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還有外校的人來打聽，想一睹風(fēng)采。一中的許多人也生出一種微妙的，與有榮焉的心理，面對那些急切的詢問，佯作漫不經(jīng)心地講：“哦，那個夏北光啊，對啊，他是我們學(xué)校的，長得還挺帥的，對，跟照片里差不多?！?/br>
    由此便一定會得來對方的感慨。

    于是那點微妙的虛榮心也在這驚嘆之中得到滿足。

    但也有沉迷學(xué)習(xí)無法自拔的高三學(xué)子，乍一聽“夏北光”三個字，一臉茫然：“誰啊，不知道，新晉網(wǎng)紅嗎？”

    “他有數(shù)學(xué)題有趣嗎？有語文書好看嗎？有物理老師聲音動聽嗎？”

    “如果沒有，那請不要打擾我的學(xué)習(xí)?！?/br>
    老師喜歡他，同學(xué)贊美他，如同眾星捧月一般，偏生位于其中的人并沒有自覺，依舊維持著謙卑和煦的性格。

    夏北光這三個字仿佛就是生來就帶著光，他也好像是正如其名，沐光而生，不斷灼灼生長著。

    那時候，整個校園都是極熱烈的，像是一鍋沸水，熾熱又鮮活至極。

    喜歡這種事情，有時候會成為一把雙刃劍，當(dāng)因此得來愉悅感與滿足感之后，便會不自覺地更加關(guān)注，又因為不夠了解，所以只能看到片面，也只相信那片面，由那片面出發(fā)，就開始給予對方更多的期望，甚至情不自禁地給他按上枷鎖。

    所以夏北光就合該是“完美”的。

    他已經(jīng)在不知不覺間成了校園之中人人津津樂道的談資，茶余飯后，他們總愛討論夏北光，像是在茫茫又無趣的校園生活之中，好不容易揪住了一束灼熱的、生生不息的光。

    當(dāng)將對方的所有的事情扒得干干凈凈之后，還意猶未盡，恨不能再將那骨髓也一起吸、吮了。

    任何與夏北光有關(guān)的事情都能在校園里迅速地傳播開來，卻并不需要麻煩地一字一句傳遞，有更加便捷快速且隱蔽至極的互聯(lián)網(wǎng)。

    當(dāng)事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只要討論的人不想，那些話自然是永遠(yuǎn)都傳不到夏北光耳朵里。

    秦越在這種情況下又見到了夏北光，當(dāng)事人還一點也不曉得自己怎么被人討論。

    那時正是快入冬了，秦越走得急，沒看路，與他撞了個正著，懷里的練習(xí)本散了一地。

    兩人都沒看清對方，蹲**去撿，抬頭俱是一愣，又紛紛笑了起來。

    “好久沒看見你了?！?/br>
    秦越講。

    夏北光就笑，他的皮膚很薄，被冰冷的空氣凍得微紅，可能是感冒了，講話還有點鼻音：“對啊，最近比較忙，打算把學(xué)生會那邊的工作辭了?！?/br>
    “為什么？”

    “反正以前初中的時候也體驗過當(dāng)學(xué)生會長是什么感覺了，高三了還是好好學(xué)習(xí)比較好?！?/br>
    秦越看出夏北光好像又瘦了許多，眼神也很疲倦，十分憔悴的模樣。

    想問。

    但到底沒問出口。

    兩人關(guān)系并沒有好到那個地步。

    后來再見就是暑假回來了，高三的時候夏北光的成績驟然下降了許多，他從前的光環(huán)和熱度已經(jīng)退去許多，偶爾的時候，還是會有人討論他，問一句怎么夏北光最近都沒什么消息了。

    高三了，大家都很忙，從這里開始，是一道全新的，關(guān)于人生的分水嶺。

    所以大家都漠然了不少。

    提問的人得不到回答，又訕訕地低下頭繼續(xù)寫題目了。

    秦越在廁所里碰見了夏北光，那時候已經(jīng)上課了，夏北光還是不緊不慢的，他很瘦，指骨都顯得伶仃了，并沒有發(fā)覺秦越走了過來，只是低頭洗手。

    秦越走到了他的身邊。

    夏北光的袖口被他自己撩上去了一截。

    上面是一條彎彎扭扭的傷口，極深。

    通過鏡子的倒映，他看見了秦越注視自己的目光，然后緩緩將袖口拉下去了。

    “怎么弄的？”

    秦越終于沒忍住拉住了準(zhǔn)備往外走的夏北光。

    “考試沒考好?！?/br>
    夏北光講。

    秦越驟然失語了，誰料到夏北光望著他忡愣的模樣，竟還笑了。

    他臉很白，幾欲顯出一種透明般不真實的質(zhì)感。

    “你是第二個這么問我的人。”

    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秦越都沒有再見過夏北光，只是看著夏北光這三個字在公示出的成績排名上不斷下滑著，從前十到前一百，到了最后，已泯然眾矣。

    兩人最后一次見面是在秦越出國前一個禮拜了，他找到了對方，將自己的所有畫具和畫紙都送給了對方。

    意外的是，秦越找到夏北光的時候正好發(fā)現(xiàn)對方在抽煙。

    細(xì)細(xì)長長的煙，夾在細(xì)白的手指間，煙霧繚繞著升起。

    他看見秦越蹙起的眉頭，將煙滅了，丟進(jìn)垃圾桶里。

    秦越問：“你不怕被抓到？”

    夏北光講：“沒在學(xué)校里，沒關(guān)系的?！?/br>
    他并沒有接過那些畫具，而是拿過了畫紙，當(dāng)著秦越的面在里面翻找了一番，然后拿出了一疊厚厚的素描紙。

    不出意外，上面都是畫的夏北光，很細(xì)致，仿佛能想象到畫的人繪畫時是如何聚精會神的模樣。

    他將那些肖像畫連著畫紙都遞還了過去。

    “下次要換個人喜歡。”

    秦越一怔，他沒想到對方都知道。

    知道他關(guān)于這兩年，所有茫茫的，隱晦又不敢言說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