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康，夫死妻可隨時改嫁，唯郡王以上的宗親有一定限制，不過馨寧自恃爵位在身，屆時再有太后從中斡旋，再嫁并不難，且這回吃足了苦頭的她早就擦亮了雙眼，看人不能先看門第，而是先要看他渣不渣。

    如此，她對鏡欣喜一陣，又轉(zhuǎn)喜為怒，只因想到了章蓉蓉。

    從前多少王公貴族跟在她身后，就連賀綸也寵愛她，那時馨寧尚能以大家不過是趨炎附勢來安慰自己，可如今呢，如今的章家已經(jīng)沒啥可趨炎可附勢的，為何依然有人爭先恐后的捧著她？

    除了那位出身清貴相貌堂堂的未婚夫，還有一個汾陽候世子，其中后者最賤，想當(dāng)年糟了章蓉蓉多少羞辱，如今竟還上趕著找罵？馨寧暗暗咬碎了一口銀牙。

    然而再洶涌的不可理喻的妒意都在想起睿王那一瞬……風(fēng)平浪靜。馨寧滿眼茫然，眼睛眨也不眨的望著鏡子里的自己。

    睿王。

    他給了她從未有過的急速心跳。

    第192章

    作者有話要說：　　中秋節(jié)過后恒王殯天的消息才傳到遼東，中間也就相隔了七八天。

    以遼東懷平與京師之間的距離，這樣的速度，除了遼東都司騎兵大營，也就賀綸能做到了。

    然而如此迅疾的消息網(wǎng)豈是尋常財力所能栽培？

    可見賀綸并非湯媛以為的那么窮，或者可以解釋為章家并非外界以為的那么潦倒。于是湯媛越琢磨心越驚，也由此印證了那個深藏于心的猜測——賀綸打算造反。

    只要明宗不立他為太子，他就一定會造反??！

    這廝……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湯媛按下嘭嘭嘭跳個不停的心窩，她并非不懂變通之人，此刻害怕歸害怕，理智上卻毫不遲疑的支持賀綸。

    只因賀綸沒有退路。

    再一個，即便賀緘登基以后顧念手足之情，那最多也是顧念賀綸的，至于她，呵呵，要么忍辱偷生做個玩物，要么吞劍**。就憑她去年在壽安宮花臺抓破賀緘的臉，是個九五之尊都不可能不記恨，逮著她不往死里弄才怪，又思及前世種種，保不齊又給她弄冷宮去，湯媛頓時感到生無可戀，然而她死了不打緊，小阿蜜該怎么辦？

    誰能保證賀綸續(xù)娶的繼室一定是心地純良之輩，據(jù)說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呃，越扯越遠(yuǎn)，她連忙打住發(fā)散的思維。

    十月初，湯媛計劃捯飭一下郡王府，這事她早已考慮良久，因有孕在身才一直按下不提，如今阿蜜已然滿三個月，是時候行動了。但凡涉及中饋的事兒，賀綸幾乎全由她做主，但他應(yīng)酬多，沒法整日在家陪伴她，此番正好借修繕王府的機(jī)會，將張錄正式撥給了湯媛。

    這是個能辦事的機(jī)靈鬼，有他幫襯，賀綸很是放心。且他是內(nèi)侍，進(jìn)出內(nèi)宅本就比其他管事自由許多，有什么吩咐不過是湯媛一句話的功夫，人立時就能到位。

    主要賀綸也覺得王府早該拾掇，倒不是嫌其簡陋，而是總感覺少了點(diǎn)生氣，大概是因?yàn)榭ね醺丝诤唵蔚木壒省?/br>
    話說這年代久遠(yuǎn)的郡王府，園林規(guī)模其實(shí)不算小，卻極為單調(diào)，不知前幾位駐扎在此的勛貴是怎么想的，許是不喜花草的緣故，導(dǎo)致這里極少出現(xiàn)鮮艷的顏色。阿媛喜歡花兒，想必一定受不了。

    殊不知前幾任主人并非不喜歡花草，而是這地方晦氣的很，但凡鮮活一點(diǎn)的東西都難養(yǎng)活，即便養(yǎng)活了也很難養(yǎng)得好。這亦是府中僅有的幾株花樹看起來無精打采的緣故。

    這日湯媛約了邢參議的夫人阮氏，兩人前去當(dāng)?shù)氐膱@戶人家挑選花草。懷平的園戶不止以種植蔬菜瓜果為生，還為大戶人家提供嬌貴的鮮花，每年暮春時節(jié)，賣不掉的貨再拿去街市叫賣，生意紅火。

