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亡經(jīng)》和紙鶴。”

    瑞王轉(zhuǎn)身，離開荷塘，走向不遠(yuǎn)處的亭子，淡淡問：“你曾答應(yīng)‘盡快’，結(jié)果拖到今天，兩樣?xùn)|西皆無消息，恐怕被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哦！”

    嘖，能全怪我嗎？你也有錯，威脅我，逼我弄藥，東奔西走，顧此失彼。

    宋慎恍然一拍額頭，不愿食言，歉意道：“這幾天忙忙碌碌，不小心忘了，多謝殿下提醒，草民回去就準(zhǔn)備，下次請脈時，一定帶來！”

    “干脆現(xiàn)在就辦，免得回頭你又忘了?！?/br>
    “現(xiàn)在？”宋慎皺了皺眉。

    “怎么？你想反悔？”

    宋慎不假思索地?fù)u頭，“不是，但——”

    “這就好?！比鹜醣持?，威嚴(yán)走進(jìn)涼亭。

    宋慎又是一陣氣悶，耐著性子跟隨。

    亭內(nèi)設(shè)有矮榻、瑤琴以及一副桌椅，角落瓶中插著鮮花，陳設(shè)雅致。

    桌上放著一刀宣紙，墨已磨好，硯臺旁邊有裁紙的剪刀。

    丫鬟奉上清茶與糕點，幾名帶刀侍衛(wèi)在亭外候命。

    宋慎抱著手臂，嘆了口氣，一撩袍擺落座，“行，這就給您辦！”

    瑞王滿意頷首，坐在了寬大書桌的對面。

    “我先折一只紙鶴，您看著，待會兒自己試試。”宋慎慣常穿著玄色武袍，竹紋箭袖，英氣勃勃。他取了張宣紙，屈指“啪嗒~”一彈，招呼道：“看仔細(xì)了！”

    meimei橫死，兄長尚未替她討回公道，瑞王憤怒自責(zé)之余，十分重視其亡魂坐騎，目不轉(zhuǎn)睛地觀察：

    “首先，把白紙裁成方形?！?/br>
    宋慎自幼學(xué)醫(yī)習(xí)武，手指極靈活，剪刀“咔咔~”兩下，邊折邊說：“然后，橫、豎、對角，各折一次，接著這樣疊……反面同樣……捏個腦袋?！?/br>
    “最后，掰一下，喏，倆翅膀，好了！”

    眨眼功夫，宋慎便折好一只，遞給對方，“簡單吧？”

    瑞王接過，有些楞，翻來覆去地看，“這……”

    宋老師手一揮，“自個兒琢磨琢磨！我默一份南境《渡亡經(jīng)》出來?！闭Z畢，他提筆蘸墨，閉目靜了靜心，隨即開始默寫，字跡遒勁，力透紙背，透著鋒芒與灑脫，自成風(fēng)骨。

    學(xué)生見狀，咽下一句“我沒看清楚”，琢磨片刻后，放下紙鶴，拿起宣紙與剪刀，慢吞吞裁紙，憑著記憶摸索。

    隔著欄桿，侍衛(wèi)們悄悄探頭，好奇觀看。

    亭中良久無人說話，只聞書寫與折紙的動靜。

    家鄉(xiāng)的《渡亡經(jīng)》，宋慎滾瓜爛熟，奮筆疾書，余光朝對面飄去：病弱學(xué)生低著頭，十指白皙修長，默默折騰，總是錯在同一處。

    錯了。

    又錯了。

    嘖，沒用過剪刀嗎？

    真笨。老師暗中搖頭。

    將近兩刻鐘，宋慎擱筆，用鎮(zhèn)紙把經(jīng)文晾在一邊，讓秋風(fēng)吹干墨跡，又利索裁了張白紙，“我再折一次，殿下再看一遍?！?/br>
    瑞王循聲抬頭，再度定睛觀察：

    “首先，在方形白紙上折出‘米’字痕?！彼紊鞣怕藙幼?，每折好一處，均亮給學(xué)生看，耐心教導(dǎo)。

    瑞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天文地理亦有所涉獵，卻從未玩過折紙。他屏息凝神，認(rèn)真模仿，一時間卻不得要領(lǐng)。

    宋慎急于離開，俊朗眉梢挑了挑，忍不住出手糾正：“短了，脖子得長點兒，不然不像鶴?！?/br>
    食指被老師一撥，瑞王一怔，旋即從善如流，照辦。

    不料，下一瞬，瑞王突然被輕輕一拽，尚不及反應(yīng)，手腕就被對方捏住了！

    “你——”瑞王下意識縮手，意欲掙脫。

    亭外猛地響起利劍出鞘聲，侍衛(wèi)喝問：“宋大夫，住手！你干什么呢？”

    宋慎鎮(zhèn)定扭頭，滿臉無辜，“把脈！我是大夫，殿下是病人，難道不能把脈嗎？”

    “能，當(dāng)然能。”侍衛(wèi)們訕訕的，收劍并后退。

    “來了王府，沒有不把脈的理?！彼紊鞅M職盡責(zé)，半瞇著眼睛，嚴(yán)肅號脈。

    隔著桌子，兩人面對面。

    瑞王的手腕被摁在宣紙上，身體被迫略往前傾，靠近了，明顯發(fā)現(xiàn)：秋陽斜照入亭，給大夫的栗色頭發(fā)染了一層淡淡金光。

    濃密粗硬的栗色發(fā)絲，看著看著，瑞王莫名涌出一股……想摸一摸的沖動。

    宋慎專注號脈，并未留意病人眼神，少頃，收手，叮囑道：“病情并無變化，按照我上次開的方子服藥即可。”

    瑞王點了點頭。

    “接著折吧?！?/br>
    瑞王又點了點頭，食指蹭了蹭拇指，覺得指腹有點癢。

    半晌，學(xué)生終于折出一只紙鶴，吁了口氣，與老師的兩只并排：

    老師折的，鶴姿舒展，體態(tài)優(yōu)美；

    學(xué)生折的，翅短肚胖，體態(tài)臃腫；

    高下立見。

    瑞王別開臉，拿起經(jīng)文，審視數(shù)息，詫異夸道：“你的字寫得不錯?！?/br>
    “過獎過獎?！?/br>
    宋慎站起，看了看天色，提出告辭：“實不相瞞，草民急著辦幾件要事，如果殿下沒有其它吩咐，草民先告辭了，改日再來請安。”

    “什么事？”

    “私事?！?/br>
    瑞王欲言又止，平靜道：“去吧?！?/br>
    “告辭！”宋慎一則想抓鎮(zhèn)千保，二則擔(dān)心師姐，大踏步離去，須臾，背影消失在假山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