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那樣篤定地告訴她,別報警。這是威脅,還是有恃無恐? 他不怕她報警,難道只是因為手上有那個視頻嗎?可她不懼怕那種要挾,她是受害者,該感到羞恥的是施暴者,而不是她!她不會被那種東西要挾,任由自己深陷污濁之中,她不會! 而他為了報復(fù)精心準備了這么久,難道會不知她的性格? “何女士?何女士,你怎么了?”年輕警員關(guān)切地問她。 何妍猛地站起身來往外走。 樓外天氣明媚,深秋特有的烈日高懸在頭頂,盡情揮灑著這最后的熱情,太陽地和背陰處只一線之隔,跨過去卻如同進入另一個世界。 她腦子里一片混亂,再一次給梁遠澤撥電話,依舊是無法接聽。她站在車旁,頭頂著冰冷的金屬,自言自語:“何妍,冷靜,冷靜下來,必須要冷靜下來?!?/br> 她去小區(qū)的保安室,以車內(nèi)財物遭竊的理由要求查看昨天晚上的監(jiān)控錄像。在錄像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把車子停好,不急不忙地離開監(jiān)控區(qū)域。何妍的心在胸腔內(nèi)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門廳內(nèi)的監(jiān)控呢?還有電梯里的!” 保安驚訝地看她,問:“不是車里丟了東西嗎?” 她沒有心思和他解釋,在她的堅持下,保安人員又給她調(diào)出了相近時間段的其他攝像頭記錄下的視頻,那里的“她”步履如常地穿過門廳,進入電梯,又在她所住里的樓層走出了電梯。 如果不是精神堅韌,何妍一定會認為自己是瘋了,她的身體隱隱發(fā)抖,一個人坐在保安室里盯著那模糊不清的錄像,直到所有畫面忽地變黑停住。 她心中一動,又把保安人員叫過來問:“怎么回事?為什么到這里就沒有了?” “哦,后半夜小區(qū)監(jiān)控線路壞了一次,上午剛叫人過來修好了。”保安人員解釋。 何妍幾乎是一瞬間就明白了,他們趁著那段時間把昏迷的她送回了家中,那個“她”也趁機離開。不用想,“自在天”那里就算有監(jiān)控,記錄下的過程也該和這里相差無二。如果這是一個圈套,那傅慎行一定精心準備了很久,處處留心,面面俱到,完美地叫人尋不出一絲破綻。 果然她是不能去報警的,沒有人會相信她的話,他們反而會把她當瘋子看待。 她回到家中,在沙發(fā)中枯坐,窗外夜幕降臨時,手機就突然響了起來。那聲音突兀又刺耳,屏幕上顯示著一個手機號碼,她記性一直很好,認出那是傅慎行的手機號碼。 何妍閉了閉眼睛,這才摁下了接聽鍵,平靜說道:“沈知節(jié),我沒有報警。” “你很聰明,何老師。”傅慎行說。 她輕輕地按下手機上的錄音鍵,竭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盡力把事情表述得清晰些,“你設(shè)計了很久,是嗎?把我從飯店偷偷劫走,卻找了個人來假扮我的樣子開車回家。那個假扮我的人是誰?你從哪里找來一個和我這么像的人?” 他糾正她:“其實長得不是很像,只是外形看起來像。” “嗯,你的設(shè)計很完美?!彼f,另只手狠狠地掐著大腿,意圖叫自己更加冷靜,“沈知節(jié),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從監(jiān)獄里逃出來的?我之前去找過辦案的陳警官,他說你的確是被執(zhí)行了死刑的,你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話筒里傳來傅慎行低沉的笑聲,他說:“何妍,你在錄音,是嗎?