    阮氏對湯媛介紹道，“此地最大的園戶不過兩家，其余較為零碎，不提也罷。此外臣妾還是建議娘娘去西面的包家為妙?！?/br>
    原來東面那家乃俞知府的小舅子廖葉所開。

    關(guān)于廖葉的為人，湯媛早已如雷貫耳，妥妥惡棍土豪代言人，在當(dāng)?shù)卣~上欺下，無惡不作，產(chǎn)業(yè)涉及青樓，戲苑以及這片占地面積相當(dāng)可觀的田莊。因俞知府的關(guān)系，當(dāng)?shù)夭簧偃思也艁泶颂幑忸?，這跟跑去俞知府跟前賣好沒甚分別，但若要論起正經(jīng)生意，對面的包家要遠(yuǎn)甚于他。

    聽到此處，湯媛首先想到的便是——這包家的后臺一定更大，不然以俞夫人的為人怎會任其發(fā)展？

    阮氏掩口笑道，“娘娘，實(shí)不相瞞，這包家與我倒是五服之內(nèi)的親戚，不過單憑我家的老頭子，也是沒有這么大臉面的，主要還是包家的小娘子，她是韋夫人的表侄女兒?！?/br>
    遼東的韋夫人只有一個，那便是總督韋勝春的嫡妻梁氏。

    來頭果然夠大！怪不得貼著廖葉的地盤“搶錢”，俞知府卻連個屁都不敢放！

    不過包家的行事作風(fēng)與廖家恰恰相反，從不以此作為炫耀的資本，生意照舊蒸蒸日上，這兩年幾乎要壟斷懷平的花卉市場。廖葉又嫉又恨，卻也無計可施，這日又?jǐn)y著走狗前來閑逛，卻見對面河堤慢慢駛來一輛平頂馬車，瞧著似是普通富貴人家的女眷，他本不欲細(xì)看，冷不防一道濃麗的海棠紅身影躍入眼底。

    廖葉別的不行，偏在女色上練就一雙火眼金睛。

    那身穿海棠紅素面紗衣的年輕小媳婦身量纖瘦，搖曳多姿，偏生該長rou的地方一點(diǎn)也不少，飽滿的好似那水蜜桃兒，直教人口干舌燥，心神蕩漾！

    隔得這么遠(yuǎn)似乎都能嗅到佳人香膚柔澤的氣息。

    廖葉使勁揉了揉眼睛，為何他竟從不知懷平還有這樣的人間絕色？

    偏巧一陣斜風(fēng)疾掠，揚(yáng)起湯媛臉上的輕紗，廖葉腦子嗡地一聲，不若渾身過了電。

    若非湯媛身邊有家丁，他真敢讓人先搶回家占了再說。

    走狗們從未見過主人如此癡呆的模樣，皆大驚失色，紛紛喊“爺啊”，一連叫喚了十幾聲都沒有回應(yīng)。

    廖葉回去以后便臥病在床，不吃不喝。廖家老太太為此差點(diǎn)兒愁暈過去，這不僅是廖老太太的老來子，更是她的最后一根獨(dú)苗兒，為了他，就是讓廖老太太上刀山下火海都絕無二話。

    于是全家上下幾十口人輪番試探，再加上拷問當(dāng)天追隨的走狗，這才摸出個大概。

    這小子想娶媳婦了。

    娶媳婦還不好說，只要在懷平府內(nèi)，都不成問題！

    廖葉的走狗戰(zhàn)戰(zhàn)兢兢回，“但，但二爺看中的那人……盤了婦人頭?！?/br>
    暈，原來是看中了有夫之婦！

    廖老太太氣個仰倒，哭天搶地了一陣，恨不能打死廖葉，然而不等她打死，廖葉已經(jīng)暈過去，這下麻煩大了，不娶到那小媳婦，他就不活了。

    廖葉哭道，“魏顯宗都能娶一個嫁過五次的皇后，我為啥就不能娶別人家的媳婦？娘啊，您若是不替我想辦法，我也只有死路一條了！”

    制藝史書，他從來一竅不通，還能知道個亡國皇帝的風(fēng)流韻事，也算是不易。

    俞夫人聽說幼弟要死要活，便勸廖老太太，“不過是個女人，又不是九天仙女，他要娶就娶唄?！?/br>
    可萬一那不是普通商戶家的女子，而是達(dá)官顯貴家的呢？

