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余卻感覺，身體內(nèi)似乎多了什么、比“神仆契”更牢固的東西，那東西將他和她聯(lián)在一起，一呼一吸都在相互間傳遞。

    “你又下了別的契約？”

    她平靜的聲音里，聽不出一絲懊惱。

    他沒有回答她。

    只是向她遞出了手，聲音回蕩在整個殿堂：

    “……神后，我的世界，將與你共享。”

    少女似也并未追究，將手搭了上去：

    “好啊?！?/br>
    桃花眼微微彎起，如一彎月牙，月牙里是一泓清泉，映著這天地山川，驚鴻照影。

    眾人又齊齊匍匐下去：

    “拜見神后！”

    “拜見神后！”

    “拜見神后！”

    “愿我神與神后以愛、以快樂、以光明為生活，永遠(yuǎn)！”

    呼聲直穿云霄。

    柳余一只手被他牽著，一只手捧著花，遙遙看向遠(yuǎn)方。

    天際，一道彩虹橫跨東西，藍(lán)天白云，碧海金沙。

    百靈鳥在歌唱，白鴿在飛翔。

    無數(shù)花兒同時綻放。

    空氣里傳來花的芬芳，鳥的啼鳴，似乎整個世界都在慶祝神的婚禮。

    多么和平又美妙的一幕 ……

    旁邊傳來一道聲音，那聲音輕得像是不存在：

    “貝莉婭，我竟然有點期待……和你在一起的時光?！?/br>
    柳余轉(zhuǎn)過頭去，身旁的人正抬頭望向天空，側(cè)臉浸入陽光里，美得不真實。

    “……哦?！?/br>
    她收回了視線。

    這時，莫里艾“啪的”站出：

    “神后大典結(jié)束！”

    城池主和神官們互相攙扶著站起，當(dāng)抬起頭來時，哪里還能看見高臺之上的那一對——高貴，美麗，讓人不可直視的存在。

    “今晚還有一場盛宴，盛宴上的酒水，是神親自釀制，你們可以喝上一些……”

    吉蒂神官帶著圣子圣女們，招待著這些來自神之國度各個地方的賓客們，并且告訴他們，不能多喝……

    “神不喜歡醉鬼?！?/br>
    賓客們?nèi)ネ硌缟虾染?，柳余則被蓋亞帶回了內(nèi)宮。

    內(nèi)宮也被裝飾一新，連帳幔都換成了鮫珠做的流蘇帳幔，柳余走到桌邊，桌上擺了一個酒壇，一碟星星餅。

    隔了十幾天沒見，兩人看起來都有些陌生。

    “坐?！?/br>
    柳余提起酒壇，給彼此都倒了杯酒。

    鎏金嵌瑪瑙杯，杯中是澄黃色的酒液，色清而凈。

    他坐了下來。

    白底金邊的法袍落到鎏金薔薇花紋曲椅上，有種清冷又華貴的矛盾感。

    柳余將杯子推了過去：

    “來，我們喝酒?！?/br>
    “喝酒？”

    他抬起頭，望了她一眼。

    綠眸干凈得像是初春的第一縷新芽。

    “艾諾酒。”柳余看著他，“我上次請你來，你卻一口沒喝的酒……”

    少女的藍(lán)眸里蕩漾著柔波。

    他似是愣了一下：

    “艾諾酒？”

    “是的，我為你釀的艾諾酒?！鄙倥ι蠐P的嘴角，似不堪重負(fù)般垂下，展出一個落寞的弧度，“留到今天，今晚……你，還要拒絕它嗎？”

    她在釀艾諾酒時，絕想不到，這酒竟然會用在今天，這個用途。

    他一言不發(fā)，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白色的袍袖在空中揚起一個弧度，又落下。

    她又推了一杯過去。

    他又一飲而盡。

    連喝了兩杯酒，他像是放松下來，繃得緊緊的背脊也開始放松，松了松領(lǐng)口：“是艾諾酒……”

