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晚間的時候,市局還是燈火通明。dna比對結(jié)果出來之后,整個市局都瘋了,因為一個本身有名有姓的人忽然變成了一個無頭案,對偵破的難度帶來了極大的考驗。 楊峰的父母都去外省打工,這里沒有親戚,家里只留有一個耳朵都聽不清話,糊里糊涂的老人——楊峰的奶奶。 他們通過一切辦法想方設(shè)法聯(lián)系到了楊峰父母的時候,聽著父母二人在電話里哭得聲嘶力竭,心里也不好受。但家中的奶奶根本沒有辨別尸體的能力,他們甚至都在猶豫是不是該把這件事告訴老人。 而劉友霖的家庭也是讓人唏噓,只有一個幾乎不怎么管他的父親。在通知他的父親來認領(lǐng)劉友霖的尸體,他的父親姍姍來遲之后,卻被通知到了dna不匹配,這具尸體很可能不是他的孩子。 一時間,劉友霖的的案子從一起“謀殺”又只能被定性為失蹤。 那現(xiàn)在這具無臉尸又是誰呢。 “曾隊,我希望你看看這個。” 曾健接過了探員手中的資料,低下頭仔細過目,目光停留在了這張警校畢業(yè)證件照的帥氣英俊又年輕的臉龐上。 余非笑起來陽光大方,喜歡一邊嘴角微微勾起,和早上那個在被警察問訊做筆錄時候不斷重復(fù)要見尸體的臉龐重合在了一起。 他和劉友霖的關(guān)系密切幾乎更勝于那個對他不管不問的父親,但是早些時候他被自己家副隊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直接放走了,而且他那位非常信任的副隊只有下午回來匆匆開了兩次會,晚上又不知所蹤。 因為在警校待過,調(diào)查余非的社會關(guān)系并不難,所以知道魏副支隊長和這位后來棄武從文的前警員的情侶關(guān)系也不難。 魏秋歲的情史太過簡單了,他也不曾去隱瞞,曾健曾經(jīng)沒有想刻意去調(diào)查自己的下屬過,但他一直知道魏秋歲的性向,市局中最帥氣冷靜的男神級人物,是個徹頭徹尾的同性戀。 不過,那么多年不談戀愛,不是性/冷淡,就是忘不掉唄。曾健只是一聯(lián)想到早上那個年輕人,想到他的樣子就額角突突跳。 曾經(jīng)最親密無間的戀人,和現(xiàn)在這起無臉尸體案件中的一位嫌疑人,曾健相信,以他這些年對魏秋歲的了解,他對于法律的天平究竟該如何傾斜,應(yīng)該比他還清楚的。 但此刻忽然又產(chǎn)生了懷疑,其實他對魏秋歲并不夠了解? …… 魏秋歲聽完大媽報的地址,手機就直接響了。他看見曾健的名字直接接了起來:“曾隊。” “余非在你旁邊吧。”曾健也不想拐彎抹角了,“說說,你怎么想的?” “稍等。”魏秋歲說。 魏秋歲看了一眼余非,示意他跟自己走,邊走邊下樓到了樓底。 余非站在樓道邊點了根煙,看著外面已經(jīng)慢慢積起來的雪。 “不是他?!蔽呵餁q直接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但是我現(xiàn)在沒有證明‘不是他’的證據(jù),我也不能把他帶回來?!?/br> “秋歲?!痹≌f,“你和他有三年沒見了吧,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但我不能讓你這么做。他變了呢?他不是原來的樣子了呢?你有沒有想過,他一個在警校待過,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又在這起案件中和受害者關(guān)系如此密切的人,雖然他的殺機暫時沒有找到,但是他現(xiàn)在就是個定時炸彈!” “……曾隊,給我點時間。”魏秋歲吸了口氣,“一晚上,我證明給你看?!?/br> 曾健短暫的沉默后,問道:“你有方向了?” “差不多?!蔽呵餁q道,“我有個案情的新思路,但我現(xiàn)在沒有時間復(fù)述了?!?/br> “……我知道了?!痹≌f,“回來你檢查是寫定了,不過需要支援馬上通知我,現(xiàn)在外面下大雪了。我給你一晚上,如果你明天中午之前沒有辦法找到嫌疑人,我親自去逮你和你前男友?!?/br> …… 曾健掛了電話之后,重重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把桌上的資料倒扣過來,喊來了剛才的探員:“這份資料的事情還沒報告給上層領(lǐng)導(dǎo)吧?” “沒有?!碧絾T說。 “我是第一個經(jīng)手的吧?”曾健問。 “是的?!碧絾T回答。 曾健用手指戳著這份報告,一字一頓道:“現(xiàn)在開始不要和人提起它?!?/br> 探員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曾健似乎并不打算解釋了。探員的目光在那份被反扣過來的紙上頓了頓,然后道:“是!” 