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妥
很多人都認(rèn)為李溯會堅辭不受,畢竟這個宮殿給兄姐帶來的壓力太大了。 太子是儲君,永清公主又是長姐,永寧公主雖然安分守己,但是誰也不會喜歡被皇帝過分寵溺的兄弟。 可是李溯毫無推辭的意思,當(dāng)他淺笑著從皇帝素常召見心腹重臣的紫宸殿里退出來時,迎面正遇到太子殿下李溶與太子妃崔遐候在階下等著覲見皇帝,突然在階上駐了足。 李溶自幼便與李溯不睦,只不過現(xiàn)在既然貴為太子,自然要做出兄友兄恭的模樣,笑吟吟地向李溯趨近了兩步。 然而李溶做為兄長是做出“友”的姿態(tài)了,李溯做為弟弟可完全沒有“恭”的想法,他一反常態(tài)地怔立于階上,甚至連看都沒有看李溶一眼,望向太子妃崔遐的目光久久未能移開。 久到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禮法所能容忍的界限。 李溶側(cè)眸望了妻子一眼,紫宸殿前桃花灼灼,映得崔遐略嫌寡淡的容顏端麗雍容,她亦滿面疑惑望向了李溶。 太子夫婦還未解出趙王殿下如此失態(tài)的深意,李溯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素溫良謙和的模樣,淺笑著上前來見禮。 李溶是儲君,又是兄長,自幼便極為忌憚李溯,甚至等到李溯去幽州就藩,他如愿以償住進(jìn)了東宮,仍然心有余悸。 不過李溶這兩年也一直在等著此刻,他坦然受了李溯對儲君夫婦的拜見,勉勵了幾句,這才帶著太子妃崔遐并宮人拾級而上。 李溯目送二人,環(huán)顧左右,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內(nèi)侍引路,宮婢隨行,浩浩蕩蕩簇?fù)碇钏莸牟捷傂邢蛐溟T,目標(biāo)是注定不可能久住的太極宮延慶殿。 他的保母薛氏聽到宮中降旨,匆忙帶著素常伺候他的宮婢舒窈、舒憂,并宦官思齊、思遠(yuǎn)等人趕來,在殿前相候。 太極宮延慶殿當(dāng)然也有所屬宮人,只不過都是些粗使,從未在貴人跟前伺候過,趙王既然蒙恩旨賜居此處,當(dāng)然也要將得用的人調(diào)過來使。好在舒窈、舒憂并思齊、思遠(yuǎn)等人都是陪著他在宮中長大的老人,也不算逾制。 薛氏兩個多月沒見李溯,憂心他帶回援,頭發(fā)早已經(jīng)愁白了一多半,此刻見他先誦一聲福生無量天尊寶號,匆忙帶著人上前見禮,無端垂下淚來。 薛氏已經(jīng)是年近半百之人,素常待李溯至厚,她這般動情,李溯也將心中的煩惱去了一多半,親自扶起薛氏往殿內(nèi)走,一路上聽她絮絮問自己別來情狀,按著她喜歡的答案說了。 閑話片刻,李溯已在殿內(nèi)坐定,舒窈奉茶,舒憂親自絞了熱手巾來給他擦汗,薛氏見他眉宇中似有沉郁之色,輕咳一聲,舒窈舒憂立即帶著殿上的所有人等退了出去。 “阿母,舊年你在長安,可見過……太子妃么?”李溯沉默了半晌,終于還是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薛氏萬萬想不到令他一反常態(tài)的,居然是太子妃崔遐,不由得擰緊了眉毛,“崔家素來自矜,兒女都是家中大儒教導(dǎo),幼時或者上元燈會、花朝節(jié)、秋夕祭月會帶來宮中,十歲以上都不再見外客了?!?/br> 李溯點點頭,“阿母若沒見過,只怕他們更難見到了,難怪沒有人告訴我。慕容……他更沒機(jī)會見著了?!?/br> 薛氏重返長安至今還沒見過太子妃,不由得心生疑惑,“有什么不妥?” 