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劉太后一聽也是,先前敬王朝堂上得意,楊太妃每日在宮里念經(jīng)求佛萬事不理的,說起來,她這次出宮也奇怪。那么能容忍的一個人,若不是因敬王勢敗,怕也不會想著去先帝陵墓前哭靈。 可便是去了又如何?劉太后看向楊太妃的目光里多了兩分不屑,她心機費盡,還不是淪落到今日來求自己的地步? 笑吟吟拍拍顧知薇的手,劉太后面目慈和朝顧知花招手,笑道, “這孩子一看便是和楊太妃是一家的,模樣倒是不說,丹鳳眼一模一樣,連這身材體格,也看上去相似呢。” 眾人聽罷也都哈哈笑了起來,知道這是太后早年受楊太妃惡氣,今日里要給她難堪。 顧知花聞言恨恨的瞪了眼顧知薇,見她隨眾人抿唇而笑,七彩琉璃燈下,膚色越發(fā)瑩潤如玉,鵝黃櫻粉小衫是簇新家常衣裳,布料一看便知是千金一匹的蜀錦,金銀絲線勾勒牡丹花樣,這般衣裳雖家常,可樣樣出眾,顧知花一看便知,這怕是皇后娘娘給她準備的。 仰首間都是恣然笑意,明顯,取笑自己讓她們快樂。顧知花捏緊手心,只恨不能立即轉(zhuǎn)身走了。什么敬王楊太妃的,她不稀罕。倒不如回去找娘親,哪怕娘親生氣不理她,祖母也是疼惜自己的,定是不會讓顧知薇欺負她。 念頭一起,胳膊便泛起疼痛來。察覺到身側(cè)慈愛目光中的狠辣,顧知花半低著頭,把滿臉的嫉恨掩蓋住。 笑吧,你就笑吧。等她順從嫁給鎮(zhèn)北王,生了嫡子后,別說是今日嘲笑之仇,便是日頭把顧知薇千刀萬剮,也讓她緩解不得今日之恨。 楊太妃自然知道眾人在笑什么,她倒是渾然不在意的樣子,甚至,順著眾人的言語笑了起來,而后才朝劉太后和崔皇后道, “我這樣的身形,便是先帝也曾經(jīng)贊過,那是最適合生養(yǎng)的身子骨。我啊,年紀大了,旁的管不了太多,可唯獨一點兒放在心上時刻不敢忘?!?/br> 說著,故意拉著顧知花上前,在劉太后身前轉(zhuǎn)了一圈,道, “您瞧瞧,這xiong是xiong,腰是腰,尤其是屁股,一看便是誕育子嗣的好身子骨?!?/br> 話語間,倒像是要把顧知花的優(yōu)點介紹個清楚明了,顧知薇在一旁坐了,欣賞顧知花一臉的生無可戀,正覺得心情愉悅,便聽見楊太妃接下來一句, “這樣的身子骨,配鎮(zhèn)北王那樣的英雄漢可正合適。太后娘娘您最是會□□人的,不如您這里養(yǎng)幾日,送到鎮(zhèn)北王府里去伺候?!?/br> 說著,還似是不好意思似的,朝崔皇后道, “說起來,這孩子和顧府還有淵源呢,是顧家姨娘生的庶女,可偏偏不知怎么得罪了嫡母,嫡母也不是個仁慈的,別說容不下妾侍,便是連孩子也容不得。 就這么任由這孩子流落在外,可憐巴巴的,若不是我瞧見,不定被賣到什么地方呢!” 崔皇后一下子白了臉,若說她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一是因為她生育不了子嗣,二來,便是承文帝早年因劉太后和楊太妃后宮爭權,讓他見識到女人間的狠毒,再也沒有充納六宮的心思。 可劉太后不這么認為,兒子無后,甚至后宮連個嬪妃也沒有。她可不管什么爭權奪利的事情,一股腦把所有的問題都歸結到崔皇后身上。 若不是她妖媚模樣蠱惑兒子,哪里能膝下荒廢了幾十年,如今連個嫡親子嗣都沒有,早年甚至朝堂上要受制敬王。 臉色瞬間冷了下來,顧知薇見楊太妃眼底閃過幾絲得意,又見皇后姨母臉色刷白,神情惶恐的看向劉太后,起身回道, “原本以為是家丑,不得外揚沒得丟了爹娘的臉。可今日楊太妃把事情鬧到臺面上來,臣女少不得要為皇后娘娘,為爹娘說上幾句?!?/br> 劉太后被楊太妃戳著肺管子,生了兩個兒子,只有傅仲正這一個嫡親的孫子,她早年比不得楊太妃得寵也就罷了,兒子登基好歹能扳過來一回??善珒蓚€兒子都不頂用,那敬王子嗣多的數(shù)不清,她呢? 想到這里,冷冷的看了眼崔皇后,見她神色略倉皇兩分,心底更是惡意涌上,就是這么個嬌嬌怯怯的模樣,勾的兒子后宮空虛,沒有子嗣! 崔家的女人,就沒有個能生的樣子,她面色很不好看,看向顧知薇的眼睛也帶了幾分冷意,道, “你說?!?/br> 顧知薇一看便知,劉太后耐心有限,怕是對姨母和自己生了厭惡之意。 