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狗甩了甩自己一直高高抬起，半點(diǎn)水花都沒粘上的翅膀，點(diǎn)點(diǎn)頭——他確實(shí)很不喜歡翅膀被打濕的感覺。即便勉強(qiáng)自己和所有男性式神們還有陰陽師一起下水，也有底線是不能改變的。

    “但是……”晴明無奈地一嘆氣，“為什么還掉毛啊?！?/br>
    風(fēng)一吹，簌簌，一大片的黑色羽毛紛紛而下。

    晴明：“……”

    博雅：“……”

    酒吞童子：“……”

    妖狐：“……為什么女孩子那邊就是掉櫻花，這里就只能夠掉黑色羽毛啊。而且還是臭男人的羽毛，呸呸，離我遠(yuǎn)點(diǎn)。”

    大天狗：“……”

    他本來就不喜歡水啊，要不是晴明以陰陽師的身份強(qiáng)制要求，他才不會這么泡在水里呢。大天狗一邊想，一邊覺得惱火。就在這個時候，在一大片的黑色羽毛的覆蓋下，一只水獺仰面蹬水，腦袋頂上還推著一個氣球，從其中撥開一條痕跡來。那水獺懶洋洋地說：“說起來，吾覺得，這位小友的這個習(xí)慣，和吾之故友有幾分相似啊?！?/br>
    別順桿爬梯。

    誰和你是朋友??！

    ……你這個臨陣跳槽的叛徒！

    然而晴明卻很感興趣：“誒，很少聽到荒川說起過去啊?！?/br>
    “因?yàn)橐矝]什么特別好說的吧?！彼H思索了一下，吐出一口水流，將氣球頂上了半空中，又嘩啦一聲落下，被水流壓到了水面低下，撐著水獺浮起來——說起來，如果死在荒川之主手下的妖怪們，如果知道這家伙的大招吞噬，本質(zhì)上只是他專門為了玩球而開發(fā)出來的，會不會憤怒到從地獄里爬出來，“大天狗為人不喜玩樂，甚是死板，起初便是如此。”

    翻譯，那家伙一直都很無趣啊，從一開始認(rèn)識就是這樣。

    “唔?！鼻缑鞯种掳退妓髁艘幌拢斑@么一說也很有道理啊。”

    大天狗：“……”

    喂，你們兩個不要把他當(dāng)做死人啊。

    “是啊，第一次見面就是……”水獺從氣球上滑下來，陷入了回憶，“那一天，吾看見一只長著黑色翅膀的妖怪從天空中落下來……”

    隨著水獺的話，大天狗也陷入了回憶。

    那還是比認(rèn)識博雅和晴明更早時候的事情了，他尚且還名聲不顯，只是一個在深山老林里面努力修行的妖怪而已，每日除了修行，就是挑戰(zhàn)更強(qiáng)大的妖怪。有一次，他聽到水生妖怪們說，某條河流里來了一個特別強(qiáng)大的妖怪，叫做荒川之主。

    大天狗眼睛忍不住一亮。

    敢于使用這樣的稱號，恐怕是個很可怕的大妖怪吧。

    然后，大天狗就問清楚了地址，往那邊趕去——然而，到了目的地，他只看見一只水獺……

    “吾當(dāng)時在工作……”

    呸。

    你把一塊石頭放在肚皮上玩了六個小時。

    “而大天狗就站在河邊的樹上，一直到夜幕降臨，才一言不發(fā)地離開。”

    因?yàn)槟菚核麎焊挥X得那只搞笑的水獺就是荒川之主的本體。

    “第二天，吾仍在努力工作……”

    呸。

    你下水抓了幾百條魚，抓魚用了三分鐘，然后把魚按照類別和大小全部依次排列在岸上，整整齊齊，規(guī)規(guī)范范，用了八個小時，玩的不亦樂乎。

    “……第三天，大天狗又來了，不過這次，他帶來了一個漁網(wǎng)?！?/br>
    是的，那時候他終于沒法忍受，每天站在樹上等那個荒川之主了……順帶還看一只無聊到不行的水獺把它自己建造的大壩拆了又裝，裝了又拆的日子了。而且，他突然想到，荒川之主既然號稱荒川，恐怕是一只水生妖怪，平日潛伏在水底也不奇怪。于是他就試著打撈看看。

    “然后大天狗就把吾撈起來了二十次，整整二十次！”

