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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覺自己似乎在竭斯底里的邊緣徘徊,但當(dāng)她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那只與自己十指相扣的手上,又覺得似乎冷靜下來不少。 她沒再跟宋毓涵說什么,而是側(cè)首看著晏楚和,說:“走吧,回家?!?/br> 晏楚和溫聲應(yīng)好,同宋毓涵頷首致歉,便牽著沈歲知離開了這里。 宋毓涵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半晌才低下頭,久久沒有動作。 有什么液體滴落在她手背上,透明的,從溫?zé)嶙兊帽鶝觥?/br> 回去的途中,沈歲知一路上都沒有說話。 她這次沒有竭斯底里,沒有驚恐發(fā)作,沒有想抽煙,更沒有試圖傷害自己,冷靜平淡得像是處于正常狀態(tài)。 但正因?yàn)槿绱?,才會讓晏楚和覺得,她從未像現(xiàn)在這樣令人缺少安全感。 以前的沈歲知是鮮活的,放肆的,而不是靜得如同一潭死水,讓人從她身上看不到任何生機(jī)。 他以為她會哭,可是她沒有。她在她父母面前說出那樣決絕冷漠的話,他卻只知道那時她的手有多涼,指尖都是顫抖的。 停好車,他們回到家中,沈歲知仍舊不吭聲,乖乖巧巧換好鞋子以后,便窩到沙發(fā)角落,抱著膝蓋坐著發(fā)呆。 像是受創(chuàng)后鮮血淋漓,卻不知該怎么辦的小獸,清晰散發(fā)著生人勿近的氣息,卻又比任何易碎品都要脆弱。 沈歲知覺得自己現(xiàn)在狀態(tài)很不對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不對勁,她試圖閉上眼清空腦子,但是閉上眼就看到那份檢查報告,她甚至已經(jīng)想到宋毓涵最終消瘦的模樣。 宋毓涵是多漂亮的人啊,歲月都不忍心傷害她,為什么癌癥會找到她?沈歲知每每想到這里,就忍不住渾身顫抖。 她攥緊自己的手臂,用疼痛提醒自己這里不止有她自己,她不能犯病,不能失控,不能影響到別人。以往她獨(dú)居的時候,隨時可以拿起刀片,整包整包的抽煙,喝酒灌醉自己,但現(xiàn)在不行。 她害怕,害怕在這晴朗白日里,暴露這樣骯臟陰暗的自己。 就在她跟自己較勁的時候,她聽到旁邊茶幾傳來玻璃杯與桌面碰撞的聲音,她愣了愣,茫然地抬起腦袋去看。 晏楚和倒了杯熱水放在桌上,他看了看在沙發(fā)角落縮成團(tuán)的沈歲知,沒有說什么,只是挑了個較近的地方坐下來。 然后他稍稍抬起手臂,把她從犄角旮旯中扒出來,揉進(jìn)自己懷里,讓她的臉埋進(jìn)自己胸膛,是個讓人安全感十足的保護(hù)姿勢。 他摸摸她的腦袋,輕聲道:“過來抱抱?!?/br> 沈歲知憋了這么久的眼淚,瞬間就落下來了。 她連崩潰都是安靜的,悶聲不響窩在他懷中,如果不是因?yàn)樾厍耙陆髠鱽礤窀校坛蛶缀跻詾樗瞧届o的。 沈歲知咬緊自己的下唇,沒讓半分脆弱的哭音泄露出來,她只是緊緊攥著晏楚和的衣服,一面崩潰,一面修補(bǔ)自己。 “她不是個好mama?!彼每迒〉纳ひ粽f道,像是說給自己聽,也像是說給他聽,“她生下我,但很少管過我,比起其他的母親,她對自己孩子付出的愛太少了?!?/br> “我從來沒有過過生日,沒有收到過禮物。我好多次去討好她,哪怕她平時對我再冷淡,但只要她給點(diǎn)甜頭,我就能記住好久。她把我交給沈擎的那天,其實(shí)是我的生日,可是她跟沈擎都不知道,沒人記得我還只是個小孩而已,我在乎那些在他們看來無所謂的小事,但我不敢說,我不想再被拋棄了。” “被關(guān)在屋子里的那幾天真的很難熬,他們都以為我沒心沒肺,其實(shí)我往后好多年都做這個噩夢,整夜整夜的失眠,甚至看到站在高處就想往下跳。誰都不知道我有多痛苦,也許是因?yàn)槲姨煊?,不愿意主動示弱。?/br> 沈歲知說到這里,哽了哽,終于沒能控制住哭腔,扯著晏楚和的衣襟道:“可是……為什么就沒人來問問我呢,只要對方愿意朝我走一步,我就愿意跑過去啊?!?/br> 晏楚和心底微微澀然,他沒有說話,只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我知道我出現(xiàn)的時機(jī)是個錯誤,我認(rèn)?!彼亲?,低聲道,“沈擎和宋毓涵都不是什么合格的父母,我不愛他們,但也不恨,我對親情沒什么需求,只希望他們都活著而已。” 事到如今,就連安慰的話都顯得多余起來。 胰腺癌晚期,任誰都明白,已經(jīng)沒有任何康復(fù)的希望,能做到的只是延遲患者的死期,在這過程中患者與家屬都不好受。 晏楚和闔上眼,輕拍了拍沈歲知的脊背,力道溫柔,對她道:“我還在這里?!?/br> 他說,“沈歲知,不論如何,我會陪著你?!?/br> 宋毓涵的情況比想象中要差。 轉(zhuǎn)院后,雖然沈擎請來了最權(quán)威的專家,但沈歲知還是聽見了專家對他說的那聲抱歉。 那她還剩多少時間? 沈歲知沒敢問出這個問題,她怕自己又犯焦慮。 沈歲知每天都會去醫(yī)院探望宋毓涵,但每次都能遇見沈擎,她知道沈擎在這兒待的時間一定比自己長,而他也絕對沒有表面上那樣不在乎宋毓涵。 可是那又怎樣呢? 沈歲知覺得無力,就算他們真的都心有不甘,但也不會有以后了。 生離這么多年,他們應(yīng)當(dāng)也都沒有想到會有死別的這天吧。 其實(shí)在醫(yī)院的這段時間,還是挺輕松的,宋毓涵不再跟先前那樣拒絕配合治療,笑容也比以前多了不少,沈歲知有好幾次過來,都看見她跟沈擎兩個人拌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