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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新茶猛然想起那天他從屋頂跳下來,差點被坐在地上的許留君嚇死。他虛弱得站不起來,手冷的像塊冰,喘著氣和自己說: “我走不動了,新茶師兄,你可不可以扶我一下?” 原來是這樣的。白新茶原以為許留君的苦痛已經是極限,但他還是隱瞞了一部分。他也終于明白初次見到他時,那如同嘆息的笑。眾人看來等同榮耀的一戰(zhàn),對于留君師弟卻是一生中寒冷與孤獨的開始。 白新茶沉著臉一言不發(fā),心里又酸又痛,竟不知是何滋味。 剔魔 Part 76 山洞外狂風怒號。 “師父,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為什么不再隱瞞了呢?” 白新茶的問題總是能問在點子上。楊正則意味深長地看看他:“這件事終歸要有人記得。” “我不太明白?!?/br> “唉,不重要了?!睏钫齽t胡亂抹了抹臉,“新茶你聽我說,《剔魔》一書記載的方法并非完全不可行,我改進了其中幾個關鍵步驟,現(xiàn)在有希望剔除炎鳥的碎片!” 這話在絕境中有如黑暗里的一顆火苗,白新茶的眼睛騰地被點亮了。 “啊!師父,你是說真的?!” “此次叫你們前來梨花谷,就是為了一試?!?/br> “那……有多大把握呢?”白新茶猶猶豫豫地問。 楊正則剛要回答,山洞外突然傳來尖銳而急促的哨聲,即使在風雪聲中也格外刺耳。 “什么聲音?”白新茶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 “這是天星派的求救信號!”楊正則皺起眉頭,“我出去看看,你在這兒待著,別害怕?!?/br> 白新茶應了一聲,一下子意識到師父就在旁邊。無論有什么危險,師父都會擋在前面的。于是一陣輕松和寬慰涌上心頭。他目送楊正則走出山洞,轉頭看向許留君,卻發(fā)現(xiàn)后者正沖著他眨眼睛。 “留君你醒了!”白新茶欣喜地慢慢挪過去,“師父說你有救啦!” “我聽到啦?!痹S留君的嗓子有些啞,發(fā)出夢囈般的喟嘆?!熬拖褡鰤粢粯印@真的不是夢么?” “當然不是,不信你摸我的手。”白新茶把手覆在他的手上,頓時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寒顫。他的體溫更低了。封印每一次破裂后的重新修復,都帶走更多的熱量。 “好暖和?!痹S留君說。白新茶把他扶起來,兩個人偎依著靠在山洞的石壁上,一身的血還沒干,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當希望真正出現(xiàn)時,他們反而默契地不再談論這件事,不敢抱有太多的期望,生怕掌管宿命的哪位神明聽了去,收回這來之不易的一點幸運。 “對不起?!背聊艘魂嚭螅S留君說?!靶虏鑾熜?,我真是貪生又怕死?!?/br> “留君,”白新茶很認真地回答,“別說對不起。責任本不該由你承擔的。” “那又該由誰承擔呢?我總是在想,如果當時師兄們沒有救我,該多好啊。我比他們多享受了十年的時光,反倒更加不知足了……” “享受?”白新茶重復這個詞,覺得不可思議。他失去自由、健康、感知溫暖的權利,失去了幾乎一切,卻還管這叫“享受”? “對呀,是享受。師兄他們說,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钪倸w更好,對不對?你知道嗎,從少陽山上看星星,甚至能看到銀河,對了,就像我們夢里的那樣美。有月亮的時候,我還經常拿本書爬到屋頂上去讀。還記得么,我最喜歡的就是你的那個故事?!?/br> 白新茶點頭。 “晴天的時候,我可以在院子里練劍。下雨的時候,還可以躲在藏書閣里聽雨聲。春天的時候,后院的那棵桃樹就開了滿樹的花,秋天的時候從北邊吹來的風有一股好聞的味道。雖然少陽山冬天沒有雪,但這次來了梨花谷,我也看到雪啦。這十年里,我越來越確定一件事。只要活著,哪怕就在少陽山側峰一輩子,也是有樂趣、有期待的。于是一邊責備著自己,一邊茍且偷生??晌覜]有……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從容地去死,真的沒有辦法。” 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說出這樣的話呢?白新茶從未在一個人的身上體會過如此強烈的糾結,和如此熱切的執(zhí)著。他回憶起他們在夕林鎮(zhèn),在能為人制造他們的終極理想的夢境中,許留君的夢卻是那樣平淡。當時他還覺得有些奇怪,現(xiàn)在想來,那真的就是留君師弟最渴望的事,一件絕大多數(shù)人都已經忘記了有多么重要的事。 白新茶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你別擔心,”他安慰道,卻仍然不敢說太多,“相信我?guī)煾浮!?/br> 許留君鄭重地嗯了一聲。 然后他們又一次心有靈犀地停住,陷入更長久的無言。 Part 77 “新茶師兄,外面好像有人?!绷季茫S留君忽然拉拉他胳膊。 白新茶警覺起來。山洞外響起鞋子踏過雪地的咯吱聲,聽起來似乎不是一個人。沒等他起身查看,轉角處就探出個腦袋。 “??!大師兄!” 葉遠也撲過來:“新茶!師父說你在山洞里,你們怎么搞成這個樣子!” 白新茶差點被他震聾。他突然想起葉遠的耳朵被謝為安傷了,估計現(xiàn)在還是聽不清楚,連帶著說話也要喊。 “大師兄,你的耳朵怎么樣了?” “兒子?誰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