容不得自己從顧知花身世開始說,索性從顧知花不見的那日開始講,畢竟,她失手傷了顧老太太,自己名義上的嫡親祖母是事實,這是誰也抵賴不了的事情。 眼下,西院里正在修建花園子,倒不如明擺著把這事兒說明白了,祖母擺明了在后廊下的屋子里住著,一去查看便知道。 果然,前因后事講明白了,不止是崔皇后,便是劉太后也覺得荒謬,見顧知花在一側(cè)瑟瑟發(fā)抖,便知這事兒有七八成是真的,冷哼一聲, “天底下竟有這樣的道理,好好的女兒家,不說敬老孝賢便罷了,偏偏連基本的廉恥都不知道,若不是顧學士名聲在外,他媳婦又是我親封的榮華郡主,我還以為這一家人都是長歪了的!” 太后之怒,宮人私下皆跪下,顧知薇也順勢跪下不敢抬頭。楊太妃雖心不甘情不愿,可曾經(jīng)護住她的先帝早就化為泥土,此刻也顧不得別的,忙拉著顧知花跪下,道, “她今年才十四,小孩子家被家里疼寵慣了,一時之間玩鬧,下手沒個輕重也算不得大事兒。 好在她聰明,又肯上進。太后您自己也怪悶的,倒不如留她說說話,閑聊解悶子都是極好,也算是給顧學士面子。” 說著,瞧瞧抬頭,見劉太后面色略微松動,忙又道, “說到底,還是她可憐。到底是庶女出身比不得嫡女,我也是看她可憐,這才留她在身邊兒呆著?!?/br> 庶女出身。這話一木倉擊中劉太后隱晦心底,似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悠遠看著旋轉(zhuǎn)的七彩琉璃燈,又見顧知花神色倉皇,對比一側(cè)細語安慰崔皇后的顧知薇格外可憐,道, “我這里東間還有空余的位置,便從你哪里挪過來罷?!?/br> 說著,不理會雙方各自反應,起身便撤了席面,往殿內(nèi)去了。 不是?這便走了? 芍藥在一側(cè)屏氣凝神,不敢置信的和徐mama對視一眼,隨即和崔女官等人把崔皇后扶上輦轎,任由滿桌佳肴荒廢無人欣賞。 倒是顧知薇,回頭看了眼顧知花,見她低首正應承著楊太妃囑咐的話,神情恭謹,模樣虔誠。 顧知花仿佛若有所感,扭頭看向顧知薇,二人目光交錯,瞬間便一錯便開。 顧知薇捻了下裙角的牡丹金絲花樣,倒是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劉太后不至于蠢到把楊太妃的人送到唯一的孫子,傅仲正那里,可也不代表,她不會利用這個,來給皇后姨母難堪。 顧知花不會到傅仲正那里,這個她很放心。 可唯一糾結的是,顧知薇略沉思了下,覺得仍有些問題糾結在一起,一亂扭在一起亂糟糟線團一樣沒個頭緒。她怎么覺得,這劉太后好似對崔家的惡意很重,就好像,曾經(jīng)被對方欺辱過似的。 可一個是堂堂當朝的太后,一個是清河縣城的文壇崔家,這兩個八輩子打不著的干系,能有什么交集? 總不能是太后當年看上她舅舅,被拒絕了然后奮而進宮,這才有后面的故事? 顧知薇笑著拍拍額頭,覺得自己糊涂了。想想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看來,還是得托傅仲正查探才知道。 作者有話說: mua~ 第59章 車輦晃動, 朱紅車輪碾過宮道, 顧知薇撩開簾子, 見徐mama隨侍在一側(cè),道, “mama, 等回了家,往前頭榮錦院去一趟, 喊何四來沁薇堂說話。” 何四?鎮(zhèn)北王家的管家? 徐mama一愣, 姑娘找何四做什么?隨即想起今日多寶閣后, 見到那兩雙親密無間的鞋子,心思忡忡點點頭, 姑娘這是,有事兒和鎮(zhèn)北王商量? 忙抬頭應下不提,顧知薇見徐mama心思靈透,一點便通。剛要放下簾子, 余光瞥見崔女官自皇后轎輦前匆匆而來, 示意宮女停下轎輦。 崔女官匆匆走到宮輦前, 略帶兩分急切, 可話語仍舊是平穩(wěn)淡定,朝顧知薇道, “娘娘有命, 讓顧姑娘即可出宮回家?!?/br> 出宮回家?! 顧知薇捏緊手心,只覺得這事兒來的蹊蹺。她平日里在宮里,皇后姨母只怕自己和她在一起的時間少了, 不住上半個月斷然是沒有回去的道理。 難不成,因為她和傅仲正有意,她被姨母厭惡了不成? 穩(wěn)住呼吸,顧知薇只覺得連日事情趕著事情,下午又差點兒被皇后娘娘撞破和傅仲正的親昵。 