站得離國王很近。

    國王看清楚了這“貪婪與不義之財”領(lǐng)主地盤的模樣。

    這里仿佛是以什么遠(yuǎn)古巨鯨怪物的骨骸為基礎(chǔ)建立起來的，他們剛剛沖下來的地方就是巨鯨的巨口。而此時他們抵達(dá)了巨鯨的腹部, 頭頂上是一根根撐起的白色肋骨，空間寬廣巨大，充斥著古怪的氣味。

    這種以白骨為建筑依托的風(fēng)格……國王下意識地想起了薔薇家族建立在巨龍心臟的王宮。

    ——難道薔薇家族曾經(jīng)同地獄有什么聯(lián)系嗎？

    空氣潮濕帶著霉味，但是四周并非全然無光。

    無數(shù)的金銀珠寶隨處堆積，黃金與寶石灼灼生輝, 它們發(fā)出誘惑人心智的光芒，將四周照得輝煌華麗。這里的財寶堆積如山, 不時地還有金幣從頭頂上空的虛無中墜落下來。

    魔鬼在國王站到地面之后, 就再一次打開了黑傘。

    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將黑傘遞給了國王：“原諒我短暫的失職，要麻煩陛下您自己打一會傘了?！?/br>
    國王接過傘，抬頭打量著那些不斷從虛空中落下來的金幣, 它們濕漉漉的，仿佛是剛剛從海里撈出來。

    魔鬼低聲向國王解釋。

    這里的領(lǐng)主掌管“貪婪與不義之財”的權(quán)柄, 它經(jīng)常利用自己的使船將力量滲透到人間的海洋, 使船會將那些沉沒在海底的沉船財富收集起來，然后源源不斷地送到這里，其中也包括那些被使船捕獵的人類靈魂。

    國王眼下看到的這些財富就是它通過一千年積累起來的。

    “打撈范圍包括羅格朗海域, 是嗎？”

    國王撐著傘，挑了挑眉。

    魔鬼在瞬間明白了國王的意思。

    ——使船將羅格朗所屬海域的沉船也打撈了，而按照羅格朗的法律，那些是財富是屬于王室的。

    魔鬼一時間竟然無法回答國王的話。

    “您可真是位合格的君王?！?/br>
    他真心實意地夸獎。

    到了地獄還不忘維護(hù)羅格朗的法律，這可不是合格到家——某種程度上還真是的——的君王嗎？

    “請您稍后保持沉默?！?/br>
    魔鬼叮囑，然后引著國王向前走去。

    “貪婪與不義之財”權(quán)柄的領(lǐng)主宮殿建在他們前面不遠(yuǎn)處，宮殿十分高，但是建筑風(fēng)格與人間截然不同，與其說是宮殿倒不如說更像神殿，無數(shù)立柱并列而過，頂上撐著諸多仿佛是魚脊的橫梁。

    宮殿的頂部距離地面太高了，財寶的光線有限，因此只能模糊看到似乎有許多巨蛇盤繞在柱子上。

    國王向前走了一段，明白了魔鬼為什么讓他繼續(xù)撐著黑傘。

    不斷地有粘稠的液體從上面滴落下來，黑傘仿佛有某種力量，跟隔絕硫磺火雨一樣，將那些粘液隔開。

    至于魔鬼本人……那些液體還沒靠近他，就消失了。

    “誰膽敢打擾偉大的曼里斯克的休眠？”

    國王剛剛踏進(jìn)宮殿，一個緩慢的，仿佛含著無數(shù)粘液在咽喉的聲音就從宮殿深處響了起來。

    宮殿與外面不同，宮殿里面竟然暗得出其，四周籠罩著無數(shù)潮水般的暗綠色氣體，以至于一切都模模糊糊的。國王只能隱約看到一張足有巨大無比的王座擺放在宮殿正中間，有什么龐然的存在盤繞著那張王座。

