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點頭，“朕不會負了君卿的，這點夫人大可放心?！?/br>
    說到這里，皇帝就說留許氏下來住幾天，許氏知道皇帝是要給她時間勸季衡，她便提道，“還請皇上允許臣婦留在行宮里照顧衡兒，臣婦是婦人，總歸要得心一些?！?/br>
    皇帝想了想，其實他不大樂意許氏留在左近，只因許氏喜歡指手畫腳，他恐怕想和季衡親近些，都還要顧及她，諸如方才，因為許氏在，他坐在季衡旁邊都還得規(guī)規(guī)矩矩的，連碰碰季衡都得想有許氏在；不過，許氏在宮里，便又有另外的好處，照顧季衡盡心自不必說，另一點便是有許氏看顧楊麒兒，楊麒兒就不會時時刻刻地要季衡帶著了。

    也許是母子天性，楊麒兒身邊照顧之人不少，大家也都十分盡心，但是只要季衡在，楊麒兒就不愿意跟著任何別的人，非要粘著季衡不可，這在皇帝看來，他都是覺得不可思議的，畢竟他小時可沒有粘著自己的生母。

    不過按照心底深處想來，皇帝也能夠理解，孩子最是敏感，誰對他有最深的感情，他如何感受不到呢，即使季衡能夠時時教訓楊麒兒，那也還是最疼愛這個孩子的。

    皇帝這般想著，心又變得十分柔軟的，對許氏說道，“只要季老無話，朕自是十分歡喜夫人能夠留在行宮照顧君卿和麒兒的?！?/br>
    畢竟即使他是皇帝，也管不到人家的家務事去，所以還得季閣老同意才行。

    許氏便道，“家中有事，臣婦便回去照應便可?！?/br>
    皇帝和許氏過來看季衡和楊麒兒時，楊麒兒正在玩玩具，他將那捏面人捏得惟妙惟肖的各種動物拿給季衡看，并且問他，“阿父，這個？”

    季衡就說道，“這是老虎。老虎被稱為森林之王……”開始慢悠悠地給兒子講起老虎來，而楊麒兒其實根本沒有注意聽，他又拿了一只山羊給季衡，“阿父，這個？”

    季衡只好停下來道，“哦，這是山羊……”

    楊麒兒趴在季衡的腿上，玩得不亦樂乎，皇帝過去將他一把抱起來，道，“不累嗎，朕的乖兒子。”

    楊麒兒看了他一眼，看皇帝要親他，他那嫩臉受夠了皇帝胡茬子的苦楚，就趕緊把臉偏開，“刺，刺，不……”

    皇帝于是把他放在了地上，給了他屁股輕輕一巴掌，“真是不乖?！?/br>
    楊麒兒就呵呵笑。

    季衡坐在一邊看這父子兩鬧，神色溫柔而歡喜，他又起身來，挽著許氏去一邊椅子上坐下，讓宮人上茶水點心。

    皇帝在之后對許氏說明了要留下十一娘子之事，許氏聽了原因之后，心緒雖然復雜難言，但是最終還是接受了這件事。

    許氏先回家安排了些事情，又和季大人說了季衡又有了身孕之事，季大人聽聞季衡又有了身孕，他已經(jīng)沒有了第一次知道季衡懷楊麒兒時候的震驚了，面上是平和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心里怎么想的，許氏卻是看不出。

    許氏在一番猶豫之后，還是和丈夫說了皇帝想立季衡為男后之事。

    這個重磅消息讓季大人端在手里的茶杯都掉到了地上去，許氏看著丈夫的失態(tài)，沒有多言，季大人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問許氏道，“衡兒是個什么意思?！?/br>
    許氏手里握著一串佛珠，說道，“皇上還沒將此事同衡兒說，只是同我說了，他要我去勸衡兒，他怕衡兒不同意?！?/br>
    季大人用手輕輕拂著被茶水濺上水珠的衣裳，沉吟起來，許氏將手里的手巾遞給季大人，季大人愣了一下才接過來擦拭那水珠，然后才慢慢說道，“衡兒為皇上生育了太子殿下，現(xiàn)在又有了身孕，做皇后并不為過。只是要做男后，朝廷中一干朝臣怕是不會答應的。就是衡兒自己，卻不知他是如何想的?！?/br>
    許氏道，“衡兒十月懷胎，從鬼門關(guān)走一遭才能將孩子生下來，孩子理當在他的名下養(yǎng)育，雖然我也知道男后不好做，但這卻是他應得的。老爺，你到底是個什么意思呢?；噬细嬖V我了，可沒讓我說出去，我這可是要和你商量對策呢。你這么悶著算什么意思?！?/br>
    許氏埋怨地說著，季大人倒是伸手橫過兩人之間的椅子扶手，輕輕握了一下老妻的手，神色肅然無比，說道，“衡兒和皇上之事，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是天下皆知，流傳后世，即使正史不敢多著筆，野史也少不了這一筆，比起背著一個佞臣名頭，還不如就做那男后。只是其間艱辛，恐怕也要難為外人道?；噬献屇闳窈鈨海闳窬褪?。”

    許氏沉默著由著季大人握著她的手，道，“那我便去同衡兒說了?！?/br>
    說到這里，又看了季大人一眼，道，“你可后悔過當初要摔死衡兒?！?/br>
    季大人愣了一下，又轉(zhuǎn)過頭來看許氏，許氏沉著一張臉，眼神幽深，可見這么二十多年過去了，許氏心中一直埋著當年這件事，她耿耿于懷，不曾原諒丈夫。

    季大人好半天才蹙眉說道，“明瀟，你要我說什么。”

    許氏只是看著他，季大人知道避不開這個話題，便將臉轉(zhuǎn)開了，握著許氏的手緊了緊，道，“你帶著衡兒離開時，我便悔了，只是已經(jīng)沒法子讓你留下來。再說，衡兒當時那樣，我實在不知如何面對他，即使他七歲回京，我也不知當如何面對他。我不知該將他當做女兒還是兒子，心中別扭，過不去那關(guān)，當初舉起他要摔死他，后來想到，又深覺愧疚，我不是一個好父親?！?/br>
    許氏點了點頭，低聲道，“老爺，我現(xiàn)在也并不怪你了。他是我們的孩子，無論身體如何，都是。當別的孩子好好地在地上跑跳時，他乖乖地坐在椅子里看著，別的孩子可以進，我卻依然不讓他出門，怕別人知道他身體的怪異之處，我在他小時就教導他，他與別人不同，不能讓人看到他的身體，他少言寡語，什么也不說，但是眼睛里卻全是憂傷，又怕我傷心，便努力讀書，從不曾開懷過，他生來便沒有別的孩子健全健康，生為父母，我們不多給他關(guān)愛，老爺你還要摔死他，我真的恨過你。后來他出息了，也照樣敬你為父，孝順懂事。老爺，你可曾想過，他從不曾欠你的，作為你的兒子，他是夠好了?！?/br>
    許氏這話將季大人說得越發(fā)抬不起頭來，季大人好半天才說，“明瀟，別說了，我明白?！?/br>
    許氏也并不需要乘勝追擊，只是嘆道，“所以若是衡兒愿意為男后，老爺，你能活動著幫些忙，也是好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