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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普現(xiàn)在恐懼的是這種未來,澹臺熠口頭上說不會打罰他,但始終給他這種恐懼感,讓他沒有安全感。 他害怕了,他到如今,終于覺得自己不能拿捏住澹臺熠的性子,即使知道他大齡叛逆自尊自我自大又如何,他又不能改變他,即使再親近,恐怕也會有翻臉的那一天,到那時候,他這條命恐怕說沒就沒了。 如果能借此脫身就好了。 宋普心里又浮現(xiàn)出這個念頭來。 但澹臺熠這個表情,分明是不會放他走的表情,之前他還感念澹臺熠對他有幾分情誼,勇于蹬鼻子上臉,到現(xiàn)在卻有一瞬間懊惱于他們這份不上不下的情誼。 讓他進退不得。 澹臺熠見他不說話,只垂著眼,任那粘濕的睫毛輕輕顫動,表露出主人的膽怯和不安似的,叫澹臺熠心也軟了,“孤待你這般好,你舍得孤?” 宋普怎么會舍不得澹臺熠,或許……或許真的有那么點舍不得,但這微末的不舍,也源自于澹臺熠偶爾表露出的溫柔,就像此時。 宋普承認,澹臺熠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魅力到連他偶爾都會為他的相貌感到暈眩,若是配合那溫柔的語氣,殺傷力便翻了好幾倍,叫他一個男人都生出些不一般的反應。 但這種溫柔,又能維持多久?等他對他不耐煩了,是不是就會像對待李宗義他們一樣對他? 宋普不覺得自己那么有魅力,能讓一個暴君一直喜愛他。在現(xiàn)代社會成長到二十歲的他,不算很聰明,看問題也過于耿直,不太會彎彎繞繞,過于心軟,過于單純,很容易相信別人,別人說出的話,大概率都不會懷疑,他知道自己這個缺陷,就像澹臺熠說不會打罰他,他便真的信了,還真情實感的開心了。后來澹臺熠改口說自己不惹惱他,他便不會打罰他,他又失望。 這種喜怒哀樂都被澹臺熠掌控的感覺也不好。 與對未來的恐懼,還有對上澹臺熠的憋屈感,對他的不舍反倒成了其其次了。 澹臺熠見他還是不說話,終于又惱了,他在一瞬間想朝他發(fā)火,但話臨到嘴邊,又被他強行吞了回去。 這種時候再說那些話,恐怕宋卿又要讓他治他,放他歸家,這怎么行,他頂多就是晾晾他,他竟敢生了要歸家的心,真是豈有此理,他難道真的治不了他了嗎? 澹臺熠貴為天子,此時也難掩焦躁煩悶,他低頭一瞥,瞥見了伏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小鹿,抿直了唇,而后若無其事地開口道:“你若想要這只鹿,可跟孤討要,只要你要,孤便賜你?!?/br> 宋普這才抬眼看他,“陛下此言當真?” 澹臺熠見他終于說話,心里一松,隨即又為自己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讓感到有些懊惱,面上倒是不顯,“孤一言九鼎,又何曾騙過你。” 宋普說:“臣看這小鹿頗合臣眼緣,請陛下割愛,讓給臣吧?!?/br> 澹臺熠道:“宋卿方才不理孤,現(xiàn)在倒是為一只鹿開口,難道孤在宋卿心里的份量還比不過一只畜生么?” 他沒忍住又嘴賤了一下,便又得到了宋普的沉默以對。 “……”澹臺熠只得又和緩了語氣,道:“宋卿既討要,孤便贈你了?!?/br> 宋普這才道:“謝陛下。” 他抬起臉來,看向澹臺熠的目光含著十二分的認真,他道:“陛下,臣方才所言,俱是真心話,看在往日臣與陛下還有些情誼,陛下也曾將臣當做過知己的份上,若當真厭棄了臣,便放臣歸家吧?!?/br> 澹臺熠見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這件事,一瞬間怒火焚心,叫他無法控制地揮臂,往旁邊樹上拍了一掌,那棵樹頃刻間便轟然倒下,驚出了滿天的飛鳥。 這動靜之大,嚇得宋普心跳驟停,雙腿一軟,癱坐在了地上。 澹臺熠胸膛劇烈起伏著,看著宋普的那雙金眸隱隱帶著幾分赤色,但看宋普嚇得不輕,坐在地上與那只鹿一塊兒瑟瑟發(fā)抖,又捏緊了拳頭,勉強止住了胸膛里那不斷往四肢百骸里蔓延的怒火,“……宋卿要孤說幾遍才明白,孤何時說過厭棄你了?孤沒說!孤待你如何,你看不明白?孤就算說了,你像往常那樣說些軟話,孤又何曾會捏著不放?你究竟為何一直說這種話?” 他緊緊盯著宋普,那雙金眸幾乎要噴出火來,又刻意壓抑著怒火和暴躁,因而顯得表情有些扭曲,“算了,孤不想聽你回答,你要歸家,孤也不攔著,孤身邊伺候的人彬彬濟濟,宋卿走了,也有的是人前仆后繼伺候孤,孤豈會在意你,你要走便走,今日就走,現(xiàn)在就走,孤給你寫個旨,你以后都別出現(xiàn)在孤面前,這樣宋卿滿意了么?!” 宋普嚇得臉色都慘白了,然而聽他這番話,臉上有些不可置信,因為恐懼,舌頭還有些擼不直,說話都是結巴的,“……陛、陛下此言當真?” 澹臺熠咬牙切齒道:“宋卿一直質(zhì)疑孤,連孤說的話都不信?孤何曾說過假話!” 又冷笑道:“宋卿這一遭,以后別再求到孤面前來!” 他放下這等狠話,便看也不看宋普,扭頭就走,連馬都不要了。 宋普癱坐在地上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常江明和謝糯玉聽到動靜跑過來,看到的便是他臉色慘白,像是丟了魂的凄慘樣子,“……這、這是怎么了?剛剛那個動靜……?” 那棵殘樹就倒在宋普跟前,差一點就砸中他,而謝糯玉蹲下來仔細看了一眼,便能看出是人打的,再回頭一看,站在不遠處的那匹汗血寶馬,便知宋普這般模樣和皇帝脫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