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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里躺著一個人。 季糖連忙走過去查看。 等他邁出第一步時,腳像踩空似的,沒有碰到地面。 像是進(jìn)入了另一個空間。 他睜大眼睛,看見眼前的一切都變了模樣。 學(xué)校還不是被廢棄的模樣,天氣也突然變成雨天。 完好的學(xué)校門口前,聚集著許多學(xué)生。 它們都撐著傘,熙熙攘攘地擠在一起,像在圍觀什么。 季糖能確定。 它們并不是人,只是重復(fù)人類的動作。 這個空間,可能是好幾年前的場景重現(xiàn)。 它們都在圍觀什么? 季糖嗅著濃重的血腥味,倒吸一口氣,朝著喧鬧的人群走去。 人群越來越逼近。他本以為還要擠進(jìn)去時,卻發(fā)現(xiàn)能徑直穿過它們。 他拿好雞血刀,一口氣穿過去,睜開眼。 當(dāng)他看見它們所圍觀的東西時,不禁瞳孔驟縮,整個人猛地微顫一下。 地面……躺著一個沾滿鮮血的少年。 是葉川淵。 季糖想到一個恐怖的事實。 葉川淵住在學(xué)校附近,被自己父親推下樓。 但然后呢? 葉川淵摔在地面后,沒有立刻死去。 他躺在冰冷的地面,看著自己的身體被摔碎,鮮血伴著雨水,浸透地面。 附近是學(xué)校,肯定有不少同學(xué)聞聲而來。 所有人都會看見他無助痛苦的模樣。 吵吵嚷嚷的喧鬧聲,再次涌入季糖的耳朵。 “真的太臟啦,別讓他爬起來。” “好多稠稠的血,惡心?!?/br> “好臭?!?/br> 季糖咬緊牙關(guān),下意識地吼道:“別吵了!” 但人群聽不見他的話,依然在吵鬧,甚至有人拿出手機(jī),拍下地面少年狼狽的模樣。 季糖的手機(jī)突然不斷地響起提示音。 【——我墜地后,椎骨摔成兩半,腰從中間斷開,內(nèi)臟從中流出來。我變成兩半的人,一半在高空中墜落,一半在地面忍受痛苦。所有人都在看著我、議論我,還有的用手機(jī)拍照,將我的模樣給更多人看?!?/br> 季糖看見文字框,心狂跳起來。 他現(xiàn)在所拯救過的葉川淵,只是其中一個。 另外一個,還留在生前的死亡空間,忍受身體破碎的痛苦、群眾異樣的目光。 摔在地面的葉川淵,看起來并沒有季糖身邊的那名強(qiáng)大,但怨氣卻比另一位重得多。 淅淅瀝瀝的雨越下越大。 季糖放下水果刀和背包,擠出群眾,向躺在地面孤零零的少年沖去。 他在少年附近的地面,看見一本五三練習(xí)冊,未來得及拆塑料封,卻已經(jīng)沾滿濃稠的鮮血。 那是葉川淵新買的書,和主人一起摔下來了。 ——葉川淵的父親不給他讀書,他或許就只有這么一本嶄新的練習(xí)冊。 但沒來及看一眼,就永遠(yuǎn)地失去。 季糖曾經(jīng)想過……自己送一本練習(xí)冊給葉川淵,會不會不太好。 但那本練習(xí)冊,卻是葉川淵生前未曾來得及擁有的東西。 怪不得葉川淵這么珍惜啊。 大家還在對摔下的少年議論紛紛,拍照的咔嚓聲不斷響起。 少年躺在血泊中,任由冰冷的雨水將身體僅有的溫暖澆滅。 所有人都嫌他臟。 沒人給他撐傘。 沒人救他。 如果當(dāng)時,有人救葉川淵。 他可以活下來的。 可以成為更優(yōu)秀的人,可以看看這個世界,去經(jīng)歷許多美好的事。 季糖沖到少年身邊。 他像沒聞到濃厚的血腥味似的,輕輕俯身,湊到少年的耳邊。 他能看見少年睜著布滿血絲的雙眼,無助地看著群眾對自己議論、拍照,眼神充滿著極度的恐懼和悲哀。 季糖的五指穿過葉川淵的黑發(fā),捂住對方的耳朵。 吵鬧的世界,一時變得無比安靜。 只剩下突如其來的溫軟嗓音。 “抱歉,我現(xiàn)在才來救你?!?/br> “我遲到了呀……” 滿身是血的少年,睜大眼睛,瞳孔驟縮,布滿血絲的眼眶里像是有什么在打轉(zhuǎn)。 他的耳朵被對方輕輕捂住,再也聽不見那些難聽的議論,只有令他心狠狠一軟的安慰。 有人來救他了。 少年挪動著破碎的身子,他下意識地往季糖懷中緊貼。 想要溫暖。 他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鮮血突然從嘴巴噴涌而出。 “川淵……”季糖皺眉。但未來得及幫對方擦掉鮮血,懷中的少年變得透明,化成一道光,消散而去。 場景消失。 季糖回到現(xiàn)實。 他剛剛來到的地方,便是葉川淵十年前摔下來的地方,所以才會觸發(fā)厲鬼的噩夢。 即使十年過去,他還是能從中感受到極大的怨氣。 葉川淵因為墜地身體分成兩半,靈魂也隨之破碎,在兩個不同的地方循環(huán)著生前的痛苦。 不過現(xiàn)在……葉川淵的身體、靈魂都不會再受傷了吧。 季糖想。 季糖感到背包有什么東西要鉆出來,他想去打開,卻被一個冰冷的手給拽住。 他回過頭,看見葉川淵熟悉的面龐。 葉川淵找回自己另外一半靈魂后,身形不再顯得這么透明,校服上的鮮血也消失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