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火燒得漆黑的墻壁與地板，肯定要全部翻新。座椅和防火設(shè)施也要全部換過。這些是最基本的。

    季糖對著電話，在裝修公司客服柔聲的詢問下，思索片刻，輕聲道：

    “還有，表演臺上被摔碎的吊燈，也請全部清掃走。新?lián)Q的燈，絕對不要再是玻璃吊燈?！?/br>
    “電影廳內(nèi)不要有一點(diǎn)紅色，因?yàn)榧t色長得像火?！?/br>
    他微微闔上眼，一邊想，一邊說，他的聲音很溫柔，極富有感染力。

    “電影廳內(nèi)請擺多點(diǎn)花，帶有花香的那種，可以讓盲人也感受到花的存在。”

    “而且得多點(diǎn)掛橫幅和氣球的地方，這樣顯得發(fā)布會會很熱鬧。”

    “……”

    季糖說了很多。他極力地將電影廳描繪成賀知夜所夢想的模樣。

    他明知道賀知夜不可能看見這一切。不可能看見擺滿發(fā)布會門口的花兒、掛得滿墻都是橫幅、被清掃走的吊燈碎片……不可能看見他為電影廳所做的任何努力。

    在賀知夜眼里，電影廳早已永遠(yuǎn)定格在被火燒毀的那一刻。

    季糖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究竟有什么意義?；蛟S只是想要賀知夜再變幸福一點(diǎn)點(diǎn)。

    他和裝修公司聊了兩個(gè)多小時(shí)，終于將基本的裝修方案確定完畢。

    他如釋重負(fù)般地放下手機(jī)，躺在床上。他咪了一會，便想去尋找賀知夜，告訴對方這個(gè)好消息。

    為了不讓小黑氣團(tuán)再打架，他把它丟到灰撲撲的閣樓里。

    等季糖找到它時(shí)，它已經(jīng)變回人形，一向整潔的青年沾上不少灰塵，險(xiǎn)些就變成真正的黑團(tuán)子。

    季糖踮起腳尖，小心翼翼地幫青年拍掉灰塵，才牽著對方的手，將對方領(lǐng)下樓。

    賀知夜的眼睛依然蒙著黑布，盡管他能憑感覺走，但他仍是緊緊握住季糖的手，讓對方帶自己走。

    他們走出閣樓后。季糖松開手，拍拍賀知夜的肩膀，笑瞇瞇道：“賀先生，我告訴你一個(gè)好消息，你猜猜是什么？”

    “……”賀知夜聽著少年溫暖的聲音，唇角微揚(yáng)：“猜不到啊?！?/br>
    季糖沒再逗賀知夜。

    “我給你準(zhǔn)備了一場新的電影發(fā)布會?！?/br>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shí)候，你不肯跟我回家，要留在廢棄電影廳里，等待那場未結(jié)束的電影發(fā)布會?！?/br>
    “這一次，我來幫你結(jié)束它。我保證這一次的比許多年前的那場更加盛大。沒有火、沒有封殺、沒有死亡?！?/br>
    “只有我和你?！?/br>
    這些話用來安慰人，或許顯得不會這么曖味。但少年的聲音像天生就會勾人，又溫又軟，聽他說話，像被一雙柔軟的唇親了無數(shù)次耳朵尖尖。

    賀知夜一愣。

    他下意識地想去尋找少年的手，再一次握住，來彌補(bǔ)自己看不見他的空缺。但季糖卻主動地握住他，季糖用細(xì)瘦的指尖，輕輕地在他冰冷的手心里描繪。

    “我安排人在電影廳門口種了許多花?！?/br>
    “當(dāng)年把你砸傷的吊燈，他們會徹底清掃干凈。而且再也不會在里面放置吊燈了?！?/br>
    “防火設(shè)施會搞得很好?！?/br>
    少年的指尖帶有暖洋洋的溫度，被他掃過的地方，哪怕是死人的手心，也像擁有了溫暖。

    季糖松開手，給了讓賀知夜徹底潰不成軍的一句話。

    “其實(shí)啊，我很想讓你再看見這個(gè)世界。而且我聽你的粉絲說，你的眼睛很漂亮，比寶石更漂亮。我也想看看?！?/br>
    賀知夜緊緊地攥起手，抿起唇。

    他的眼睛早就不漂亮了。血rou模糊。

    而且無論他怎么樣睜大眼睛，他都看不見。

    少年為他創(chuàng)造這么多，他卻連一點(diǎn)點(diǎn)都不能看見。甚至連少年長什么樣，他都不知道。

    他沒什么用處。

    賀知夜想要去親吻他，但始終沒有行動。許久，他只能低聲道：“謝謝?！?/br>
    抱歉。

    季糖揚(yáng)起唇角，溫柔地摸摸對方的腦袋。

    “我先去睡個(gè)午覺?！?/br>
    “行?！?/br>
    季糖為了裝修電影廳的事，忙活一整個(gè)上午，連午飯都沒吃多少，nongnong的困意便襲來。他回到臥室，揣著果果，躺上床睡覺。

    等季糖睡熟后，本應(yīng)緊閉的門被悄悄打開。

    賀知夜憑著敏銳的五感，判斷少年進(jìn)入熟睡。他才敢進(jìn)來對方的房間。他看不見房間內(nèi)的擺設(shè)，只有嗅到淡淡的沐浴露奶香味。

    他向房間的左邊走去。

    他記得，床在那里。

    果不其然，他碰到一個(gè)很軟的床角。

    他再往上摸一摸，摸到少年的天鵝絨被子，那塊被子似乎蓋住了少年的胸口，微微起伏著，傳來的溫度很溫暖。

    他蒼白的手猛地一顫，再往上，就是少年的臉頰了。

    賀知夜記得自己是不能碰季糖的。他死后，一直會忍不住摧毀在他眼中很美好的東西，一旦觸碰到，他就會摧毀。因此他怕傷害到季糖，一直沒有碰對方。

    他不能看見，也不能憑著自己的觸覺，去撫摸、去知道對方的模樣。

    他像被上天拋棄的孤魂。

    賀知夜的手重重地攥緊，青筋浮出，極力地在克制住自己的沖動。

    要不。

    他就碰碰。

    碰一下。

    青年松開手，伸出微微顫抖的蒼白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