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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出的聲音很好聽,低啞、清晰、不愧是那個時代聞名的讀書人。 “你很好看?!?/br> 他想象過無數(shù)次這名將自己帶回來的人,會是什么模樣。 當(dāng)他第一次睜開眼,看見季糖之時。 發(fā)現(xiàn)這個人比自己想象中好看多了。 每一個地方都很好看。 第一次有人這樣夸季糖,季糖臉頰一紅,不知所措。但接下來對方說了更讓他害羞的話。 “謝謝你把我?guī)Щ丶?。你說的話,我都記得?!迸岚字鄢聊肷?,笑道:“……也謝謝你幫我洗澡和換衣服?!?/br> 給對方洗澡和換衣服,是季糖不想提的羞愧事。 季糖:“……” 他耳根泛紅,為了不讓裴白舟繼續(xù)說下去,他回頭瞪一眼對方。 青年長得很英俊,帶有股文雅的書卷氣。但上挑的眼角和薄唇,給人一種很不好欺負(fù)的邪氣。 從屋子內(nèi)飄來的香薰煙霧,朦朦朧朧地縈繞住青年的面龐。 他輕輕一笑,霧白色的煙霧隨之從他那邊向季糖襲來。 季糖撥開香薰煙霧,后退幾步,小聲道:“裴先生,我都知道。不用謝……” 他眨眨眼睛,視線透過煙霧,似乎看見青年的耳根也有點(diǎn)泛紅。 季糖:“?” 與此同時,裴白舟身后傳來幾名老人的聲音。 其中一名老人見到季糖,樂呵呵地對裴白舟道:“這名小伙子是你的朋友嗎?” 季糖:“……” 他怕裴先生說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話,思索片刻,連忙對老人道:“爺爺,他是我哥。我是他弟弟?!?/br> 裴白舟:“……” 老人對季糖笑了:“你哥真的不錯,年紀(jì)輕輕寫出的詩和毛筆字,能讓我們區(qū)里的老人都敬佩不及。而且象棋也沒人贏得了他,聽說還會拉二胡——” 季糖聽見那句“年紀(jì)輕輕”,沉默片刻。 裴先生都可以做季糖的爺爺了。 甚至可以做這群老人的爸爸。 季糖扯起嘴角,附和地輕笑:“是呀,我哥很年輕就這么厲害了,我也很敬佩?!?/br> 只可惜裴先生不會再變老了。 老人和季糖聊幾句后,見季糖可能沒什么時間,便不再去打擾對方。 季糖見老人走后,便悄悄扯起裴白舟的衣角,拉到一邊悄咪咪道:“裴先生,您以后出去,要記得和我說一聲。而且……不要隨便在別人面前現(xiàn)形,萬一有人認(rèn)出您就不好了?!?/br> 收容所里的所有厲鬼,都可以選擇是否讓自己的形態(tài)隱藏起來。 但季糖覺得他們還是將自己的形態(tài)隱藏起來比較好。 裴白舟俯身瞅了季糖一眼,輕笑:“我一大早醒來,本想給你去準(zhǔn)備一個小小的見面禮……” 他攤開手心。 里面躺著一只很罕見的四葉草。 四葉草的花語是幸運(yùn)。 青年覺得自己很幸運(yùn)。能夠在死后遇見少年。 季糖愣住,小心翼翼地接過四葉草:“謝謝。” 裴白舟:“不過我在回來的路上,有人認(rèn)出我了,我便去光顧他們的老年活動中心。” 已經(jīng)有人認(rèn)出裴先生了?! 季糖心一緊。 裴白舟舉起手,指了指老年活動中心里的一個角落。 那個角落里靜靜地坐著一名老人。 那名老人是坐在輪椅上的,頭發(fā)花白,衣著破舊。在黑暗的角落里像落了灰一樣孤獨(dú)。 裴白舟:“其實也不算認(rèn)出我……我路過這里時,他正好在門口,他拉著我衣角,覺得我很像某一個人。便想讓我進(jìn)去坐坐?!?/br> “像誰……?” 裴白舟被季糖的疑問逗笑了:“就是像裴白舟?!?/br> 季糖忍不住道:“我可以進(jìn)去和他聊聊嗎?” “當(dāng)然可以。” 季糖快步走進(jìn)老年活動中心。 所謂的老年活動中心,無非是一間小平房,里面擺有幾件活動設(shè)施。 裴白舟所說的那名老人,正坐在角落里閉目眼神。 季糖莫名地想和這名老人聊一聊。 在這個時代中,除了書籍外,可能真的很少有人會關(guān)注裴白舟那樣的人。 畢竟他們的時代都已過去很久,大多都人們被遺忘了。 季糖剛一接近,老人便睜開眼睛。季糖向他輕輕鞠躬,輕笑道:“爺爺好?!?/br> 老人愣住,笑瞇瞇道:“你好?!?/br> 季糖:“我剛剛聽人說,您最近是在了解五四時代的事?那您知道一名叫裴白舟的作家嗎?” “知道,當(dāng)然知道。我很喜歡他?!崩先耸箘劈c(diǎn)頭,厚厚的魚尾紋隨之展開。 季糖:“巧了,我也喜歡裴先生。那……您為什么喜歡他?” 他想和老人再聊多點(diǎn)?;蛟S可以知道更多關(guān)于裴先生的事。 太久沒人和老人說話了,使他像打開話匣子一般:“也沒有什么原因,我喜歡他的文字、喜歡他的精神,喜歡他對那個時代做過的一切?!?/br> 他費(fèi)力地抬起身子,從旁邊的柜子取出一沓紙。 “其實,我也不是最近才關(guān)注起五四時代?!?/br> “我關(guān)注那個時代一輩子了?!?/br> 季糖心一沉。 老人捧起那疊厚厚的紙:“這些全都是我寫的東西,關(guān)于那個時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