沒用的,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勞的。乖乖聽話,這樣你的家人才有可能不會受到傷害?!?/br> 何妍口鼻像是被人捂住,一時連呼吸都覺得困難,“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進行我們的那個游戲?!?/br> “你要用我的家人要挾我,是嗎?”她僵著聲音問。 “是的。”他坦然承認,說出的話冷漠無情,“他們才是我的籌碼。不要再違反游戲規(guī)則,何老師,不要再考驗我的耐心?!?/br> 好一會兒,她才能說出話來,“我聽話,你就不會傷害我的家人嗎?” 他輕笑了一聲,反問她:“何老師,難道你都沒發(fā)現(xiàn),其實我比你要守信用嗎?” 她咬緊了牙關(guān),又問:“這個游戲什么時候可以結(jié)束?” “當我覺得厭煩的時候?!彼卮?,停了一停,又道:“何老師,你丈夫又給你打過電話來了。” 果然,她的手機上隨即顯示出另有來電撥入的提示。 “接一下吧,何老師,不過,我覺得我們的游戲沒有必要叫你的家人知道,你說呢?”他提醒,最后又說道:“還有,請記住,我叫傅慎行。” 她和梁遠澤的通話很短暫,梁遠澤在培訓的空當里抽了個時間來撥了這個電話,只因之前幾次打她手機都沒人接,他有點擔心她。何妍不敢怎么說話,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哭出來,也怕她與丈夫的電話被竊聽。 梁遠澤還是很敏銳地察覺出了她的異樣,問:“怎么了?聲音聽起來悶悶的?!?/br> “哦,有點感冒?!彼龁÷暬卮穑K于找到了一個不用在掩飾的借口,“鼻子不通氣,眼淚也花花地流?!?/br> “小笨蛋!”他笑,既心疼又覺好笑,“我這才離家?guī)滋彀?,你就這樣?!?/br> 何妍淚流滿面,低聲喃喃:“我想你了,遠澤。” “我也想你,妍妍?!彼麎旱土寺曇艋貞?yīng),又忍不住笑:“好了,不說了,我們要開始了,我得關(guān)掉手機?!?/br> 梁遠澤掛斷了電話,何妍拿著手機發(fā)呆,里面并沒有留下和傅慎行的通話記錄,自然也沒有存住錄音,她已經(jīng)能夠確定手機一定是被他動過了手腳,正考慮著如何處理,就又收到了一條短信:不要換手機,繼續(xù)使用。 她的精神已經(jīng)近乎麻木,摸黑去衛(wèi)生間洗臉,待聲音好轉(zhuǎn)之后,才給父母撥電話。兩位老人剛從外面回到賓館,興奮地給她講旅途中的趣事。她話很少,只靜靜聽著,最后囑咐他們:“注意安全?!?/br> 第二天她就去了學校,仿佛一切如常。快到中午的時候,她幫助的那個男生來辦公室找她,小心翼翼地問:“何老師,你是不是生我氣了?昨天都不肯接我電話。” 她沒回答,只抬眼看他,心中猜度他到底是被傅慎行買通了還是被他利用。 男生誤會了她的沉默,小聲解釋道:“前天晚上我一直在‘自在天’外面等著您的,后來有點事離開了一下,等回來正好看到您開車走,我叫了您兩聲,您可能是沒聽到。” 即便是遭遇到了那樣的事情,她還是愿意相信這世界上存在著善良,何妍勉強微笑,“的確是沒有聽到,我沒事,謝謝你。” 生活像是又回復(fù)了平靜,傅慎行就仿佛一頭在水中潛行的怪獸,猛地將她拖入漆黑的水底肆意凌辱之后,然后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出去游玩了月余時間的父母先回到了南昭,何妍過去陪他們吃飯,何母這才提到了旅途中遇到的一件驚險事。 “哎呀,妍妍,你都不知道我們遇到了什么事。就是你囑咐我們要注意安全的那次,大半夜的突然聽到隔壁有人敲墻,我和你爸都被吵醒了。