    他抬起頭：“是艾諾酒，貝莉婭?！?/br>
    那綠眸里泛起的漣漪，像是春雨落入湖面，濺起一層又一層的微波。

    安靜，卻又不止安靜。

    少女嘴角彎彎著、又給他倒了杯。

    他來者不拒般又喝光了。

    “還有星星餅?！?/br>
    她還給他遞了塊圓圓的餅干。

    他看了她一眼，接過去，也不吃，只是道：

    “其實，星星餅……的傳說不對。”

    “哪里不對？”

    柳余問。

    “只有一次的……不對。”他看向她，“人生漫長……你們?nèi)祟惓核?，卻總將愛掛在嘴邊，我就想看一看，什么是愛……”

    “可惜，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在任何一種生物的頭頂看到星星餅……”

    “您是說，星星餅是您創(chuàng)造的？”

    “當(dāng)然，我的壽命很長很長……不，永無止境……漫長得就像看不見盡頭的云霧……”這次，他給自己倒了杯艾諾酒，又撫了撫她的臉頰，“可奇怪的是，即使你們?nèi)祟悏勖绱硕虝海珢垡矝]有超過哪怕一個周期……”

    “一個周期？”

    “是的，十年。星星餅下次生效的時間，是十年。十年后，如果你還愛著同樣一個人，那么，你將再次在他的頭頂，看到星星。”

    “您還很有童心呢。”

    柳余沒有就此辯駁，雖然，她沒有愛一個人那樣長久過，但她相信，這世上持續(xù)的愛永遠(yuǎn)存在。

    只是，她不是那樣的人，也未碰到那樣的愛情。

    “那時，我剛誕生一百年，還是兩百年？”

    似乎年代久遠(yuǎn)了，他瞇起眼睛，回憶了一會，才搖搖頭，“記不清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對我示愛……我想看看，我會不會像人類一樣愛……可惜，失敗了?！?/br>
    柳余繼續(xù)給他倒酒。

    莫里艾在給她介紹艾諾酒時說過，艾諾酒，是唯一能讓蓋亞感覺幸福、好好睡上一覺的酒。這也意味著……

    這酒，他喝起來易醉。

    兩人一個倒，一個喝，氣氛竟是前所未有的平和，一時間，竟像是變成了萊斯利時期的相處模式。

    他們第一次聊了許多，他的過去，經(jīng)歷過哪些有趣的事……

    只是，出于柳余意料的是，他的人生貧乏到幾乎沒幾句好說。

    “您其實一直就像人類觀察魚池里的魚一樣，觀察著各種生物……您給他們創(chuàng)造魚池，丟下魚餌，偶爾，做出魚種篩選……但您從來沒有……”

    猝不及防之下，柳余被他抱在了懷里，緊緊地扣著。

    他的臉頰上，有微醺的酒意，下頷支在她的頭頂：

    “是的，我從來沒有進(jìn)入過魚池?！?/br>
    微微的氣流在她耳邊回響：“不，我進(jìn)入過……只是，他們不有趣……他們是我培養(yǎng)出來的魚，你卻像個異種……”

    柳余悚然一驚，他卻掰過她的臉，像小雞啄米一樣親了她一下：

    “貝莉婭，你釀的艾諾酒，很好喝。”

    “我很高興，很高興……”

    他看著她，王冠有些歪，銀發(fā)披散，可眼里的光，卻前所未有的亮。

    “您喝醉了……”

    “艾諾酒，幸?！腋！彼ё∷?，頭枕在她的頸間，“我很高興，很高興，很高興……”

    溫?zé)岬臍庀娫谒牟鳖i，不一會，就沒有動靜了。

    他枕著她的肩膀，像抱娃娃一樣抱著她，沉沉地睡去了。

    柳余坐在原地，看著遠(yuǎn)處的天。

    夜幕西垂，星辰漫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