    “是我?！?/br>
    魔鬼說，他對這里似乎并不陌生。

    “啊……”那個聲音遲滯了片刻，“一個不受歡迎的客人……你這家伙怎么會到我這里？偉大的曼里斯克不歡迎你?！?/br>
    話是這么說，但聲音的主人也沒有做出什么進(jìn)一步的行動，似乎對魔鬼有些忌憚。

    四周的暗綠霧氣迅速地向里翻滾，霧氣回縮之后，宮殿里的珠寶亮光重新閃耀了起來。國王看清了這位“貪婪與不義之財”的領(lǐng)主。

    它的外形是一只超乎想象的巨大海怪。

    它有些像章魚，擁有著成千上萬的觸手，滿是吸盤的觸手密密麻麻地盤繞在四周，每條觸手上那些吸盤不是吸著璀璨的珠寶就是吸著白森森的骨頭。想來國王在外面看到的盤繞在頂梁上的，其實不是巨蛇，而是它的觸手。

    除此之外，它卻有著一個巨大的生滿鱗甲的頭顱，一只暗紅色的獨目豎立在頭顱正中間。

    “很高興見到你，曼里斯克。”

    魔鬼笑盈盈地說。

    曼里斯克領(lǐng)主甕聲甕氣地悶哼一聲，表達(dá)自己完全相反的情緒。

    “奇怪……”領(lǐng)主那巨大眼睛轉(zhuǎn)動，轉(zhuǎn)向站在黑傘下的國王，“你帶來的這家伙又是誰？我怎么感覺不到他的氣息？你上哪撿的飯后點心嗎？”

    “放尊重點，曼里斯克。這是我的主人?！?/br>
    魔鬼說。

    “你的主人……”曼里斯克領(lǐng)主慢吞吞地說道，它說話的時候，四周的觸手隨著一起蠕動，“好吧……你們魔鬼的那一套。你休想從我這里得到什么財富?！?/br>
    “放心放心。”魔鬼輕快地說，“你那些黃金上都是你的口水，我可不要。”

    “那你來找我干什么？”

    “我親愛的主人遇上一點小麻煩與你有關(guān)系。”魔鬼向前走了幾步，“他的仆從在海上遇到了你的使船，希望你能夠?qū)捤∧切┟胺改愕南N蟻……他希望能夠從你這里取回使船施加的契約?！?/br>
    國王微微抬了抬傘，不動聲色地看著面帶笑意的魔鬼。

    他們來之前可沒說過什么取回契約。

    魔鬼一只手背在身后，輕微地朝國王擺了擺。

    “你知道……”領(lǐng)主猩紅的獨眼轉(zhuǎn)向說話的魔鬼，它的眼睛里透著貪婪和不善，“那對我可沒有任何好處?！?/br>
    “請放心，我的主人愿意以足夠的財富做為交換。我已經(jīng)將它們帶來了。”

    魔鬼微微鞠躬，他身前忽然出現(xiàn)了三個深紅的匣子。

    魔鬼蒼白的手一一拂過那些匣子，匣子“咔咔咔”地打開，璀璨的光芒從其中跳躍出來，第一個匣子裝滿黃金，第二匣子裝滿寶石，第三個匣子裝著一把以黃金做刀鞘并鑲嵌著許多寶石的匕首。

    “那是什么？”

    領(lǐng)主的眼睛被那把匕首牢牢吸住了。

    “龍骨匕首?！?/br>
    魔鬼回答。

    宮殿里響起了粗重的喘息聲，國王看到領(lǐng)主的眼睛暗紅的瞳孔在一瞬間擴(kuò)大，它死死地盯著那把匕首。頭頂上傳來讓人不舒服的摩擦聲，領(lǐng)主的觸手不斷地蠕動著，一些觸手從橫梁上垂了下來。

    國王微微握緊了傘柄。

    魔鬼一伸手“啪”地一聲將匣子關(guān)上：“怎么樣？這些足夠從你這里取回契約了嗎？”

