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公交車十分鐘一趟，多方便啊?！眲⑦h(yuǎn)把報紙一合，支起兩條腿站起身，“那我也走了?！?/br>
    顧珩低下頭，換好鞋默默離開，拐彎走進電梯，那人也走了進來，眸子里淡淡的，一點也沒有自己。

    電梯門緩緩合上，閉住了一個銀色的狹小空間，接著一個聲音響起：

    “當(dāng)家教?！?/br>
    “不夠賺吧顧老師?！?/br>
    顧珩用力握著文件包的提手，面容平靜道：“小遠(yuǎn)……”

    “不要叫我小遠(yuǎn)。”

    顧珩深吸一口氣，“劉遠(yuǎn)?！?/br>
    “我的課在初三，初五，初九上午十點到下午三點。”

    “你要是不想見我，可以不用來?！?/br>
    他的語速控制得很好，幾乎聽不出一絲情緒的起伏。

    劉遠(yuǎn)面色冰冷道：“你恐怕想多了，今天是你的最后一節(jié)課?！?/br>
    顧珩瞪大眼，轉(zhuǎn)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很缺錢么？”劉遠(yuǎn)盯著面前的門，嘴角往上勾，“抱歉了，你還是另謀財路吧?！?/br>
    “為什么這么做？”顧珩顫聲問。

    “因為你很危險?！?/br>
    顧珩無言，眼睛一陣酸，慢慢溢出些溫?zé)岬囊后w，他趕緊睜大眼看著電梯層數(shù)一格格往下降，把那些液體收了回去。

    “我會走的。”他輕聲說，“你覺得我很想經(jīng)常和你碰面嗎？”

    “那就好?！眲⑦h(yuǎn)說。電梯到達(dá)一層，他邁開大步頭也沒回的走了。

    顧珩這才緩緩走出來，仿佛抽空了力氣，頭抵著墻，靜靜地看著地面。

    舶司建材，董事長辦公室，劉遠(yuǎn)正在親自面試一個新來的部門經(jīng)理。第一句話就是：“我在天越待了近十年了?！眲⑦h(yuǎn)臉色一下就不好了，可以啊，張口就擺資歷了。他目光冰冷道：“天越是天越，在我這里大家都是新員工，當(dāng)然了，你之前的經(jīng)驗要是能發(fā)揮在工作崗位上，我肯定優(yōu)待你。你先回去吧?！?/br>
    壁虎正好走了進來，把門一關(guān)道：“跟他談妥沒？”

    “嗯，差不多?！眲⑦h(yuǎn)坐直，“你來了，正好跟你說一件事。”

    “什么事？”壁虎擰開鋼化水杯喝了口水。

    “我見到顧珩了?！?/br>
    “噗——”壁虎一口水噴出來，“我說哥，重要消息不要在別人喝水的時候講啊喂！”

    劉遠(yuǎn)瞥他一眼，表情依舊嚴(yán)肅，兩手交疊放在桌上道：“他去我二姨家當(dāng)家教了，我姨舅推薦的?！?/br>
    “復(fù)雜，真他嗎復(fù)雜……孽緣……”壁虎仰頭望天，惆悵道：“所以，你倆過年期間就得見面了，是嗎？”

    “不是?！眲⑦h(yuǎn)十指交叉放在面前，只露出一雙黑沉銳利的眼珠，“我不能讓他留在我二姨那兒，萬一我哥過年見到他了，保不準(zhǔn)要對他做點什么……”

    “有道理……”壁虎點了點頭又猛然道：“不對啊，我說哥，敢情你還在關(guān)心人家呢？”

    “我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劉遠(yuǎn)緩緩道，凝視著空中的一點，陷入思索。

    ……

    除夕那天家里熱鬧得快被掀翻，劉遠(yuǎn)家本來就親戚眾多，這下去都到齊了，客廳里人聲鼎沸煙霧繚繞，小孩兒們貼春聯(lián)、貼側(cè)福，一派歡天喜地。

    劉遠(yuǎn)一個人在陽臺上抽煙，隔著門都能聽到笑聲連連，正被吵得心煩頭疼，只聽門口傳來一聲“哥哥！”。

    他轉(zhuǎn)頭，見小菡怒氣沖沖的站在門口，沖他喊道：“為什么給我找新家教？憑什么！你憑什么來管我家的事?。　?/br>
    說罷上去一邊拽著他的衣角一邊用手狠狠拍打，“你把顧老師賠我！你賠?。　鄙ひ粼胶霸竭煅?，“我討厭你??！你憑什么管我的事！我要顧老師！我就要顧老師??！別人誰也不要??！”

    劉遠(yuǎn)神色陰郁地瞥她一眼，把手摸進兜里，掏出幾張紅票舉在她面前，道：“零花錢?！?/br>
    小菡一愣，止住哭聲，把錢狠狠一奪，哼了一聲離開了陽臺。

    劉遠(yuǎn)無語，剛準(zhǔn)備繼續(xù)清靜會兒，門又被砰的一聲打開，陳梅伸頭道：“來廚房給我?guī)兔Α！?/br>
    他默默嘆口氣，掐了煙走去廚房，陳梅見他來了，和他抱怨道：“現(xiàn)在這個新家教吧，什么都挺好，就是時間太少，還是以前那個時間多，連大年十三都有空……不過我聽說他家就他一個人，估計過年在哪兒都一樣……”

    劉遠(yuǎn)默默聽著，突然眼神一瞥，見劉預(yù)進了廚房，趕緊打岔道，“二姨，這個螃蟹要怎蒸啊？”

    “哦，我教你，把那邊鍋拿出來……”

    晚上七點，年宴漸漸被擺上桌，一家子舉杯歡呼，外面天色全黑，隱約能看見煙花，劉遠(yuǎn)刻意沒喝酒，說要開車去給熟人送禮，隨便吃了點東西就出了門。

    一個人開車來到了山西路，開進了那個老家屬院，下了車，踩著一地厚厚的鞭炮屑往里走，一直走到那棟樓下，往上望。

    客廳的燈是暗的，右側(cè)隱約透出一點光暈，他對顧珩家的結(jié)構(gòu)很了解，那個光應(yīng)該是從臥室里發(fā)出來的。

    大過年的，雖說就一個人，也不至于連客廳的燈都不開吧？

    他站了一會兒，突然有種想上樓的沖動，然后又猛地一頓，以前的記憶涌了上來，仇恨，爭吵，背叛，謊言……他像當(dāng)頭一棒清醒了一般，又立刻掉頭往回走。

    走到小區(qū)門口的事物欄旁，目光無意識一瞥，突然像發(fā)現(xiàn)了一排熟悉的手寫字，上方寫著：【房屋出租】

    顧珩要搬家了？

    cao，管他媽的。

    劉遠(yuǎn)邁步走了出去，開門上車，坐在駕駛座上吸煙，突然目光一沉，發(fā)現(xiàn)顧珩不知道什么時候出來了，懷里抱著一掛紅鞭炮，來到小區(qū)樓梯旁，把鞭炮展開，一點一點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