李溯無奈嘆息,他也只有在薛氏面前偶爾露出茫然的一面,然而這并不影響他立即做出決定,“阿母,我命凌云護(hù)送你去洛陽,你們務(wù)必截住沈小寒,讓她什么都不要管,立即回幽州去?!?/br> . 沈小寒按照李溯的指示,又在洛陽等了兩天,這才安排起程。 顧夫人受沈大寒所托做她的女伴,當(dāng)然是要陪著她的,顧夫人講起長安城門閥貴胄的典故了若指掌,對于科考武舉的種種關(guān)竅更是爛熟于心,這兩天專門陪著她溫習(xí)策論,大有裨益。 沈小寒對顧夫人的欽敬之忱更是無以復(fù)加,總惦記著想要補(bǔ)磕幾個頭,認(rèn)顧夫人做自己的恩師,顧夫人每每總是攔著笑道:“等你中了舉,負(fù)責(zé)武舉的大將軍龍蓁與禮部尚書王夢之才是你的恩師呢,莫來拿我尋開心,也耽誤你的前程。” 沈小寒殊少對人如此佩服,難得一位還不稀罕她,不由得氣餒,不過她待顧夫人越加勤謹(jǐn),曉行夜宿,皆與顧夫人作伴。 這日晌午,距離潼關(guān)尚有五、六十里地,正行到關(guān)隘險要之處,突然聽見前面發(fā)一聲喊,沈小寒正待要掠出去,卻被顧夫人按下了。 “二娘子,前面有賊人攔路,說是要劫財,無需驚惶?!绷⒓淳陀腥藖砀糁嚧胺A告,正是負(fù)責(zé)護(hù)衛(wèi)沈小寒此去長安的,興隆鏢局洛陽分號的總鏢頭莫高明。 沈小寒若是自己單騎赴京,當(dāng)然用不著鏢局護(hù)法——即便她自己護(hù)送一隊女眷并慕容羲給的細(xì)軟也不怵,只不過礙著遠(yuǎn)在幽州的慕容羲臉面,只好勉強(qiáng)做出些富貴排場來。 “好?!鄙蛐『饝?yīng)了一聲,她見顧夫人側(cè)耳傾聽,眉尖微蹙,表情漸漸有些憂慮,立即微笑,“所以還是得我出面對吧?” “洛陽往長安的官道還有劫匪,劫什么財?我只怕是沖著你來的……還是去瞧瞧吧?!鳖櫡蛉吮砬槟?,她也是對莫鏢頭不甚放心之故。 沈小寒含笑答應(yīng),立即揭簾掠了出去,動作快的仿佛一陣疾風(fēng)。 初春時節(jié),碧空如洗,陽光峻烈,刺得沈小寒稍微有些睜不開眼。這一行共十余車,她與顧夫人所乘的車轎被護(hù)在中間,當(dāng)下辨明方向,疾掠而過,眨眼間便到了隊伍的最前頭。 一幫劫匪約莫五、六十人,穿著破破爛爛,兵器也都是菜刀鍘刀殺豬刀,甚至還有帶鋤頭的,像是左近村民農(nóng)閑時客串劫匪賺個零花錢。 莫高明已近不惑之年,走鏢也有小二十載,上一次見這種業(yè)余劫道的排場,還是十余年匈奴大軍入侵中原之后,鄉(xiāng)民饑不果腹,轉(zhuǎn)行做劫道的。 一般這種并非專職的劫匪,目標(biāo)都只是單身旅客,瞧見這等規(guī)模的車隊,又飄揚著“興隆鏢局”的旗幟,早該退避三舍才對,莫高明與那匪首對答了幾句,只覺得哭笑不得。 原來這幫劫匪攔路的真正目的,并非真正為財,居然是想讓他們車隊捎帶一個人到長安去。 那匪首瞧著怎么也有半百之齡,一口濃重的鄉(xiāng)音,“天公有好生之德,此去長安又不遠(yuǎn),幫我們求二娘子發(fā)發(fā)善心,救救我們的大……娘子吧?!?/br> 此人說話之間言辭閃爍,似有隱情,莫高明一聽“娘子”二字更覺得頭疼,他都不用看沈小寒的臉色,立即拒絕道:“不可!無需再言!你要戰(zhàn),便來戰(zhàn)!” 匪首瞧見沈小寒身法快絕,品貌不俗,料定她才是自己要找的正主,突然棄了兵器,向沈小寒跪倒,“求二娘子救命!只需捎帶一個重病的娘子到長安求醫(yī)即可,絕無他事!救命之恩,沒齒難忘!” 