    俞夫人冷笑，“絕對不可能。懷平就這么大，比老爺更顯貴的哪一家情況我不清楚，可從未聽說有十七八歲的絕色女眷?！?/br>
    她篤定那女子要么出身商戶要么就是來自小官人家。

    卻是無論如何也沒聯(lián)想到湯媛頭上。一則她不認(rèn)為郡王妃會親自去田莊，二則不相信親自去田莊的郡王妃會一點(diǎn)排場都沒有。廖葉再瞎也不至于認(rèn)不出郡王妃儀仗。

    當(dāng)然最最主要的是她不覺得自己會這么倒霉。

    得到了jiejie的大力支持，廖葉當(dāng)天恢復(fù)如初，在一群狗腿的簇?fù)硐潞坪剖幨幥巴约姨锴f，打算守株待兔。小娘子既然出現(xiàn)了一回，早晚還會出現(xiàn)第二回 。

    真是可惜了，這要是個大姑娘該多好，他還能按照正常流程提親定親什么的娶回家，然而小娘子嫁過人，豈是他說娶就能娶，為今之計只有通過非正常手段達(dá)到目的，譬如制造意外，壞了小娘子清白，事后則以“負(fù)責(zé)到底”的凜然形象把人扣下，再軟硬兼施的恐嚇?biāo)蚣乙活D，棍棒加白銀，就不信她夫家敢不從，實(shí)在不行那就走最后一步，弄死小娘子的夫君。

    那邊廂湯媛還不知自己被人盯上的事兒，每日在王府翻閱賬冊，默誦世家譜，爭取早日理清遼東境內(nèi)盤綜錯節(jié)的關(guān)系網(wǎng)，將來出席各家紅白宴會時方不至于出錯。雖說此前她已熟記各家的姻親關(guān)聯(lián)，但像包家小娘子是梁氏的表侄女兒這樣的細(xì)節(jié)卻是不甚清楚。

    三個月的阿蜜早已學(xué)會趴在床上抬頭，甚至撐起半邊身子，呀呀的對娘親說話，試圖吸引湯媛的注意。

    “阿蜜乖，娘親看完這點(diǎn)就抱你哦。”湯媛在她小屁股上拍拍，乳母立刻笑吟吟的拿來玩具搖晃，很快就吸引了小嬰兒的注意力。

    可是阿蜜看了會子玩具，忽然皺眉，扁了扁小嘴巴，哇地放聲大哭，不知道的還以為遭了后娘虐待，湯媛連忙丟下書去抱她，卻有一雙大手比她更快的撈起阿蜜。賀綸親了親女兒淚水盈盈的小臉，“怎么，娘親不理爹爹也就罷，居然連阿蜜也敢冷落，實(shí)屬不該。”

    阿蜜在賀綸懷里哭了幾聲，這才委屈不已的含住自己的拇指，慢慢吮.吸。

    湯媛怕她把拇指吸皺皮，“阿蜜乖，不吃手指。”話落就要拿開她的手，阿蜜又放聲大哭，那跋扈的模樣真真是越看越眼熟。

    “讓她吃吧，沒有大礙?！辟R綸將那只嫩生生的小指頭重新塞進(jìn)阿蜜口中，轉(zhuǎn)而對湯媛道，“我小時候也吃，母后說會吃手指的孩子聰明，將來吃飯寫字一學(xué)一個準(zhǔn)，她在試著認(rèn)識自己的手呢?！?/br>
    小孩子吃手還能有這么多道理？湯媛沒聽說過，但賀綸說的應(yīng)該沒錯，她受教的點(diǎn)點(diǎn)頭，“我記住了。阿蘊(yùn)，你今天怎么回來的這么早？”

    李祐糧的妹夫邀請同好前去馨蓮堂聽?wèi)?，這幫人不折騰到掌燈時分絕不罷休，而馨蓮堂最近剛好又挖了個小花旦，據(jù)說已經(jīng)紅到了京師，有世家大族專門下了帖子請其唱堂會。

    連賀綸也夸她唱得好，打算在阿蜜周歲宴時請到家里熱鬧熱鬧。

    “我去給你買了點(diǎn)桂花蜜?！彼亍?/br>
    遼東這邊的人沒有吃蜂蜜的習(xí)慣，市場上亦很難找到一罐當(dāng)季的花蜜，因?yàn)闆]人養(yǎng)蜂啊。賀綸打聽了許久，才找到一戶農(nóng)家，因是外地來的，剛好有這個手藝，便自給自足，并不打算賣，見賀綸出的價格高這才轉(zhuǎn)手，正是今年最新鮮的桂花蜜。

