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幾個早就死透的人，則被侍從小心的收拾了肢體整理了衣冠，告知了他們在場熟悉的好友之后，就匆匆入葬了，畢竟現(xiàn)在天氣還是秋老虎，尸體不宜久放，只能先下葬再說。

    下葬時是第二日天色半黑不白之時，鴆書一行人都去了，江落青與斐濟也跟上，到場的人并不多，來的多是這些死去之人的熟人好友。

    沉默的豎起一塊塊石碑，自有人去拿著長劍刻出字跡來。

    江落青輕皺著眉看著遠方，這里是山腳下一個有著坡度的平原，地勢處陰向陽，是個不錯的地方。

    這里不遠處便是繁茂的樹林，樹林正對面往上，是拔地而起的石山，山上也是郁郁蔥蔥的一片。山風(fēng)躺過，偶爾露出幾塊嶙峋怪石又被遮住。

    江落青看著高山，斐濟看著他。忽的，只聽他道：“師兄，其實我以前的時候就想過一個問題，一直斷斷續(xù)續(xù)的想，想到了現(xiàn)在?！彼哪抗饴湓陟碀鷾睾偷拿嫔希斑@世上有鬼神嗎？”

    他的眼神迷茫，像是迷路的孩子一樣。風(fēng)吹起他鬢角的散發(fā)，凌亂的發(fā)打在臉頰上，跟撫摸一樣。

    斐濟道：“我以為你在當(dāng)年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就已經(jīng)想清楚這個問題了?！?/br>
    “未曾?！苯淝嗟溃骸爸皇悄侨耸菒喝?，我便殺了?！?/br>
    斐濟輕聲道：“那如何才是惡人呢？”

    江落青想了想，道：“殺人之人，作惡之人，欺人之人。”

    斐濟無奈的看著自家?guī)煹?，他道：“殺人之人為何是惡人，為何該殺？?/br>
    “因為他們殺人了，一命抵一命?！?/br>
    斐濟看著他，“那多少人葬身我們劍下，莫非我們也該一死了之？”

    江落青不說話了。

    “算了?！膘碀鷵u搖頭，“我怎么跟你扯到這個了。”

    “因果循環(huán)，報應(yīng)不爽。殺該殺之人便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大夫出世救人，劍客仗劍問盡天下不平事，政客高居廟堂順民安，將軍統(tǒng)領(lǐng)萬人保家國，你何須想那么多呢？”

    江落青“嗯”了一聲，沒再說什么。

    斐濟明白自己這一番話還沒點通這人，他嘆了口氣，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默默陪他站著不說話。

    眾人弄完事宜，便回了那大宅之中，這次的事兒十分危險，要是當(dāng)時沒有人來助力，他們一屋子人估計就躺那兒了，說不定還會成為武林中一樁懸案。

    眾人恢復(fù)過來之后自然一個個都不愿就這樣罷休，紛紛揚言要報復(fù)回去。

    而斐濟老翁，還有斐思若這個意外而來的知情人，都已經(jīng)進了大廳中去商量議事。

    江落青不想去湊熱鬧，于是沒進去聽他們都慷慨激昂，而是繞到了大廳后面，穿過那一排廂房推開門出去，卻見滿院撒滿了陽光。

    這后院用青石板鋪平，靠近院墻的地方種著花花樹樹，余出一抹清涼，微風(fēng)吹過，佛起正坐在樹下仔細碾藥的人白色的衣角。

    江落青走過去，他也不介意地上不干凈，靠著樹就席地而坐，鴆書就在他旁邊磨著藥，江落青在他旁邊，他連眼神都沒挪一下。

    最后是江落青開的口，他道：“你怎么在這兒待著？”

    鴆書十分簡介的回答道：“碾藥?！?/br>
    又沒話說了，江落青要問的其實是他為什么不在里面跟那些人商討，但看他木木冷冷的樣子，估計又是答不對問了，所以他干脆沒開口。

    又坐了一會兒，風(fēng)不吹了，呼吸間都是熱氣，并不是多舒服。

    江落青也不打算回屋子去，現(xiàn)在回屋子就等同于進蒸籠，屋子里連冰都沒有，想不熱那就得去泡在水里。

    可哪兒有水給他泡？

    江落青瞇著眼睛道：“對了，鴆公子，你是為何學(xué)醫(yī)？”

    鴆書碾藥的動作停了停，他想了一下，手上繼續(xù)碾藥，嘴里道：“因為我?guī)煾凳谴蠓?，所以我學(xué)醫(yī)?！?/br>
    江落青以為他說到這里又沒話了，所以閉上眼睛打算睡一會兒。

    “不過，我還挺喜歡別人在我手底下活過來的樣子的，有人因我而活，是種很不錯的感覺?！兵c書轉(zhuǎn)頭去看身旁的人，“你為什么學(xué)劍？”

    江落青沒說話，他能感覺到鴆書落在自己臉上的視線，意識到他好像睡著了，鴆書就不說話了，他耳邊能聽到的碾藥聲，也比之前低了許多許多。

    江落青嘴角勾了勾，他輕了咳一聲道：“我我父母說，我小時候是被赤水中人行俠仗義之時舊的?！?/br>
    他抬頭看著上面，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感覺上面有個東西一閃而過，也許是有鳥雀吧。

    他語氣平淡的道：“他們也許是要我知恩吧，一直對我說著這些事兒，我也就一直記著了，后來長大一些，識字了，就看畫本，畫本上的世界可真是好啊，行俠仗義，江湖兒女，快意恩仇。我就覺得好啊，就怎么著也要去學(xué)武，去江湖?！?/br>
    “赤水是找不到的，但鶴山閑云野鶴功夫不差，那里就成了我的去處。然后一年年下來，我手上攢了不知多少條人命，多到我自己都麻木了?！?/br>
    鴆書認真聽他說話，手上的動作不知何時停下來，他等了等，見江落青不繼續(xù)說話，于是就開口道：“你不高興自己手上沾了人命？”

    “可俠客劍客的存在，不就是殺人取命的嗎？”鴆書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帶著理所當(dāng)然，并不認為自己說的有什么不對。

    江落青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輕笑出聲，他道：“可不是所有劍客，所有俠士都是手下會有人名的，他們進退有度，行事帶著君子之風(fēng)，皆是武林中人的廣為流傳的人物。”

    “可那還能算是俠士劍客嗎？”鴆書認真道：“你剛才也說了，行俠仗義快意恩仇，如果連殺一個人都要想一想對不對，這還算快意嗎？”

    第一百零五章 給你涼涼

    鴆書看著自己手下的藥粉道：“就像我作為大夫必然會救人一樣，你們手持長劍也必然會殺人，只要所殺之人，你覺得他們該死，對得起自己就好了?！?/br>
    他道：“就像我行醫(yī)救人，只救自己有興趣之人，不想救的，我是如何都不會救的?！?/br>
    江落青看著鴆書一臉平靜的說出這種話，他徹底愣住，想了想，竟然覺得這么冷冷淡淡的大夫說的不錯。

    他打趣的看著鴆書道：“那你怎么會救我？昨天還救了那么多人。”

    鴆書手上繼續(xù)碾藥，他道：“我覺得你能被眾人圍攻之下還能活到別人來救你，很有意思。所以就把你從比武臺上拉下來，救了，反正也不怎么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