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昭這才低聲道：“誰開不起玩笑了，這種話能亂講么？”

    韓佳嗤之以鼻。

    飯桌上，薛家人保持著驚人的相似的習(xí)慣，一句話都不說，沉悶地結(jié)束了飯局。

    薛白又去看薛老爺，葉昭和韓佳百無聊賴，便等在院子里。

    在薛府四下轉(zhuǎn)悠過后，兩人也不由感慨，原來只知道薛白是高門子弟，卻不知古代的高門子弟家竟可以有錢到這等地步。

    也不知薛白究竟是有多想不通，不留在家中繼承家業(yè)，而是跑去當(dāng)了個窮大夫，自愿過辛苦的日子。

    薛白走出來見他倆還等在院中，道：“我還要去見一個人，你們不必一直等著，累了便去歇著吧?！?/br>
    葉昭看了眼韓佳，痛苦地就把人出賣了：“他累了，讓他回去歇著吧，我不累。師父要見什么人，我能和你去么？”

    韓佳：“？？？”

    薛白這回見的不是什么身份高的人，而是一個年邁的老嫗。

    那老嫗?zāi)昙o大了，便在后院做些清閑的活計。她眼神不大好了，見到薛白后足足看了好一會兒，頓時“哎呀”了一聲，連忙走近問：“是……是三少爺嗎？”

    薛白上前扶住她，溫和道：“是我，楊婆?！?/br>
    “三、三少爺回來啦！”那位楊婆很是高興，摩挲著握上薛白的手，摸了一陣，又去摸他的臉頰。薛白沒有躲，任楊婆粗糲的老手輕輕摸著自己的臉。

    楊婆嘆氣道：“三少爺瘦了。”

    薛白道：“好久不見了阿婆。”

    “幾年了不見了。”楊婆道，“自打你走了，老婆子都不知道你過得好不好。”

    “沒什么不好?！?/br>
    楊婆又問：“見過你母親了么？”

    薛白搖搖頭：“晚些時候過去，我此番回來是給老爺看病的?！?/br>
    兩個又說了一陣，這才說完。

    跨出后院，葉昭問薛白：“師父，方才的阿婆是什么人？”

    “是從小將我養(yǎng)大的母媽?！?/br>
    葉昭“哦”了聲，又道：“師父還要去見誰？”

    他還記得薛白說要去見母親，心里有一絲期待，也想見見他的母親，想瞧瞧這位夫人是何等姿態(tài)。

    誰料薛白卻說：“再沒什么人要見了?！?/br>
    葉昭知道他肯定又是在催自己回去，心下并不情愿：“師父還要去哪么？”

    “我去趟后山。”

    他順口就問出來了：“后山有什么？師父去那里做什么？”

    薛白道：“我去拜會我母親?！?/br>
    葉昭霎時愣住。后山……后山能有什么？怎么師父的母親會住在那里？

    薛白知他疑惑，也不做隱瞞，道：“我母親已經(jīng)過世十五年了。”

    第34章 左手

    葉昭是個學(xué)渣，上課沒怎么聽過課，人物生平學(xué)得更是差勁，一問三不知。所以他自然不會記得課上曾經(jīng)講過薛白年幼喪母，母親出身低微，薛白是薛家的庶出，自小并不算得受重視。

    母親病死那年，他只有十一歲。十二歲那年，他揣著百金千里拜師，拜到了陳宗伯門下。一學(xué)四年，學(xué)成歸來后，薛白從家中搬出來，在鄔州開了個算不得大的醫(yī)館。

    薛家沒有人在意，也不會有人在意一個庶出子的選擇。

    薛家三公子，有名無實罷了。

    “你我?guī)熗浇袢斩鲾嗔x絕，我最后叫你一聲師父，從此你走你的路，我過我的橋。”

    葉昭感覺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做過夢了，今日卻不知怎么，突然夢到了許多烏七八糟的東西。

    夢中那個人與他有著一樣的容貌，卻又和他全然不同。

    聽著這樣的寒聲責(zé)問，站在對面的人只是沉默無言。

    他為什么不說話？

    他為什么不辯解？

    “我知道，你從來沒瞧得起我過。從把我?guī)Щ貋淼哪翘炱穑憔涂床簧衔?。你看得上傅懷，看得上廖山，看得上陸予，你看得上他們，可你就是看不起我?！?/br>
    不是這樣的。

    然而那個人什么都聽不到，他自顧自地說著。

    他說：“薛白，你枉為人師?！?/br>
    他說：“你殺了他們，你知道他們是誰，所以你殺了他們。你這是在要我的命?！?/br>
    他在說誰？對面沉默的那個人又是誰？

    人群吵吵嚷嚷，盡皆圍在小醫(yī)館門前。人們指指點點，像是看熱鬧的看客，指指點點看著與自己無關(guān)的戲碼，隨意地評判著戲中的是是非非。

    看客中有人問：“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是薛大夫？”

    “這都多少年過去了，若真是薛大夫，那怎么當(dāng)年不……”

    有人回應(yīng)道：“噓，當(dāng)年也有傳言這么說，只不過知道真相的人少，誰敢這么傳?！?/br>
    旁邊的人也插進話來：“葉大夫都這么說了，那八九不離十……畢竟那可是他的親徒弟。”

    ……

    這回葉昭看到了薛白，他孤零零站在人群中，依舊是那副不冷不熱的神情，看不出此刻的內(nèi)心。

    葉昭沖上前，喊：“師父，他們在污蔑你，你說句話啊。”

    你說句話啊……

    他依舊不發(fā)一言。

    這時，他又看到另一個葉昭站出來了。

    那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他信步走出人群，看了眼遠處的薛白，問：“你還有什么要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