你爸氣得回敲了兩下,那邊就沒動靜了。你猜怎么著?第二天就聽說隔壁房間有人被殺了,墻壁上還用血寫了一個‘沈’字。嚇死個人!也不知道之前敲墻的是人還是鬼,嚇得我和你爸趕緊換了酒店!” 何妍臉色刷白,手抖得連筷子都要拿不住,幾乎當場失態(tài)。 在梁遠澤回國的前一天傍晚,何妍再一次接到了傅慎行的電話。他說:“何老師,晚上過來幫我陪個客人吧,車在校外等你。” 用的商量的語氣,卻沒有給她半點拒絕的機會。 她坐在辦公室里,從抽屜里摸出那早就準備好的刀子,拿在手里默默把玩,幾經(jīng)猶豫后還是把它又放了回去。她不能冒險,她沒有可以失敗的機會。 一輛黑色的車子把何妍載到山上的一處別墅,那里正在舉行著一個小型派對,迷亂的音樂,昏暗的燈光,再加上隨處可見的,放縱的男人和年輕女孩子,人走進去,就像是一腳跌入了妖精洞。 何妍的穿著與這里太過格格不入,一進門就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她沒理會,在門口四處掃望,尋到了倚窗而站的傅慎行,徑直向他那里走了過去。 “傅先生?!彼镜剿拿媲?,面色平靜地和他打招呼。 傅慎行手中端著酒杯,正在與人交談,身邊雖也依偎了兩個嫩模,衣裝卻還嚴整。他聞聲轉(zhuǎn)過頭來,淡淡掃何妍一眼,用端著酒杯的手向著遠處的皮沙發(fā)指了指,吩咐她道:“去陪張老板?!?/br> 她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那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身材肥胖,發(fā)頂半禿,臉上泛著隱隱的油光,樣貌近乎于猥瑣。那男人何妍進門就一直盯著她看,眼神都有些不對。她沒拒絕,順從地走過去,剛在沙發(fā)上坐下,男人那肥碩的身體就貼了過來,他抓住她的手,笑著問她:“美女,你不是做這一行的吧?” “剛?cè)胄??!焙五卮稹?/br> “剛?cè)胄械暮?!剛?cè)胄械母蓛簦 迸帜腥耸终朴昧Φ嘏牧艘幌滤拇笸?,就此沒再離開。她面色不變,仍由他的手在自己腿上緩緩滑動,沒往傅慎行那邊看過一眼。 胖男人的手越來越不老實,很快就不能滿足隔著衣物的sao擾,何妍再忍耐不住,用力按住了他的手,口中卻輕笑著說:“張老板別這樣,叫人看見怪難為情的。” 胖男人涎著臉笑,“害臊了?害臊好,玩起來才有意思呀,我最喜歡你這樣的良家婦女了?!?/br> 他話音不低,立時有人起哄,“張老板,叫咱們開開眼?!?/br> 張老板聞言嘿嘿笑,竟就真的把她往沙發(fā)上壓。她一面推拒著,手卻偷偷往自己皮包里摸,誰知剛伸進去,手腕卻被人一把攥住了。 阿江不知什么時候來到了沙發(fā)后面,一只大掌緊緊地握住她纖細的手腕,面無表情地問她:“何老師要摸什么?” 喧鬧雜亂的房間里頓時靜了下來,張老板也是愣住,低頭古怪地看著何妍。 何妍就這樣半仰在沙發(fā)上,鎮(zhèn)定地看著阿江,回答:“沒什么。” 阿江卻是不信,手上稍稍一用力,把她的手從皮包里拽出來,瞧她緊緊攥著手,又冷聲命令道:“手里是什么?” 她沒有回答,只轉(zhuǎn)過頭看向傅慎行,他還倚在窗前,也在看她,唇角微微勾起,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弄,像是等看這出戲已經(jīng)等了很久。于是她也一點點地翹起嘴角,緩緩地張開手心,露出其中的一個小小的方方正正的鋁箔包,問他:“傅先生,難道連它都不準用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