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公子如玉
下樓梯站了一會兒,看繡珠跑過去服侍,方出院門,往自己所居的客院而來。 葉全正站在院子里等他,瞧見他的身影,忙迎了過來,恭敬說道:“往湖州派了六個人?!?/br> 唐棣說聲夠了,徑直回了屋中。 葉全追了進(jìn)來:“少將軍說末將來早了,末將十分惶恐?!?/br> “既來之則安之,無關(guān)大局?!碧崎c頭。 “末將與眾位將軍苦尋三年多,少將軍蹤跡全無,收到寶來的書信,我們迫不及待要見到少將軍,請少將軍恕罪?!比~全說著話又要跪下。 唐棣不耐煩擺擺手:“坐下說話?!?/br> 葉全在他對面坐了,唐棣問道:“我父母親如何” “四年前將軍大病一場,好起來后依然如舊,忙著督促練兵,整飭西北防務(wù),夫人身子還好,只是見老了,鬢邊添了白發(fā),眼角也有了皺紋……”葉全說道。 “我知道了?!碧崎Π櫭即驍嗨?,沉默片刻又問:“齊王呢?” “齊王一直在行宮將養(yǎng),聽說刀傷雖好了,兩腿落下了殘疾,頭兩年皇上還關(guān)切,如今已是不聞不問,倒是太后還惦記孫子,隔一陣子就從宮中送醫(yī)送藥過來?!比~全試探問道,“行宮里那位齊王,是不是假的?” “開頭是假的,半年前應(yīng)該是真的了?!碧崎ο拼揭恍?。 “末將聽不明白?!比~全老實說道。 “四年前在密林邊的荒地里,我們被分別包圍,敵方兵強(qiáng)馬壯,數(shù)倍于我方,他們成包抄之勢,將我們逼進(jìn)一個山谷,眼看著進(jìn)退無門,齊王的親衛(wèi)中有人喊道,這是齊王殿下,若在以往,敵方定得活捉齊王,拿他要挾我方多給錢糧,可這一次,敵方下手就是殺招,分明是要置齊王于死地,我們拼死廝殺,齊王的親兵傷亡慘重,齊王身旁險象環(huán)生,我繞到他身后,趁亂將他一槍挑落馬下,自己也從馬背上滾下,拖著他爬到一塊大石后,撿回了兩條性命?!碧崎Τ谅曊f道。 “那些敵人可是太子派來的?”葉全問道。 “不錯?!碧崎Σ[了眼,“太子威望本就不足,若是齊王從戰(zhàn)場上大勝而回,他的太子之位不保,是以下了殺手?!?/br> “之后呢?”葉全又問。 “之后齊王醒了,我問他如何打算,他說與太子相斗多年,終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皇上偏心太子,他靠著務(wù)實方能勉強(qiáng)與太子抗衡,如今軍功被太子搶去,親兵一個不剩,不如暫避鋒芒以待時機(jī)。”唐棣嘴角翹起一個古怪的笑容,“齊王雖一心務(wù)實,可好大喜功不知民生疾苦,我心想,你既然要做帝王,就做幾年普通人,體驗一下百姓生活之艱辛。我?guī)е宦吠?,一直到了雪域高原?!?/br> “少將軍與齊王身無分文,又得隱姓埋名,怎么去?”葉全問道。 “隱姓埋名又身無分文活下來的人,我知道兩個,一個是喬松,一個是喬福,我沒有喬松那樣的勇氣,毀去自己的臉,于是,我便效仿喬福做了乞丐。”唐棣笑笑。 葉全驚得張大了嘴巴,許久方合上,紅著眼圈訥訥說道:“我想過許多次,少將軍若活著,該怎么活下去,我想著少將軍有一身的本領(lǐng),最不濟(jì)也能去大戶人家做個武學(xué)先生,沒想到,竟做了乞丐……” 唐棣嗤了一聲:“做乞丐有乞丐的好,雖然忍饑挨餓臟些臭些,勝在自由自在?!?/br> “這是少將軍的想法,齊王不會也這么想吧?”葉全問道。 “他白日里苦苦煎熬,夜里偷偷得哭,還試探問過我,能不能先回西安,找個地方躲起來,我說,來都來了,我得為我的女人做一件事?!碧崎πΦ馈?/br> “什么事?”葉全問道,“爬到天山采雪蓮嗎?” “收集故事?!碧崎u弄得看著葉全。 “什么故事值得少將軍如此大費周章?”葉全感興趣得問。 “覺如和珠姆的故事?!碧崎γ寄匡w揚看著他,“洞房花燭的時候,我要唱給她聽?!?/br> 葉全哦了一聲:“但愿這故事不太長?!?/br> “很長很長,幾天幾夜唱不完?!碧崎φJ(rèn)真說道。 “那,少將軍的洞房花燭夜,就在唱歌中度過了?”葉全好笑看著他。 “我沒想過?!碧崎Ρеp臂歪頭思忖,“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得仔細(xì)權(quán)衡一下。” “明日還要娶親,少將軍早些歇息,末將告辭?!比~全起身拱手。 “我還不能睡,我在等一個人?!