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修低著眼，勾唇。

    這一笑薄涼，只是他抬手重新戴上眼鏡——等鏡片上清冷如水的光掠過去，再定睛去看時，那笑里的鋒利早就錯覺似的消失不見。

    男人笑意溫和如初：“畢竟是需要我配合的事情，認真想想以后，我已經(jīng)改主意了?！?/br>
    聽見這話，駱湛毫不意外。

    他懶洋洋地靠到駱修臥房對面的墻壁上，“開條件吧——先說好，拿這件事要挾，直接叫我繼承家長位置這種比重不對等的可笑條件就不要提了。提也是浪費時間?！?/br>
    駱修淡淡一笑：“談條件多沒意思，不如換種方式？”

    駱湛皺了皺眉，他眼一抬，“什么方式？”

    駱修：“打個賭吧?！?/br>
    駱湛：“？”

    第22章

    駱湛從浴室出來, 走到落地窗的單人沙發(fā)前，拿起茶幾上震動的手機。

    來電顯示“譚云昶”。

    駱湛垂著眼, 擦著半濕的碎發(fā)坐進沙發(fā)里。指腹一劃，通話被撥到綠色那邊。

    他懶著聲開口：“什么事？”

    譚云昶：“還能什么事啊祖宗——當然是你那計劃啊，你哥那邊同意配合了嗎？”

    “嗯?！瘪樥繎猩?。

    “他真答應了？我還以為他肯定想看你為難呢?！弊T云昶說完，懷疑地問, “駱修不會給你開什么條件了吧, 比如要想他配合你隱瞞唐家駱家, 你就得回去繼承家業(yè)什么的？”

    駱湛望著落地窗外的夜色微瞇起眼，沉默兩秒后他開口：“沒有?！?/br>
    “那就好那就好, 你哥難得做了回好——”

    “不過也差不多?！?/br>
    “……？”譚云昶話聲一噎, 半晌回過神，急切地說：“什么叫差不多？咱int團隊里還有老有小的呢, 你可別真準備拋棄我們回去繼承家業(yè)當老總?！?/br>
    電話里沉寂半晌。

    在譚云昶越發(fā)急得抓耳撓腮, 幾乎恨不得立刻帶著int的大部隊飛到駱湛面前讓他回心轉意時，他聽見對面輕嗤了聲。

    “不會。”駱湛停住的手重新動作，被擦拭得半濕半干的碎發(fā)間, 那雙漆黑的眼里笑意憊懶而冷淡?！氨获樇业拿弊訅毫诉@么多年, 好不容易有一丁點能爬出來的機會, 我怎么可能在這時候放棄？”

    譚云昶長松了口氣。

    然后他問：“那你剛剛那話是什么意思？”

    “就是……駱修的最終目的自然還是這個。不過不是作為條件, 而是作為賭約結果?！?/br>
    譚云昶茫然：“賭約？”

    “嗯, ”駱湛垂下手，“我們打了一個賭。我的是去給唐染做兩個月的機器人，不能暴露。”

    譚云昶急忙問：“那他的呢？”

    駱湛嘴角一勾, 說了一句話。

    電話對面沉默半晌，譚云昶感慨：“牛逼。你們富家子弟都愛搞這些‘閑情雅致’嗎？”

    駱湛冷淡地笑：“他想坑我，難道我會叫他好過？”

    譚云昶：“不過你們這個時長完全不成正比，明顯他吃虧吧，駱修竟然也答應了？”

    駱湛笑意一淡。

    過了幾秒，他懶洋洋地仰進沙發(fā)里，“我的這個難度，和他的那個難度，能一樣么？”

    “也是?！弊T云昶嘆了聲氣，“要裝兩個月……到那時候，估計我們新下的訂單里，那個新機器人差不多該送來了？”

    “嗯?！?/br>
    駱湛聽譚云昶報備完實驗室那邊配合他偽裝工作的進度后，已經(jīng)準備掛斷電話了。

    但譚云昶沒肯放他，情真意切地喊了聲：“湛哥?！?/br>
    駱湛：“……”

    駱湛冷淡而嫌棄：“擔不起，你大我五年忘了么?！?/br>
    “那你是從少年班起來的，實驗室里其他人也都比你大啊。”譚云昶有求于人，沒敢多抱怨，“有個事想請你幫幫忙?！?/br>
    駱湛聽見那句“湛哥”就猜到了，此時耷拉著眼懶洋洋地倚在沙發(fā)里，“說吧。”

    譚云昶：“我聽千華說，你和藍景謙認識？”

    駱湛皺眉，“誰？”

    譚云昶：“藍景謙啊，就控制領域這兩年新晉那個鉆石王老五、auto的創(chuàng)始人——林千華跟我說，你去年去ai國際交流會的時候跟他認識了啊。他還說你倆相談甚歡呢?！?/br>
    駱湛聽到中間已經(jīng)反應過來，“你是說matthew？”

    “啊？”譚云昶懵了一下，然后才反應過來，“哦那是他英文名是吧？我查一下……對，就他就他。”