這種破綻百出的理由,沈小寒并不相信,不過這一場鬧劇既然鬧到她跟前,當(dāng)然要看看他們準(zhǔn)備怎么演,她揮手制止了莫高明,笑道:“既然如此,請來見一見?!?/br> 匪首萬想不到沈小寒居然會答應(yīng),一時老淚縱橫,倉皇起身,不待他吩咐,立即就有匪眾急匆匆從半山上的林蔭道里抬出一個人來,送到兩方對壘的中線,飛也似地退了下去。 抬人的物事是不知何處拆下來的陳舊門板,其上側(cè)臥著個十六七歲的美人,雖是荊釵布裙,卻也不掩國色,此刻仿佛春夢正酣,絲毫看不出任何病容來。 “這位小娘子得了什么?。俊贬S一道,沈小寒也算家學(xué)淵源,雖然望聞問切無一精通,可是這小娘子雖然沉睡不醒,但是肌膚皎瑩、呼吸均勻,絲毫不似身染重病的模樣。 “只是每日沉睡近十個時辰,別無異狀?!狈耸仔Φ臉O是憨厚,“我們聽聞萬應(yīng)先師近來會去長安,二娘子必然是要去拜見族長的,捎帶看個病人,想來不妨事?!?/br> 沈氏精擅岐黃之術(shù),他所提及的“萬應(yīng)先師”即是沈氏現(xiàn)任族長沈錚,沈小寒的曾祖父,老人已有百歲之齡,至今仍然鶴發(fā)童顏,偶有興致,也會趁著春暖花開不冷不熱的時節(jié),帶著幾個得意的兒孫云游四方,扶危濟(jì)困。 曾祖父會來長安之事,沈小寒萬萬想不到的,才要發(fā)問,那匪首已經(jīng)主動解釋了,“前幾日我們劫了一個上京趕考的舉子,他為了保命,說二娘子錯后幾日必然經(jīng)過,可以求二娘子救命?!?/br> 沈小寒立即想到了第五景這個不靠譜的,必定是他為了保命胡謅,只是“萬應(yīng)先師”是沈氏族人所稱的尊號,外人從何得知?沈錚救人無數(shù),世人所知皆稱其為杏林圣手、活命仙醫(yī)。 匪首見沈小寒仍然沉吟不語,又帶著眾匪跪了下來,道:“只需捎帶這么個病人,旁無他人!求小娘子慈悲!” 沈小寒見那美人孱弱如砧板上的魚rou,沉睡不醒,對身周發(fā)生的一切毫無所知,更是好奇對方這一場鬧劇怎么演了。 她自忖此去長安并無秘事,也無需避人,不由得笑道:“慈悲?我倒從來沒有聽過這兩個字……不過你們將這小娘子交給我,放心嗎?” 匪首放聲嚎啕,道:“二娘子若能救她一命,從此聽任驅(qū)使,絕無二話?!?/br> 沈小寒意味深長地微笑,“既然如此,就帶上她吧?!?/br> . 這一場鬧劇的結(jié)局是顧夫人萬萬想不到的,等沈小寒回到車?yán)锝o她完了來龍去脈,她納罕半晌才道:“找理由送個美人兒給你,這是想……咳?!?/br> 顧夫人似乎是想明白了其中關(guān)竅,輕咳了一聲以為掩飾,沈小寒立即會意,悄聲道:“是因為趙王殿下嗎?不會吧……” 她的思考路徑是自己與趙王殿下交情不錯,所以有些人為了趨炎附勢,直接送美人到李溯府上怕被猜忌,所以迂回一下。 前有洛陽雙姝舍身投靠,如今有劫匪當(dāng)路贈送國色,沈小寒若是個男兒郎,只怕早已經(jīng)神酥骨軟,沉溺于溫柔鄉(xiāng)了。偏她又是個女子,這賬只能記在與她關(guān)系親密的李溯身上。 顧夫人似乎也是這么想的,嘆道:“你明敵暗,前路不管有多少,都先照單收著吧,等到了長安,我們再慢慢料理。” 沈小寒想想也覺得興奮,笑道:“也沒有人給我送一個……” 她這話未盡之意當(dāng)然是“俊俏的小郎君”,純是順嘴抄便宜??墒巧蛐『f萬沒有想到,八個時辰之后,當(dāng)真有一位俊俏的小郎君送上門來。 ※※※※※※※※※※※※※※※※※※※※ 本文承諾日更,日更,日更?。。o限回聲,除此之外的更新方式都是禁語嚶嚶嚶嚶嚶廢柴作者無能哭泣不能給自己偷懶的暗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