    湯媛感動不已，從后面環(huán)住賀綸勁瘦而結(jié)實(shí)的腰身。阿蜜趴在賀綸肩上咧嘴笑。

    小夫妻倆膩在一塊兒帶孩子，難得爹爹和娘親都陪在身邊，阿蜜興奮的都忘了吃飯飯，幸而湯媛算了算時間，將她抱在懷里喂，方才狼吞虎咽，小孩子吃著吃著就會睡著，湯媛跟賀綸的話題便也自然而然的扯到睡覺上，如今阿蜜已經(jīng)能夠與乳母單獨(dú)相處，是該商量賀綸何時搬回來。

    “我讓人收拾了寢臥，不忙的時候你便過來陪陪我和阿蜜吧?！彼龑⑿”蛔訙厝岬纳w在阿蜜身上。

    頓了頓，沒聽見賀綸回應(yīng)。湯媛不解的看向他。

    他在笑，“好呀?！?/br>
    奇怪，他也沒說什么，湯媛的臉卻刷地紅了。

    謝謝支持！今天粗長

    第193章

    他語氣曖昧，眼神火辣，湯媛有點(diǎn)兒緊張，下意識的閉上眼。

    “把眼睜開，想什么呢?！辟R綸笑道。

    自然是想他會親過來。湯媛暗暗失落，捉摸不透他。

    當(dāng)她以為他應(yīng)該克制的時候，他就像一團(tuán)烈火，可當(dāng)她以為他要化成烈火之時，他又是淡然的。

    賀綸就像一團(tuán)忽冷忽熱的云。

    思忖間，湯媛才赫然發(fā)現(xiàn)，自從他坦言自己在追查任茂星那晚過后，不，不對，更確切的時間是她拒絕了他的吻，兩個人就很少再有親近的事。

    湯媛感到害怕，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得假裝鎮(zhèn)定，不知所措的看向他。

    賀綸神色如常，“其實(shí)有件事一直想跟你說，我打聽到你姑母的下落了。”

    姑母！湯媛心神微震，見賀綸一臉嚴(yán)肅，神情亦不由跟著嚴(yán)肅起來，暫時將莫名的害怕拋之腦后。

    “去年兀良哈附近發(fā)生了一些sao亂，你姑母不幸逝世，姑父也因重傷不治身亡，目前家中還有你表哥戴笙與表妹戴新月支撐?！?/br>
    湯媛聽得心中一痛，茫然的望著賀綸。

    她的臉龐以rou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來。

    這事想必jiejie還不知道，不然又不知該要如何的傷心。

    在那場動亂中姑母一家損失巨大，所幸當(dāng)時表哥帶著表妹外出才免于災(zāi)禍，如今戰(zhàn)亂平息，經(jīng)過官府進(jìn)一步交涉，兀良哈那邊開始陸陸續(xù)續(xù)放人，賀綸用了點(diǎn)關(guān)系，這才使得兄妹二人早日返回。

    兄妹安葬父母之后，又從長平堡趕往懷平府，只因母親臨死都在惦念幼年失怙，顛沛流離的表妹，二人就是想替母親完成最后的遺愿，看看湯媛。

    籌謀這些事的那段時間，阿蜜還未出生，賀綸為了不讓湯媛受驚也就沒與她詳說。之后考慮到瞞得了一時瞞不過一世，總有要面對的那天，這才說了出來。

    賀綸見她低著頭，沒說話也沒落淚，一時也猜不準(zhǔn)她心中在想什么，又想到她的身子骨虛不受補(bǔ)，連藥也不能吃，只能溫養(yǎng)著，心下不由收緊，正欲出言安慰，卻聽她淡淡道，“我沒那么傷心，只是有點(diǎn)兒難過。”從來沒見過面的人，即便有血緣關(guān)系，再痛也不可能痛到無法承受，況且她也早已習(xí)慣了失去，“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活著的人總要好好的?！?/br>
    她說“好好的”三個字那么輕，形容不出什么滋味，卻異常的難過。

    湯媛飛快的擦干凈眼角的濕意，傾身抱住賀綸脖子，“阿蘊(yùn)，如果有天你不愛我了，也別跟我生分好嗎？我不粘人，做兄妹也行，咱們千萬不能鬧到恨不得對方去死的地步，更不能相看兩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