    駱湛從沙發(fā)上起來，走想臥室里間，隨口問道：“他怎么了？”

    “他回國了！”

    “……”突然驚人的大嗓門喊得駱湛身影一僵，回過神他皺眉，不善地看了一眼手機，“他是你爸爸嗎你這么高興？”

    譚云昶興奮得完全不在乎駱湛說了什么，“我倒想他是我爸呢，可惜人家今年才三十六七，除非十一二歲就犯了錯誤，不然我估計我倆是沒有父子緣分了?！?/br>
    “那你想干嘛?！倍ㄏ卤蛔T云昶驚起的心神，駱湛懶垂了眼，問。

    譚云昶興奮地說：“既然你們認識，林千華說還挺聊得挺好的，你看不如安排個時間，請他和我們實驗室里認識認識？”

    “是和你認識認識吧。”

    “嘿嘿嘿嘿，順道，一起認識?！?/br>
    駱湛懶洋洋地耷拉著眼皮，冷淡地勾了勾嘴角：“他性取向應該不是同性?！?/br>
    “？”譚云昶反應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急了，“我也不是??！”

    駱湛冷淡地笑：“那你這么急切想認識他？”

    “那不一樣！藍景謙可是我第一男神，早幾年我就聽說他的事跡了，完完全全的當代青年勵志成長史，從什么都沒有的貧苦大學生白手起家，坐到如今控制領域新貴的位置上——他的人生整個就一部五百萬字爽文?。　?/br>
    駱湛被譚云昶吵得煩躁，懶洋洋地“嗯”了聲：“改天吧，請你們一起出來吃頓飯。”

    “好嘞！謝謝湛哥！以后你就是我親哥了！親哥晚安！”

    “……”

    駱湛沒表情地把電話掛了。

    他把手機扔一旁，收回手時卻停住了。半晌，他慢慢低身，把桌上那枚硬幣拿起來。

    看了幾秒，駱湛啞然失笑。

    “早知道就不收了。為你這一枚硬幣，知道我賭上多少么。”

    “……”

    深夜悄然。

    窗外枝頭的窩里，將睡的雛鳥輕蹭了蹭腦袋，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夢囈。

    第二天中午后，唐家安排了兩輛車來接的唐染。

    第一輛帶走了小姑娘的所有行李，第二輛則是之前來接她的司機開的敞篷轎車。

    楊益蘭最后送她到樓下的車前。一直到唐染慢慢坐進車里，楊益蘭仍舊不舍得放開女孩兒的手。

    她眼圈通紅，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但還是拿笑壓著了。

    “小染，到唐家以后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不能讓自己受委屈，有事情就給阿婆打電話，大不了……大不了阿婆接你回我家去住，好不好？”

    唐染坐在車里，頭頂是燥熱的夏，聒噪的蟬鳴和她看不到的刺眼的日光。空氣濕潮悶熱，她攥著自己的手指，卻只覺著掌心涼冰冰的。

    唐染慢慢緩下呼吸，眼角彎下。

    “阿婆，我在唐家會生活得很好的，你不要擔心……我也會給你打電話的，我還想聽叔叔阿姨家的小嬰兒說話的聲音呢?！?/br>
    “好，好，”楊益蘭忍住眼淚，強笑著，“等他會走了，阿婆帶著他去看你，好不好？”

    “嗯?！碧迫据p聲，“我們一言為定啊，阿婆?！?/br>
    “……”

    再不想松開的手總要松開，再不想目送的人也總會離去。

    車順著長街沒入車流，眼睛不可知的距離越拉越遠。等到車身拐過一個十字路口的彎，唐染知道楊益蘭不會再能看得到自己，她嘴角翹起的弧度一點點壓平。

    想忍住的，但還是沒忍住，它被無形的情緒壓著向下彎去。

    女孩一點點低下頭，紅了眼圈。

    從今天開始就只有自己一個人了。

    一個人也要好好活下去。

    唐家，主宅。

    杭老太太面色不善地坐在沙發(fā)里，雙手扶著拐杖，指腹無意識地交疊摩挲著。這是她思索事情時的習慣動作。

    唐世新陪坐在老太太右手邊，此時同樣面色微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確實是他回來了？”半晌，老太太突然開口問。

    唐世新回神，抬起頭，“我已經(jīng)找人查證過他的履歷，確實就是我們知道的那個藍景謙?！?/br>
    杭老太太擰眉不語。

    唐世新?lián)鷳n地說：“這些年我一直沒有關注過他的消息，雖然聽說auto的創(chuàng)始人matthew是個從國內去的年紀輕輕白手起家的新貴，但沒往他身上聯(lián)想過。也是到這次他突然回國，國內財經(jīng)雜志大肆報道宣傳，我這才發(fā)現(xiàn)是他的?！?/br>
    杭老太太問：“知道他是為什么回來的嗎？”

    “官方宣稱是回來助力國內控制領域發(fā)展，私下不少人說是準備來分一杯羹。至于他本人有沒有什么私人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