碧崎[擺手,“你去財神客棧瞧瞧,孫仲瑜,孫公子來了沒有。” “少將軍給他發(fā)了請?zhí)??”葉全問道。 唐棣點頭:“我只邀請了一位客人,就是他?!?/br> “不是說,沒人能找到他嗎?”葉全又問。 “我到驛館寫一封書信,信封上寫著京城,瑜園主人,以他如今的名氣,應(yīng)能收到。”唐棣說道。 葉全還想問什么,唐棣皺眉道:“真是啰嗦,快去?!?/br> 葉全答應(yīng)著向外,唐棣追了出來。 “我做叫花子的事別跟四姑娘說?!彼吐曊f道,“她知道了,又得哭鼻子,她因為我,已經(jīng)留了太多的眼淚?!?/br> “那,少將軍怎么跟四姑娘說的?”葉全好奇問道。 “我跟她說被敵國俘虜后關(guān)了三年?!碧崎φf道。 “四姑娘沒那么好騙吧?”葉全質(zhì)疑道。 “她問起細(xì)節(jié)的時候,我就這樣……”唐棣一臉沉痛看著他。 葉全竟不忍看,逃一般疾步出了院門。 離開喬家,沿著緩坡向下,一眼看到石橋上一人憑欄站著,一襲月白衣身形清瘦,烏亮的長發(fā)簡單用布帶束了,隨意散在肩頭,輕風(fēng)吹過,發(fā)絲飛舞衣衫鼓蕩,似要乘著春夜里的月色翩然飛去。 “見過小公子。”葉全來到他面前拱手道。 他微微頷首,問他道:“之遠(yuǎn)可睡下了?” “少將軍正等著小公子?!比~全忙道。 他嗯了一聲,移步上了緩坡。 唐棣打來井水在院中洗冷水浴,忽聽院門外有篤篤的腳步聲。 扯過大巾隨意一裹,飛撲到門邊問道:“是誰?” 院門無聲而開,他站在門外看著他:“你還是那般機(jī)警?!?/br> “來了?”他側(cè)身讓開。 他走進(jìn)來皺眉看著院中的水桶:“冷水?” “習(xí)慣了?!彼坏?,“你先進(jìn)屋坐著,我接著洗完?!?/br> 他點頭進(jìn)了屋中,自斟一盞茶,看到燈下一個錦盒,打開來一瞧,隔窗向著院中喊道:“這是天珠。之遠(yuǎn),你到雪域高原去了?” 唐棣皺眉看著他,他忙抬手擋在眼前:“我沒看你,我也不稀罕看……” 他嘩啦啦迅速洗完,披著大巾進(jìn)了屋中,問道:“你怎么知道的天珠?” “我看了一些雪域高原的書,十分向往?!彼麤_他笑笑。 “向往什么?”他假裝沒看到他笑容里的澀然,隨意問道。 “聽說,那兒的佛有求必應(yīng)。”他兩手攥一下拳頭。 “你想求什么?”唐棣問道。 “采薇她,從未到過我的夢中?!彼笾粗崎?,“我母親逼死了她,她恨我,我要到佛前求她原諒?!?/br> “你有沒有想過采薇還活著?”唐棣又問。 他苦笑著搖頭:“怎么可能?” “你親眼看到她的尸首了嗎?你看到她下葬了嗎?”唐棣咬牙道,“若是我,生要見人,活要見尸,我會掘開她的墳?zāi)梗H眼看到才肯罷休?!?/br> “她已經(jīng)去了,我不能再擾她安寧。我原不忍讓她獨自呆在荒郊,想要將她遷入孫家的墳地,可我知道真相后,我不能讓她與我母親為鄰,我也沒臉再去見她,我只能拜托朱大娘經(jīng)常替我去看看她……”他捂著臉悶聲說道,“我不該答應(yīng)她的,那時候我心里還有四兒,我三心兩意的,我對不住她……” “你的二jiejie二姐夫前來的路上途徑湖州,遇見了采薇的丫頭琴心,她已削發(fā)為尼,二姑娘問她為何出家,她說姑娘在那兒,她就在那兒。”唐棣看著他。 他猛然抬起頭,不置信道:“我有些沒聽明白,你再說一遍?!?/br> 唐棣原樣說了一遍,他跳了起來,兩眼中滿含著期冀,他抖著唇說道:“采薇還活著,她在等我,等著我去找她……” 他說著話向外走去,“我要到湖州找她去,所有的尼寺我一家一家挨個找……”走到門口定住腳步猛然回頭,沖過來一把抱住唐棣,“我就知道我該來,你幫我告訴四姑娘,我沒恨過她?!?/br> “她知道,她最惦記你,也最心疼你?!碧崎ε囊幌滤纭?/br> 他赧然松開他,誠懇說道:“之遠(yuǎn),我也沒恨過你?!?/br> “我也知道?!碧崎πΦ?,“所以容兒對你再好,我也嫉妒不起來?!?/br> 他如釋重負(fù)得笑了,笑著揮揮手,說一聲走了,轉(zhuǎn)身快步向外。 “我已經(jīng)派了人去找采薇?!碧崎暗溃澳阋娨灰娙輧涸偃ゲ贿t?!?/br> “不了,等我找到采薇,與她拜堂成親后,帶著她一起來看你們?!彼^也不回說道。 …… ※※※※※※※※※※※※※※※※※※※※ 說好的三篇番外,看來得四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