    “雖然達(dá)不到我的標(biāo)準(zhǔn)，但看在和你的交情上，也就勉勉強(qiáng)強(qiáng)了吧?！鳖I(lǐng)主嗡嗡地說，數(shù)條觸手從它盤踞的王座后伸了出來，然后一些寶石從左右的財寶堆里飛起來，它在半空中胡亂畫了幾下。

    一些黑色的線條滲入了那些寶石中。

    觸手延伸到魔鬼面前，寶石被緊緊地吸附在吸盤上。

    “給你了，把它們給我?！?/br>
    “不，不行?！蹦Ч砘亟^，他看都不看那些寶石，“請問你是將我當(dāng)成傻瓜嗎？曼里斯克先生？請凝聚出你的權(quán)柄之印徹底解除他們身上的烙印，否則休想從我這里拿走它們?！?/br>
    觸手猛地彎曲起來，似乎隨時可能發(fā)動進(jìn)攻。

    周圍突然旋轉(zhuǎn)起了急速的氣流，國王聽到頭頂上那些觸手快如毒蛇的動了起來，與石柱摩擦發(fā)出令人耳膜難以忍受的聲音。

    氣氛緊繃起來。

    魔鬼與領(lǐng)主僵持著，國王撐著黑傘保持沉默。

    領(lǐng)主目光黏在魔鬼手中裝著龍骨匕首的匣子上，終于它慢吞吞地說：“行吧……偉大的曼里斯克就放過他們的靈魂，寬恕他們的罪過?！?/br>
    “不過……”

    它話鋒一轉(zhuǎn)。

    “你沒有信譽(yù)這種東西，我怎么相信你會按照條件去做？會真的把那些東西給我？”

    “喂！”魔鬼大聲抗議，“請不要在我的主人面前對我進(jìn)行誹謗，抹黑我的聲名。”

    領(lǐng)主回以毫不留情的嘲笑：“整個地獄所有家伙的謊言加起來都沒有你多！”

    國王覺得在這一點上，他是支持這位領(lǐng)主的。

    ——從眼下的情況來看，魔鬼邀請他來地獄可不僅僅只是“旅行”那么簡單。

    “那行吧。”魔鬼頗有些狼狽，“我將東西交給我的主人，然后自己上前從你那里取走契約，你將契約給我之后，我的主人自然會將東西給你——他只是個凡人，怎么樣？這樣行了吧？”

    領(lǐng)主陷入了沉思，似乎對魔鬼十分不信任，不過它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而魔鬼手中的東西確實是它想要的。

    最后它只好不情不愿地同意了，不過有個要求：

    國王必須一個人退到宮殿門口去。

    “我親愛的主人，請相信我。”

    魔鬼將裝著龍骨匕首的匣子交給國王，同時飛速地壓低聲音說了一句。

    相信一個滿口謊言目的不純的魔鬼？

    國王面無表情，一手撐著傘，一手提著匣子向后退。

    隨著國王緩緩后退，頭頂上宮殿的橫梁間許多觸手隨之移動。

    魔鬼孤身上前，走向領(lǐng)主的寶座：“好了，現(xiàn)在你可以凝聚出權(quán)柄之印，解除烙印了?！?/br>
    領(lǐng)主的目光注視著國王，它盤繞在王座上的觸手蜷縮起來，一條細(xì)細(xì)的觸手從寶座下探出，在觸手上暗綠的霧氣凝聚著，最終形成了一枚小小的骨戒。這枚骨戒凝聚出之后，大殿中仿佛升騰起了一種完全不同的氣流。

    國王撐著黑傘站在接近大殿門口的地方。

    在這一瞬，他仿佛聽到了無數(shù)莊嚴(yán)的樂曲聲，那些樂曲聲破碎在風(fēng)聲里，仿佛是古老時光的遺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