    對，他撈了二十次這個傻逼。

    “最終，吾終于忍不了了，問他，汝有何求？”

    他當(dāng)年只是想找一個強(qiáng)大的對手來磨練自身，追求強(qiáng)大而已。

    水獺又翻了一個身：“……吾告訴他，吾乃荒川之主?！?/br>
    “然后？”

    “然后，他就一句話都沒說，連同網(wǎng)子帶著吾一起甩回河里去了，簡直太失禮了?！彼H又推著他的氣球，噗噗地蹬水游遠(yuǎn)了。

    對，他沒有再甩出一個羽刃風(fēng)暴，真的太對不起自己了。

    氣氛一時冷場。

    就在這個極其安靜的時刻，晴明突然笑起來，還笑的非常開心，一時之間四周回蕩的都是他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

    有，有那么好笑嗎？

    大天狗突然覺得有一點(diǎn)難堪，因?yàn)榍缑髡娴男Φ奶_心了，不是那種為了所有人擺出來的開懷，只是他一個人自顧自地在開心。說起來，看到他年少時候的糗事，就這么讓人開心嗎？越這么一想，大天狗就覺得心中憋著慌，找了一個借口從溫泉里離開了。

    說到底，他還是不能適應(yīng)這種所有人都一起樂呵呵的場景。

    只需要弱者服從強(qiáng)者就好。

    大天狗走到后院里，里面還擺放著一批剛剛蒸好的點(diǎn)心，和大桶大桶的清酒。晴明不缺錢，對于這些身外之物也沒有太大的概念，向來是按著式神的喜好來。酒吞童子直接就把儲物間變成了藏酒室，反正所有式神里他算老大，除了茨木童子沒誰能和他叫板——茨木童子很不喜歡他喝酒，但只要不是爛醉如泥躲在樹林里裝死，他也沒太過反對。

    不過酒吞童子也不懂人類的酒水分類，直接搬空了商人的店子，他自己只喜歡喝烈酒，最終就留了一大堆清酒在庫房里。

    大天狗隨手打開其中一個酒桶。

    里面一只貍貓正浮在酒上打呼嚕，鼻涕泡兒還漲的老大。

    ……他有必要把這事兒告訴酒吞童子么？

    算了。

    大天狗面無表情又把蓋子合上了，沒錯，這就是白晴明的式神們，毫無秩序，亂七八糟。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是怎么會得到那么多妖怪們的效忠的……

    “狗崽？”

    大天狗身體一僵，才慢慢地將頭轉(zhuǎn)過來。晴明正站在他身后，沒有穿那身繁復(fù)的正裝，只是松散地掛了一件雪白的浴衣，頭發(fā)貼在上面，還在滴答滴答地往下面淌水。那些濕漉漉的白發(fā)貼著他的臉頰，仿佛目光都濕潤起來：“……在生我的氣？”

    “……沒有。”只要不是眼瞎，誰都看得出大天狗的口是心非。

    “抱歉我不是真的想嘲笑，但是……”晴明咬住下唇，他又忍不住想笑了，而且憋笑憋得還很辛苦，“……我一想到，他也有那樣的時刻，就……感覺他真實(shí)多了。”

    大天狗皺著眉頭盯著晴明。

    幾分鐘之后，他被晴明打敗了，用風(fēng)吹來一條干毛巾，站在晴明身后幫他擦干濕漉漉的頭發(fā)，忍不住抱怨道：“安倍晴明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陰謀就近在眼前，你還有心思在這里玩鬧，當(dāng)年你對付黑晴明的時候，可沒有這么懶散的。

    “你在怪罪我，這個時候還不務(wù)正業(yè)？”

    大天狗手一頓，差點(diǎn)扯掉晴明幾根白頭發(fā)。

    然后，晴明很輕地，嘆了一口氣。

    大天狗假裝自己沒聽見，繼續(xù)慢慢地擦拭晴明的一頭雪白的長發(fā)。然而他心思卻忍不住飄遠(yuǎn)了。白晴明和黑晴明大人真的完全不一樣，黑晴明大人對于式神非常嚴(yán)酷，實(shí)際上，大天狗真的覺得白晴明太過嬌慣他的那群式神了，若不是他們打架實(shí)力還可以……大天狗早就會去試著讓這群妖怪們有點(diǎn)式神的模樣。

    這絕對！絕對！不是說，目前的大天狗還打不過這么一群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