魏秋歲掛了電話之后,余非正叼著煙抬眼看著路燈下的飄雪,他呼出的煙和白霧混在一起:“下雪了,后半夜不好辦啊?!?/br> 魏秋歲從風(fēng)衣口袋里摸出鑰匙,直接鉆入到了雪中,余非在后面道:“哎魏警官,你們頭兒是不是懷疑我了?” “是不是?” “???” 魏秋歲沒有說話,面無表情地把車門打開。余非去了副駕駛,伴著寒氣鉆入了車中,結(jié)結(jié)實實打了個哆嗦。等魏秋歲也鉆進來開了空調(diào),余非恨不得把自己的臉都懟到空調(diào)的出風(fēng)口上。 “你們頭兒早上那會估計就盯上我了。”余非終于被熱氣吹得緩過了點神,“我也反復(fù)提醒過要讓我去認認尸體,結(jié)果都一個個當(dāng)我傻……哎……” 魏秋歲搖搖頭:“曾隊有自己的難處,能給我們一晚上時間已經(jīng)是他最大的讓步了。” 余非把手墊到腦后:“一晚上之后呢,如果沒找到證據(jù),是不是要把我拱手送進去了啊。魏警官,我含冤入獄的話你要為我送飯吶……聽見了嗎魏警官,魏警官?” 魏秋歲松了手剎,車子慢慢向前滑行:“不會,你不會有事的?!?/br> 來時的資料還未完全看完,余非在緩和后直接又抽出來慢慢翻著,他的目光又停留到了那份尸檢報告上。 他的目光反復(fù)停留在胸部以下粉碎性骨折,左上臂外側(cè)挫傷這行字上。 胃部檢測出了殘余食物,經(jīng)確認為面皮和rou類混合物,那應(yīng)該就是餛飩一類的東西。 但是余非清楚地知道,他沒有給劉友霖吃過葷菜。 此時,魏秋歲“嘖”了一聲:“這么走來不及。” 開往醫(yī)院的路程不遠,但雪天路滑又是黑夜,老城區(qū)里的路燈又黑暗一片,魏秋歲都不敢開快車,直接請求了支隊去往醫(yī)院增援,密切注意里面是否有可疑人物出沒。 他戴著耳機和陳暉彬通話:“吩咐人下去,去醫(yī)大醫(yī)院的各個科室找一下有沒有叫洪曉真的病人,他的哥哥叫洪曉易,一旦發(fā)現(xiàn)了立刻通知我。” “明白,魏哥你還有多久到?”陳暉彬問。 “保守估計十五分鐘。”魏秋歲說,“你們盡快,不要讓嫌疑人有所察覺?!?/br> 五分鐘后,陳暉彬的電話來了:“魏哥不對,醫(yī)院的主治醫(yī)師說,洪曉易就在半小時前帶著自己的弟弟出院了!” “什么???”魏秋歲聲音變了變,“怎么回事?” “病人送來的時候是高燒和炎癥,伴有嚴重肺部感染?!标悤煴蛑貜?fù)著護士的話,“護士今天去巡房的時候,洪曉易已經(jīng)把弟弟轉(zhuǎn)移出院,自己直接辦理了出院手續(xù)。說想在家休養(yǎng),主治醫(yī)師再三勸阻也無濟于事?!?/br> “監(jiān)控,調(diào)醫(yī)院同時段所有監(jiān)控,看他是坐什么車去往哪里?!蔽浩饸q單手扶著耳機,滿臉陰云密布,“雪天半小時根本走不遠。還有,給我調(diào)取更早的監(jiān)控,務(wù)必找到他第一次出醫(yī)院的時間點?!?/br> “明白?!标悤煴蛘f,“哥你開慢點,安全第一?!?/br> 魏秋歲掛了電話,雙手扶著方向盤。余非已經(jīng)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了個大概,手上還抓著白紙,輕聲道:“跑了是嗎?” “嗯?!蔽呵餁q應(yīng)了一聲,“別急,我們……” “你扶好方向盤,接下來我說一個大膽的推測?!庇喾前咽稚系囊欢鸭埗兜脟W啦嘩啦響,“劉友霖可能真的還活著,死的人說不定是洪曉真。” …… 夜里的雪積起來大概也就是一個多小時的事情,魏秋歲和余非看著半小時前停好的車,白茫茫的一片雪已經(jīng)覆蓋住了車頂,只有車頭的微熱,讓那邊顯然積不了太多。 余非因為脖子鉆風(fēng),又一路上逼逼叨叨說了一堆話,這會嗓子開始發(fā)疼,縱然再怎么把帽子攏著都攏不了風(fēng)。 魏秋歲那邊因為已經(jīng)查到了監(jiān)控內(nèi),一小時前洪曉真帶著一個身形和他很像的戴著口罩的人出來,然后開著一輛車出了醫(yī)院。 查了車牌,果不其然是輛套牌車。在出了監(jiān)控范圍后,在其他的同時段監(jiān)控中也找不到她的身影。魏秋歲讓交警部門配合封鎖和檢查所有附近道路,一輛車也不能放過。 “他們肯定沒有出城,這個惡劣天氣開繞城高速再快也要一個小時,這會肯定在哪里躲著?!蔽呵餁q看著手機上一條條的消息,忽然聽見余非猝不及防地一聲:“好……阿嚏?。 ?/br> 他抬起眼皮:“感冒了?” “有點?!庇喾且婚_口嗓子都啞了,感冒來得太快太突然,他甚至都沒收住自己剛打噴嚏時候順便打出的眼淚。 魏秋歲盯著他帶點濕漉漉的眼睛看了會,猶豫了一下,把手機暫時放進了口袋里。然后迅速搓揉了一下自己的雙手,在余非微微震驚的表情下,把搓熱乎的雙手捂住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