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顏卿眉頭緊擰，目光閃著寒光：“定遠(yuǎn)伯這是何意？莫不是還想將本官扣在定遠(yuǎn)伯府不成?！?/br>
    “不敢，不敢，請姚大人通融一二，帶我將這孽子弄醒，讓他自己面圣請罪?！倍ㄟh(yuǎn)伯已發(fā)了狠，覺不能讓幼子牽連一府，他若能未卜先知，必要先將這孽子打死，免得叫他連累府里。

    姚顏卿冷冷的掃過還在胡言亂語的楊士英，薄唇勾出冷笑：“我看四郎君一時半刻怕是醒不過來了?！彼纫?，楊大郎幾人忙上前將人攔下。

    “給我將孽子澆醒?！倍ㄟh(yuǎn)伯冷聲喝道。

    “你敢。”福成郡主尖叫一聲，擋在了楊士英的身前，她牙齒緊咬，眼底慌色難掩，卻在心中一再說服自己，圣人萬不會因兒子一句醉酒之語便將其治罪，他總是念著舅甥之情，若不然也不會破例賜官，似乎這般自欺欺人便可叫兒子逃過一劫。

    “慈母多敗兒。”定遠(yuǎn)伯氣的臉色青白交加，指著福成郡主的手微微發(fā)顫。

    貴喜刻薄的唇一撇：“這是怎么著，定遠(yuǎn)伯府好大的膽子，竟想強(qiáng)行扣人不成，待咱們稟明了圣人定要治你們一個不敬之罪。”

    “將這孽子給我壓過來。”定遠(yuǎn)伯沉聲命令兩個兒子。

    楊大郎和楊二郎得令，當(dāng)即就上前就拉人，也不顧福成郡主的阻攔，甚是伸手推了她一把，一家子的命都要壞在他張嘴上了，他們還有什么可顧及的。

    此時楊三郎已提著一桶水來，想也不想便劈頭蓋臉的澆在了楊士英的身上，定遠(yuǎn)伯伸手一把揪住他的領(lǐng)子，將人扯到了身前，大掌一揮，將他的臉打的一偏，定遠(yuǎn)伯乃是武將，手勁極大，楊士英當(dāng)即嘴角就溢出了血來。

    “你這孽子?！倍ㄟh(yuǎn)伯目光森然的瞧著幼子。

    楊士英被定遠(yuǎn)伯打蒙，尚未回過神來，便聽定遠(yuǎn)伯喊人拿了繩索，他本能的打了一個寒顫。

    “我?guī)н@孽子面圣請罪，還勞煩姚大人帶路?！倍ㄟh(yuǎn)伯朝著姚顏卿深揖一禮。

    姚顏卿面上神色如古井不波，只比了一個請的手勢，福成郡主見兒子被定遠(yuǎn)伯捆住，像一條死狗般被拖走，口中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尖叫，人便暈厥過去，不省人事。

    第149章

    貴喜未曾在晉文帝面前添油加醋，雖是照實直說可他臉上的表情卻是活靈活現(xiàn)，將楊士英臉上的輕蔑之色學(xué)的惟妙惟肖，在姚顏卿看來這位貴喜公公堪稱人才，比起用言語來敘述，他的肢體和表情更能完美的表達(dá)出楊士英對圣諭的蔑視之意。

    晉文帝聽后臉上辨不出喜怒，他心思極深，讓人實在難以琢磨，唯有那雙眼睛似蘊(yùn)藏了狂風(fēng)驟雨，透射出陰冷的光。

    “他所說可是實情？”晉文帝目光落在姚顏卿的身上，淡淡的問道，他目光并不銳利，卻叫姚顏卿生的遍體生寒之感。

    “回圣人的話，貴喜公公說的確是實情。”姚顏卿身子微低，輕聲回道，鼻翼微微顫動，在那種無形的威壓下，他額角滲出了一層薄汗。

    晉文帝聞言后怒極反笑，目光森然：“好一個定遠(yuǎn)伯府，好一個楊士英。”他語速甚慢，語氣冷漠，偏偏叫殿內(nèi)的眾人心中發(fā)寒。

    “定遠(yuǎn)伯如今何在?！睍x文帝沉聲問道。

    姚顏卿忙道：“定遠(yuǎn)伯?dāng)y子跪在宮外等候圣人召見?！?/br>
    晉文帝嘴角勾起：“他倒是知趣。”

    姚顏卿不知晉文帝這句“知趣”到底是惋惜還是贊譽(yù)，不過在姚顏卿看來，必是惋惜多些，若是定遠(yuǎn)伯眼下未曾跪在宮門外，此時圣人必會派馮百川前去拿人。

    “五郎說說看，定遠(yuǎn)伯此時攜子請罪意在為何？”晉文帝并不急于召定遠(yuǎn)伯進(jìn)宮，反倒是饒有興致的瞧向了姚顏卿，這已是明知故問。

    姚顏卿心中一沉，他若順著晉文帝的話說，他這落井下石之名是跑不了，可若是為其求情，姚顏卿掩在廣袖中的拳頭緊了緊，惹圣人不悅實非明智之選。

    “臣以為定遠(yuǎn)伯是存著斷尾求生之意?！币︻伹湟灰а?，終是順著晉文帝的意將話說出。

    晉文帝大笑一聲，眼帶深意的望著姚顏卿，道：“五郎覺得他可能有生還的機(jī)會？”

