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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山河懷璧在線閱讀 - 第110頁

第110頁

    蔣常反駁不出,無聲嘆著氣,牽引馬頭調(diào)轉(zhuǎn)方向。

    平王府原是睿和王府,睿和王去后平非卿封王,宏宣帝便親賜新匾予他,燙金大字氣勢凌人,走筆如龍,穩(wěn)烙烏木橫匾之上,框邊雕鏤祥云瑞象,盛寵易見。

    馬車迎著此匾緩緩?fù)O?,蔣常勒緊韁繩,回身挑簾作扶。府里仆從一早望著來人處,太子身形剛露了數(shù)寸,立時(shí)就有眼明家丁快步迎出,俯身叩拜:“奴才拜見太子!”

    “起罷,”平懷瑱抬一抬手,片刻不待地踏階而入,嘴里問著,“王爺可在府上?”

    “在的!”家丁迅速從地上站起身來,亦步亦趨地緊跟著回話,“王爺該是在書房之中,奴才方才瞧見太子來了,已立即著人前去知會(huì)。不過……”

    “什么?”平懷瑱側(cè)眸。

    家丁躬身相告:“元大人不久前也才到了府上,這會(huì)兒該是同在書房里頭?!?/br>
    平懷瑱頓覺意外,略一思忖向他確認(rèn)名姓:“元靖?”

    “正是元靖元大人?!?/br>
    倒不知是當(dāng)真這般巧,還是別有緣由。

    平懷瑱目有疑思,不再與之說話,只管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向王府書房行去。

    等到了庭院,家仆早已小跑著將話傳到,平非卿遣退院中伺候的一眾婢女仆從,遠(yuǎn)遠(yuǎn)迎出,拾袍屈膝一禮,身旁另有一同歲男子亦躬身敬拜。

    平懷瑱上前扶起兩人,道聲“免禮”,暗中蹙起了眉頭,想元靖果真在此,反教他不知如何開口才好。分明先前做足打算,此來所為是先與平非卿結(jié)成共識(shí),再借他之口游說元靖及元家,如此迂回才最是妥當(dāng)。熟料眼下三人齊齊會(huì)面,難不成是天意要他當(dāng)面挑明所有?

    正想著,不期然見平非卿面上露出已然洞察始末的神色來,飽含深意之言耐人尋味道:“太子今來王府,所為之事臣已了然,不妨入室詳談?!?/br>
    平懷瑱聞話轉(zhuǎn)眸靜靜瞧了元靖半目,而那面上竟是同無疑色,更覺不解。

    此惑直至三人共入書房才得以解答,元靖雖多行文官之職,但身負(fù)之銜確屬武將,道話前雙手奉拳以將禮敬道:“太子,家母已將此事告與臣知,元家絕非忘恩負(fù)義之輩,此后忠君之余亦當(dāng)忠于太子,刀山火海皆隨行于后?!?/br>
    平懷瑱立身不動(dòng),手掌穩(wěn)覆著室內(nèi)書桌一角,胸中有翻江倒海之亂,似有何猜測漸于腦中成形。

    事已至此,他不再刻意隱瞞,只隱晦探道:“想必元老夫人亦是今日才知曉此事?”

    元靖但覺此問怪異,然依舊予之信任,誠懇應(yīng)道:“正是,何家公子匿身十余載,時(shí)至今日方肯露面,實(shí)令元家喟嘆不已……家母聽他言罷來意,即刻告知諸子,并令臣親尋王爺共相商議。”

    平懷瑱攥緊桌角,被那一方硬木錐得掌心鈍痛,面上如有烈火燃烈,炙得他頭暈?zāi)垦!?/br>
    李清玨,李清玨!

    他放在心頭之人終是未如他之意好好藏著自己,是非要直面魔煞,親身以血rou之軀為他殺出一條道來。

    李清玨已把什么都給了他了,每一物,每一事,平懷瑱都無法推拒,一如當(dāng)初孤身趕赴境南虞山,分明是為他犧牲,卻偏不聽他說半個(gè)“不”字。

    可萬千事也都罷了,他唯獨(dú)絕不能讓李清玨給的,就是那條命。

    這人如今是連命都可以不要了。

    平懷瑱呼吸微窒,強(qiáng)忍怒意閉上雙眼,胸膛沉沉緩緩起伏甚久,終于靜下些許。

    室內(nèi)另兩人已是眉心緊鎖之相,略帶茫然地彼此望了一望,各自在心底生出些**不離十的猜測來。

    “我明白了……”好一會(huì)兒過去,平懷瑱才低低開了口,聲顯晦澀,竭力壓著腦中紛雜亂緒,免于失態(tài),“元家今日所諾,本太子感激不盡,他日功成,必不忘高功?!?/br>
    “元家不求功勞,”元靖聞他所言陡然回神,重拾肅色鄭重應(yīng)道,“但求無愧于心?!?/br>
    “好,無愧于心,”平懷瑱頷首,“承你此言,他日為君,定無愧天下,不負(fù)所期。”

    第六十七章

    佛曰八苦,第一苦為生。

    世人只當(dāng)生則為幸,全不識(shí)此幸最苦,非得經(jīng)難重重,才能看淡了生死存亡之心。而那蕓蕓眾生里,看淡看破者,方知何為不畏死。

    是故李清玨并非愿死,而是不畏死。

    他為平懷瑱而生,亦可為之勇赴血海,一番深情平懷瑱看得真真切切,卻未能分清他心中的生念及死志。

    李清玨早有所料,今日之事,平懷瑱是決然會(huì)同他生氣的。

    夢里火浪翻滾,有鳳涅槃而出。

    李清玨探手去碰,未近翅羽,先觸及了一片烈焰,滿手被燎得生疼。

    他睜開眼來,緩緩清醒,室內(nèi)一片寧靜,無火無鳳,只真龍之子默坐身旁,襯著薄薄窗紙擋不住的濃厚夕色,面如高山壓頂般沉重,緊緊地裹著他的手掌。

    李清玨手指微動(dòng),沒能掙開,低啞嗓音喚一聲“太子”。

    少頃,平懷瑱手中力道逐漸釋去,兩人交握之掌已悶出薄汗。

    “你可有話對(duì)我說?”

    突兀之言仿似質(zhì)問,強(qiáng)硬落入耳中,李清玨抿唇不答,曲了曲手指將他指節(jié)攀著,半絲兒不肯放的模樣。

    平懷瑱未料得他這一動(dòng)作,神色不免有所松動(dòng),又不愿令他覺出心軟,側(cè)首將眼看去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