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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凌散是寒毒。若中了此毒,中毒者渾身猶如被浸泡在刺骨寒水中,每到子夜,更是如同冰錐刺骨,疼痛難忍。 化情散至陽,冰凌散至陰,南疆奇奇怪怪的草藥毒物很多,這兩種又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陰險之物,尋常人怕是中了其中任何一種都難以忍受,吳亥居然會為了不破身、為了壓下化情散而自愿服下冰凌散。 不僅如此,他不單單是受著毒藥的折磨,還能一路從咸安城快馬回到了漠北…… 燕燎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吳亥,他想象不出吳亥一路上是如何抗住毒發(fā)的。只是燕燎在這一刻更加清楚明白,吳亥這個人,是真的狠。 “…你父兄都在咸安,如何會讓賊人對你下毒?” 吳亥似乎聽到什么好聽的笑話,嗤然笑出聲,“世子說笑了,我哪里來的什么父兄?” 燕燎背上微微一僵,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說了傻話。 吳亥見燕燎依然緊鎖眉頭蹲在溫泉邊上,不像有要走的趨勢,開口趕人:“世子可否挪個尊駕?” 說來也怪,自吳亥中毒來,也快半月有余,yin毒和□□都是子時發(fā)作的最厲害,靠著兩種毒相生相克在自己體內(nèi)相互斗爭,他硬是咬牙扛過了每個夜晚,可現(xiàn)在泡在溫泉里,痛苦卻只增不減。 吳亥尋思著是溫泉起了反效果,還是得起來在外面硬抗才行。 這邊燕燎遭到了驅(qū)趕,也只是默了默,難得沒有和吳亥嗆聲,撩起衣袍起身回到了石床。 吳亥見燕燎竟然這么好說話,眼睛里微訝一閃而逝。 但此時顧不得細(xì)想燕世子心里又打著什么算盤,伸手取了外袍隨意披在身上,吳亥靠坐在石頭屏障上,和體內(nèi)的兩種毒抗?fàn)幤饋怼?/br> 燕燎坐在石床上,與吳亥之間只隔了這么一個石頭屏障。 寒冬臘月,雖說石室里有方溫泉,還生著柴火,可冷意止不住地往身子里鉆。燕燎捏著大氅,眼眸盯著燃燒的柴火出神。 柴火噼里啪啦炸出火光,在這黑暗中是唯一的光源。只是這唯一的光源搖搖曳曳,隨時會熄滅的樣子。 對于燕燎而言,它便是熄滅了也無妨。 漠北的人是不怕黑的。 漠北人骨子里都流著好戰(zhàn)的血。他們以宏偉長城為界,以血rou之軀為盾,鑄成帝國最堅(jiān)實(shí)的屏障,不分晝夜,代代戍守邊境,防止外族的虎狼之輩侵犯中原。 每一任漠北王都以此為榮。 可經(jīng)歷了上輩子那么多場爭斗,燕燎后來總算明白,漠北人不該為帝國來守邊境,而是該為百姓戍守。 咸安城里的那把龍椅,坐在上面的人非但不能讓百姓們安居樂業(yè),還要迫害忠良,他何必要為這種人守疆土? 那王位給誰坐不能坐,憑什么就讓司馬家的人一直坐著,坐在上面腐爛發(fā)臭? 燕燎抵著身后的石壁回了神,靜靜望著跳動的火焰,又走神想?yún)呛バr候最怕黑了。 若是柴火此時滅了,沒了這光,也不知道吳亥現(xiàn)在還會不會感到害怕。 燕燎厭惡吳亥。 只是因?yàn)樯陷呑拥膮呛⒘怂?,他就無法不先入為主地覺得這輩子遲早還會死在他手里。 本來這個顧慮非常好解決,把吳亥殺了便是,報(bào)上輩子的仇,天經(jīng)地義。 誰想偏偏還殺不得。 殺不得,就只能放在手心里,緊緊把控著,像貓逗老鼠那樣時不時撥動著解乏、解氣。 只是,少時同窗,長時同里,十年的朝夕相處,人心都是rou長的。若是現(xiàn)在沒了“殺不得”的怪事,燕燎還能用“上輩子死在吳亥手里”這種理由殺了吳亥嗎? 燕燎自己也說不清楚。他和吳亥之間,已經(jīng)一起經(jīng)歷過許多的事情。 這就成為了一種矛盾,且這種矛盾在近年越加頻繁,也越加讓燕燎感到煩躁。 不過燕羽叛變,卻讓燕燎認(rèn)識到了一件事。 上輩子是上輩子,這輩子是這輩子;這輩子發(fā)生的事情不會和上輩子完全一樣,這輩子的人也不一定會和上輩子完全一樣。 燕羽會變,吳亥也會變。 身后的這個吳亥,已經(jīng)不是上輩子那個不認(rèn)識的陌生仇人,而是十年朝暮與共的兄弟。 剛剛得知失去至親、緊接著又被表親背叛的燕燎,這一刻決定拋開上輩子的禁錮想法,重新開始。 他要收拾好舊山河,再與現(xiàn)在身邊的兄弟們開創(chuàng)新山河。 熱血涌起,燕燎忽地開口:“十二,我們走,我送你去百草堂。” 一墻之隔,吳亥正難耐痛苦地等待毒發(fā)過去,忽然聽到燕燎叫自己十二,又說要送自己去百草堂… 相生相克維持平衡的血液突然間不受控制,燥熱和奇異的感覺戰(zhàn)勝了冰寒,一股腦地傾倒,直沖小腹而去。 吳亥目光一暗,右手握住的地方頓時一片黏膩。腦袋里也是一片空白,耳邊卻還回蕩著清朗的那聲“十二”。 吳亥緊緊繃著的身體忽然失了力氣。 在被燕燎控制的十年里,吳亥最恨的,就是被人掌控。 別說是人,便是這等下三濫的毒藥想要掌控他,想把他變成意識不清只憑欲念行事的人,就犯了他的大忌,因此他寧愿服下冰凌散與化情散相克,也不會隨便找個人抒解欲望。 沒想到挨過了冰火兩重天的考驗(yàn),卻沒能挨過燕燎突如的其來一聲“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