    姚顏卿見晉文帝面上帶笑，可那雙眼睛卻異常的冷靜，目光里未見半分笑意。

    “臣不敢妄自揣摩圣意?！币︻伹浯瓜铝搜垌吐暬氐?。

    晉文帝勾了勾嘴角；“朕容你揣摩一回?！?/br>
    晉文帝如此說，姚顏卿卻依舊不敢直言，沒有任何一位帝王會喜歡臣子摸透了他的心，姚顏卿想了想，說道：“臣以為圣人總會顧念舅甥之情?！彼灾兄恢笚钍坑?，對于定遠(yuǎn)伯的生死沒有妄加評論，在他看來，晉文帝不管是為了名聲還是顧及宗室情緒總也能給楊士英留一條活路。

    晉文帝聞言笑了起來：“五郎啊五郎，你實是聰慧，也難怪元之對你頗為倚重。”

    晉文帝眼中帶笑，似并沒有動怒，可姚顏卿聞言卻是遍體生寒，雙膝一軟便跪在了地上，低聲告罪。

    “起來吧！動不動就請罪，反倒是朕要如何了你一般。”晉文帝抬了抬手，他并不厭惡姚顏卿的聰慧，他是這樣的年輕并且野心勃勃，充滿了旺盛的生命力，看著姚顏卿，總能讓他想起顏華，若是顏華在世，必也會如姚顏卿一般意氣風(fēng)發(fā)。

    “且與朕說說，定遠(yuǎn)伯?dāng)辔睬笊@一步走的是對是錯?！睍x文帝問姚顏卿道，語氣帶了幾分漫不經(jīng)心。

    姚顏卿已起身站在了一側(cè)，低聲回道：“臣認(rèn)為定遠(yuǎn)伯這步棋走錯了?！痹谑ト宋磳钍坑託⒁獾那疤嵯拢ㄟh(yuǎn)伯將其視作了棄子，這并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祁太后尚在人世，圣人絕不會在這個要了楊士英的命，而定遠(yuǎn)伯此舉必將遭來祁太后與福成郡主的怨恨，到那時，不用圣人動手，定遠(yuǎn)伯府也必將崩裂。

    晉文帝贊許的點了點頭：“楊錫自年輕時就缺乏遠(yuǎn)見，不及他父多矣?！?/br>
    姚顏卿說道：“臣以為不是定遠(yuǎn)伯鼠目寸光，而是圣人高瞻遠(yuǎn)矚才對。”

    晉文帝聞言大笑出聲，笑聲中透著志得意滿之色，顯然姚顏卿的奉承之語讓他心悅。

    “去吧！將定遠(yuǎn)伯召來，朕倒要看看他想如何請罪?！毙β曇恍?，晉文帝揮手與姚顏卿說道。

    姚顏卿輕應(yīng)一聲，退出了大殿，之后抬手用袖子抹了抹額上的冷汗，表情平靜的走出了宮，去宣定遠(yuǎn)伯覲見。

    此時定遠(yuǎn)伯?dāng)y子跪在宮門外已有多時，身上的衣裳早已被汗水打濕，姚顏卿的到來讓定遠(yuǎn)伯眼睛一亮，而楊士英卻滿臉怨恨之色。

    姚顏卿微微一笑，并未第一時間宣召定遠(yuǎn)伯父子，可是站在三步遠(yuǎn)的位置，用譏諷的目光輕蔑的打量著楊士英。

    宮內(nèi)無數(shù)的內(nèi)侍可去宣召定遠(yuǎn)伯父子，晉文帝偏偏選擇了姚顏卿出宮宣召，自是有他的用意，而姚顏卿顯然領(lǐng)會了晉文帝的用意，他有意激怒楊士英，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失態(tài)。

    楊士英惡狠狠的望著姚顏卿，那張俊秀非常的臉上布滿了怨懟之色，曾幾何時他才是高高在上的那個人，而現(xiàn)在，他跪在宮門外，姚顏卿卻是居高臨下的俯視著他，這種落差讓楊士英幾近崩潰，甚至倍覺恥辱。

    姚顏卿微揚(yáng)著下巴，眼睛微瞇著，以極其蔑視之態(tài)不屑的打量著楊士英，傲慢至極，他輕哼一聲，語氣中帶了幾分顯而易見的漫不經(jīng)心：“圣人有所宣召，定遠(yuǎn)伯父子隨本官進(jìn)去吧！”

    “勞煩姚大人了?！倍ㄟh(yuǎn)伯手撐在地面上起了身，他臉色煞白，并不是因為久跪之故，而是一身傲骨盡折，楊家?guī)纵呑拥哪樏娑甲屗麃G盡了。

    楊士英察覺到來自父親充滿殺意的目光，他打顫的雙腿一彎，人跌坐在了地上，眼中帶著驚惶之色，又有幾分茫然無措，事到如今他都不知自己到底做下了何等錯事。

    姚顏卿唇角一翹，譏諷道：“四郎君趕緊起來的好，圣人可不是本官，能耐著性子一直等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