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人間就是這樣，無論何時總有地方是人聲鼎沸的。

    陳一吃完了夜宵，這才感覺胃里稍微好受了點(diǎn)。他本來打算直接上樓，無意間卻瞥見了一旁的電話亭。

    “就打個電話試試吧?！彼哉Z：“萬一能打通呢？”

    陳一兌了幾個硬幣，投了進(jìn)去，然后按著自己記憶的那個號碼撥了過去。

    “嘟嘟嘟——滴?！?/br>
    出乎意料的，電話通了。

    “喂？”

    那頭傳來姜興的聲音，依舊是很溫柔的，在寂靜夜色之中微微回蕩。

    陳一忽然就說不出話來了，他張了張嘴，看著自己呼出的白氣微微發(fā)愣。

    姜興很快就認(rèn)出了陳一，只是陳一不說話，他便也不說話，只是隔著電話靜靜地聽著陳一的呼吸聲。

    “不要叫我夏北光?！?/br>
    過了半晌，陳一搶在姜興開口前這樣說。

    姜興察覺到他情緒不好，放輕了聲音：“那你想聽我叫你什么？”

    陳一悶悶地說：“反正不要叫夏北光?！?/br>
    姜興：“那叫一一，好不好？”

    陳一吸了吸鼻子：“你拿我當(dāng)替身呢，我又不是你那個死了的朋友?！?/br>
    陳一聽見姜興笑了笑，似乎有些無奈。

    “那你到底想聽我叫你什么呢？”

    陳一想了想，又開始胡攪蠻纏起來。

    “你自己想?！?/br>
    姜興：“那就叫二二?！?/br>
    陳一噗嗤笑了出來：“你這個人怎么一點(diǎn)想象力都沒有?！?/br>
    姜興：“我從小就是這樣?！?/br>
    陳一不說話了，姜興確實(shí)是如此。

    “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姜興這樣問，他的語氣很溫柔，聽不出試探的意味：“我晚上給你打電話你沒接。”

    “手機(jī)掉進(jìn)井蓋里了?！标愐贿@樣說：“而且路上還摔了一跤，很疼?！?/br>
    姜興問：“破皮了？”

    陳一說：“沒有，沒有破皮，但我還是覺得很疼?！?/br>
    姜興沒說話了，他只是靜靜地聽著，陳一忽然覺出一點(diǎn)莫名其妙的委屈來：“姜興，我今天遇見一個瘋子?！?/br>
    就像小朋友告狀一樣。

    幼稚又可憐巴巴的。

    “什么瘋子？”

    “不穿衣服到處跑，見了人就脫褲子，還到處認(rèn)爸爸?！?/br>
    “攔都攔不住。”

    “我讓他不要隨便叫爸爸，他還要拿針要扎我，邊扎邊喊爺爺晚上好。”

    姜興：“……”

    過了半晌，他才開口：“你在哪？”

    “你別來。”陳一說：“我現(xiàn)在不想看見你。”

    那邊輕輕嘆了口氣，似白霧，在空氣悄然彌散。

    “真的？”

    陳一不說話了。

    姜興就說：“我現(xiàn)在就過去?！?/br>
    他到了的時候看見陳一還傻乎乎地站在電話亭里，在玻璃上百無聊賴地哈氣畫森林、小貓還有太陽。

    透過玻璃落進(jìn)來的光將他的眼睛照得很亮，很清澈。

    像是盈著一彎小小的月亮。

    第43章 紅色圍巾

    “咚咚?！?/br>
    姜興輕輕扣了扣電話亭的門。

    “里面有人嗎？”

    陳一卻自己推開玻璃門走了出來，懶洋洋地哼哼了兩聲：“幼稚?！?/br>
    他口吻雖帶著笑，眉間卻還是隱約有陰云。

    姜興低頭從口袋里掏出一顆糖，仔細(xì)將糖紙剝開了，然后遞到陳一的嘴邊。

    陳一乖乖地張嘴吃了，橘子汽水的味道，他用腮幫子抵著糖，然后微微瞇起眼：“你當(dāng)我是小孩子，拿糖哄我？”

    姜興：“吃糖心情好?！?/br>
    這對話突然讓陳一覺出幾分熟悉來，他望著對方含笑的眼眸，仔細(xì)思索了一番，才想起這是當(dāng)初在醫(yī)院里自己跟姜興說的話。

    “臉上的傷也是摔的？”

    姜興問。

    陳一睜眼說瞎話：“對啊。”

    姜興忽然低下頭來，他靜靜地看著陳一，伸手在他臉頰上傷口處摩挲。

    他力道有些大，目光沉沉，并不太高興的樣子。

    “秦澤？”

    陳一沒點(diǎn)頭，也沒搖頭。

    姜興眼眸漸漸深了。

    陳一看出他有些不虞，主動開口問：“有煙嗎？”

    “有?！?/br>
    他嚼碎了口里的糖，咽了下去，然后低頭將姜興遞來的煙點(diǎn)燃了，輕輕吸了一口。

    煙霧在他眼前彌散。

    陳一舔了舔自己受傷的口腔，尼古丁的味道奇異地讓他的神經(jīng)松懈了下來，痛覺似乎也被麻痹了些許。

    那些脆弱的情緒又極快地從他心頭被剝離出去，例如委屈或者是憤怒，就似被雪白網(wǎng)籠住，又化作青煙在半空中倏然彌散。

    陳一的神情在煙霧中變得很朦朧。

    他的心卻平復(fù)下來，變得很冷靜。

    “秦澤。”

    陳一喃喃念著這個名字，然后低垂著眼睫，緩慢吐出一口煙。

    “小畜生?！?/br>
    他抬頭望著夜空，城市的光污染太嚴(yán)重，已經(jīng)看不見什么星星，唯有那一彎月亮，還努力著，試圖從沉重云翳間掙出。

    夜間的風(fēng)很冷，掀起陳一的頭發(fā)，掩住了那烏黑的眼睛。

    “遲早有一天要弄死他?！?/br>
    他講這話時語調(diào)是很懶散的，漫不經(jīng)心，聽不出一點(diǎn)惡意。

    陳一又睨了一旁的姜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