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糖甚至能感到源自天空上孔明燈的溫暖。

    季糖的嘴角悄悄揚起。

    他對父母的記憶不多。

    最清晰的記憶，便是放孔明燈。

    爸爸mama負責(zé)將蠟燭放入孔明燈，他則捧起孔明燈，踮起腳尖，將燈籠放入望不到盡頭的夜空中。

    放孔明燈可以許愿。

    那時的他許愿——

    父母可以健康幸福地活在這世上。

    但事與愿違。

    他的愿望沒能實現(xiàn)。

    不過自從季糖成為厲鬼收容所所長，他就相信父母還在身邊。

    就像謝立、葉川淵、賀知夜，即便早已死去，也可以留在這世間中，享受一切溫暖。

    賀知夜用蒙住黑布的眼睛，望著天空，突然漫不經(jīng)心地道：“我記得，孔明燈很好看，很多人都喜歡和家人一起放?！?/br>
    但這又如何。

    他看不見亮光，更沒有家人。

    季糖低笑幾聲，注視著青年英俊蒼白的面龐：“你昨晚問我，我為什么要幫你。答案其實已經(jīng)很明顯啦。”

    他一直將他們當(dāng)成家人。

    他可以用行動告訴爸媽。

    他再也不是孤獨一人。

    賀知夜愣住。

    季糖看見旁邊有賣孔明燈的，便想去買一個，但卻被告知孔明燈早已賣完了。

    “賣完了？”季糖攥著衣角，有點失落。他只能買一根冰糖葫蘆來解解饞。

    戴著白色絨毛圍巾的少年，咬著一根冰糖葫蘆，回到賀知夜身邊。

    冰糖葫蘆晶瑩剔透，泛著紅光，季糖肩膀上的果果也有點好奇，用粉色鼻子嗅著冰糖葫蘆，但果果不太喜歡吃山楂，聞一會后便縮回腦袋。

    賀知夜似乎聽到季糖賣不到孔明燈，他淡聲道：“買不到孔明燈嗎？”

    “嗯?！彼б豢诒呛J，可口的冰糖裹著一顆顆山楂，山楂似乎冰凍過，很甜很冰，冰糖也一點都不粘牙。他嚼著山楂，隨口道：“不過也沒關(guān)系，能和你們在一起就好。”

    賀知夜的心猛地頓住。他想去握住季糖的手，但又縮了回來，他說道：“你跟我來?！?/br>
    季糖懵了下，但還是點點頭。

    賀知夜繞開放孔明燈的地方，來到一處山坡上。

    山坡遠離城市，沒有半點亮光，只有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季糖肩膀上的果果，以為季糖懼怕黑暗，喵喵地伸爪子想要驅(qū)趕黑里咕咚。

    賀知夜站在季糖身邊，高大英俊的青年成為黑暗中的焦點。

    他俯身，貼在季糖啞聲道：“你閉上眼睛，數(shù)三秒后睜開?！?/br>
    “閉眼？”

    季糖不懂賀知夜想要做什么，但仍是乖乖地閉上眼睛。冬天的冷風(fēng)呼呼地吹過，季糖的大衣衣擺被吹得揚起，將他整個人襯得很單薄。

    “一?！?/br>
    “二?！?/br>
    “三?！?/br>
    “睜開眼。”

    季糖松開手，緩緩地睜開朦朧的眼。

    下一秒，他整個人猛地愣住。

    映入眼簾的——

    是一大片鬼火。

    無數(shù)顆瑩亮的鬼火匯聚在一起，形成一片比星辰更耀眼的光。

    它們圍攏在一起，像河流般向季糖涌來，季糖身邊一時落滿了璀璨的星星，像步入了夢幻的星河，世間任何事物都不及他明亮。

    夜空亮如白晝。

    熱烈的火光，比遠處的孔明燈群更加耀眼而溫暖。

    賀知夜死在熊熊烈火中。

    從此，他便擁有堪比火焰的溫暖。

    第41章

    許多鬼火都圍繞著少年，如同繁密的星點，將少年映成方圓內(nèi)最亮的光。遠處的孔明燈群都不及這萬千鬼火的驚艷。

    季糖從小到大，都沒見這么美的景象。

    他呆愣著伸出手，一團瑩黃色的鬼火，像一只小蝴蝶般，輕盈地落在他指尖上。

    不燙手，很溫暖。

    少年白皙的面龐，映上暖融融的火光，他攥緊手中的小鬼火團，輕輕地笑了，笑容也像帶有暖意，讓周身的鬼火變得更亮。

    “太好看了?！?/br>
    賀知夜靜靜地站在季糖背后的黑暗處，黑暗將他的身形吞沒，看不清神情。

    他看不見亮光，即便這亮光是因他才得以降臨。

    兩人身處光與暗的分界線中，一個站在星星點點的璀璨光芒之中，另一個則處于深不見底的黑暗。

    賀知夜仿佛將自己所擁有的全部光，都賦予給身后被光明籠罩的少年。

    他抬起被黑布蒙住的眼睛，向鬼火之處望去，望見的依舊是一片黑暗。

    但他卻揚起了嘴角，像窺見最溫暖的光。

    少年把早已死去的他當(dāng)成家人。

    家人之間啊，就是要一起放孔明燈的。

    越來越多的鬼火團，落在季糖身上，像毛茸茸的碎雪。

    他肩膀上的果果，第一次見到鬼火，很好奇地跳到地面，揚起毛茸茸的小爪爪，撲鬼火玩。

    鬼火們像是有意識一樣，躲開小貓的攻擊，一個勁往季糖懷里鉆，仿佛季糖的懷抱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季糖被暖融融的一群鬼火撲倒在地，他坐在地面，望見身后的賀知夜。

    他想招呼賀知夜一起看鬼火，可卻想起對方看不見。

    季糖攥緊衣角，輕嘆口氣。

    如果有一天，賀知夜能摘下眼罩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