渾噩之下,越發(fā)覺得腦子不夠用,竟是半點兒也猜不透姨母念頭,索性直接問崔女官, “女官可知是因著什么事?眼下宮門就要落了匙,此刻回去,不說爹娘覺得奇怪,便是太后明兒查起宮門,少不得也要念叨幾句。” 說著,顧知薇心底猛的一跳,倒是想起今日見到那顧知花,難不成,她對顧府使了壞? 手指擰緊,顧知薇聲音帶了兩三分惶恐, “是我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不成?” 似是察覺到顧知薇心慌意亂,崔女官忙開口安慰,把事情前因后果說清楚,笑道, “倒是奴才們的錯,沒把事情給您說明白。 顧姑娘莫著急,是崔家,您嫡親的外祖父母今兒個下午進京。 顧老爺親自碼頭上接了,除開崔家大太太回老宅收拾屋子去了,老太太帶著崔二太太還有崔家八爺,如今在顧府里住著。 娘娘原本說明兒再讓您回去,可方才崔家二老爺上本,說是老太太念叨著,幾年沒見姑娘,實在是想的很,竟是一刻都等不得。 娘娘這才讓您即刻便回去,也不用收拾行李再去正殿謝恩,從這里出乾清門便是。 等明兒和老太太進宮說話,您仍舊在宮里住著。” 一席話說下來讓顧知薇放了心,只要皇后姨母沒有厭惡了她,萬事都好說。倒是崔家,顧知薇低手捋了下起褶子的衣袖,心底倒是說不出喜歡還是難過來。 前世爹爹和哥哥敗落,不是沒想過把自己和嫂子送到清河去。親自派了小茗過去,只得了一句,“食君俸,分君憂”的話來,意思是,他顧家得罪了新君,可不要牽連崔家才是。 也不知這是外祖父母的意思,還是大舅舅二舅舅的意思,可不管是誰的意思,都說明了,這崔家,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可靠。甚至,若是一朝出了意外,崔家只怕恨不得踢翻了自家,明哲保身才是。 這么想著,對即將拜見的外祖父母以及二舅母八表哥,顧知薇也失了兩三分期待。左右都是家里的親戚,面子上過的去便算了。 轎輦微動,顧知薇察覺到宦官轉(zhuǎn)了方向往乾清門而去,低首略沉吟了下,倒是有了主意。 眼下倒是不說別的,娘娘千秋生日,即非整壽又非逢五逢十的大壽,這么個點兒若是崔家前來朝賀,哪里用崔家全家上陣。 表哥們不說,各有各的仕途科舉,便是大舅舅二舅舅,一個是嵩山書院的院長,一個鎮(zhèn)守清河崔家老宅,素來享受先祖供奉,這么兩個人物,怎么瞧,若非大事兒,也輕易不會離開清河。 此刻上京,定是有事兒來求爹爹。 可,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顧知薇只覺得似有什么玄機等待點破,可奈何腦海里越發(fā)混沌,一件事情連著一件,怎么也理不清頭緒。 近來事情實在是多的厲害。不說她和傅仲正,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但是皇后姨母不肯同意二人婚事,便覺得極為為難。 更還有顧知花,劉太后,還有崔家,一件事情挨著一件事情,也不管她接受不接受的了,擁擠著往前走。 嘆了口氣,宦官女官在宮門前放下轎輦,恭敬磕頭等顧知薇轎子抬走。 顧府的車馬聲摩擦地面,顧知薇甚至聽到,常為自己趕馬婆子的勒馬聲。 要換自己家的馬車了嗎? 順著徐mama攙扶,顧知薇蓮步輕巧上了顧府馬車。依舊是朱輪駿馬,黛青色車稠倒也避風。 眼下雖入了夏,可早晚仍舊冷著,顧知薇宮宴所著的羅裙并不厚實,夜風襲來卷起裙擺,帶起兩三分冷意。 乾清門往東,是一片開闊廣場,顧知薇知道,這是午門所在的位置。往后瞧去,層層宮闕讓人心生敬畏,手持銀木倉的羽林軍昂首站立,森嚴守衛(wèi)著這片神圣之地。 這是整個國家的核心,顧知薇捏緊手心,每一次這座宮殿的主人更換,都要在朝堂上引起震動。 爹爹,哥哥,傅仲正,還有她自己,在前世都死于這場震動,沒有一個例外。今生呢,她重來的目標,是住進這個宮殿嗎? 顧知薇突然迷茫了,她想起今日見到的劉太后和楊太妃,劉太后自然不必說,她已經(jīng)是整個后宮最有權勢的女人。 而楊太妃,在她看似謙和的外表下,不也想著法子讓自己的兒子登上皇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