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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點挫敗地走到寧遠(yuǎn)湄身邊,偏頭認(rèn)真問道:“反正也抓不到了,你覺得,這事會跟那失傳已久的鬼牽絲有關(guān)嗎?” 話音剛落,他突然意識到寧遠(yuǎn)湄還不知道慕家被鬼族滅門的事情,而自己特意跟來,便是為了怕她傷心,忙急急補救道: “對了,你不會真的認(rèn)為是蘅蕪吧?不可能的,是誰也不會是他,他犯不著這么做?!?/br> 寧遠(yuǎn)湄將身上的外袍裹了裹,感覺到上面還有云琊未散盡的體溫,她知道對方這樣說是怕自再勾起自己的傷心事,心間不由涌起一股暖意,輕輕道: “你放心,蘅蕪的為人我是知道的,至于先前跟他的那些過節(jié),都只是私人恩怨,且已經(jīng)過去了。方才那個,或許只是個身形相似的人罷了?!?/br> 二人邊說邊往回走,一路警惕地注意著四周動靜,卻始終沒有別的發(fā)現(xiàn)。等回到了他們攔下馬車的地方,卻見原地只端端正正放了一只玉盒,而本來立在這的侍從和廂車,早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馬車在帝都寬闊的街道上徐徐行進(jìn),月清塵伸出手撥開窗外簾幕,神情懨懨地靠在廂壁上,看外面漸次亮起的萬家燈火。 剛才遇到的小插曲早已打碎了他用沉默偽裝出來的平靜,眼看年關(guān)將至于,新皇即將登基,帝都喜慶的空氣中卻暗藏危險的氣息。有什么人在巧妙地編織一張大網(wǎng),只待時機成熟,便要將早已看準(zhǔn)的獵物一網(wǎng)打盡。 其實真要說起來,何人又不是網(wǎng)中卑微的螻蟻? “當(dāng)年我在臥禪寺外第一次遇到慕碧螺時,曾見她與一個戴著面具的男人說話,言語中,還多次提及對洛家的怨恨?!?/br> 身旁的青年突然開口,驚破了月清塵早已不知飛到哪里去的思緒,他回過頭去,卻因為夜色昏沉而看不清君長夜臉上的表情,只能憑借對待方?jīng)]什么起伏的語氣,判斷出對方此刻并未生氣。 今晚的君長夜似乎出奇的有耐心,這令月清塵覺得有些奇怪,卻并不感到驚訝,因為早已習(xí)以為常,只聽他繼續(xù)道: “那時我被她迷暈,卻并未立刻失去意識,還能斷斷續(xù)續(xù)聽到他們的對話。那個男子應(yīng)是洛家的人,卻跟已與鬼族為伍的慕碧螺廝混在一起,還帶了面具,似乎很怕被別人看到容貌。我這樣說,師尊能想起那天嗎?” 他語調(diào)很是平淡,卻幾句話便把月清塵帶回到臥禪寺那個血雨腥風(fēng)的夜晚。 那時小徒弟跑丟了,好不容易找回來,卻又遭鬼族算計而受傷昏迷。月清塵心里明明十分擔(dān)憂,卻因要去捉那罪魁禍?zhǔn)?,而不得能陪在他身邊,待君長夜醒了,還要冷著臉訓(xùn)斥幾句,唯恐他下次再不知好歹,以身犯險。 可遇見洛家人的事,他當(dāng)時卻只字未提。 月清塵想了想,目光自君長夜身上游移開來,只道:“你當(dāng)時為何不告訴我?” 君長夜突然笑了笑,語氣似是自嘲,又似是嘲諷:“我不確定聽到的是否為真,若信口胡說,怕只是給師尊平添煩惱,所以就只字未提。” 言畢,卻忽又感慨道:“我那時候是真的蠢,師尊對我忽冷忽熱,我卻覺得無論你說什么,做什么,都是對的,唯恐給你添一丁點的麻煩,怕你嫌我累贅,就再也不會喜歡我了。不過,旁人雖不能理解,但這種感覺,想必師尊你定然能夠理解?!?/br> 月清塵靜默一瞬,卻突然發(fā)現(xiàn),自從十年后與君長夜以那樣的方式重逢,他就常常用這樣一種自嘲般的口吻說話,言語中似乎壓抑了很深的自厭與痛苦。他知道對方的這種痛苦來自方方面面,而且有一大半是自己帶給他的,只因恨能帶來巨大的能量,足以幫他度過命定的那段黑暗時光,這樣即便沒有自己的幫助,那少年也能憑借他自己的能力在魔族站穩(wěn)腳跟。 可現(xiàn)在回過頭去想想,卻覺得當(dāng)時這種想法真是可笑又可鄙。 自己一手造就了君長夜的夢魘和心魔,卻在造成后想要抽身離去,還美其名曰是為他好。可之后,又在有機會徹底離開這世界的時候選擇留下,只為了盡可能地彌補,讓心中的愧疚感沒有那么強烈。 為了求一個心安,讓自己一步步落到如今這個田地,這樣想來,世間的報應(yīng)一說,竟然是真的存在的。 只是當(dāng)時唯一沒料到的,卻是當(dāng)年那小小少年對自己的感情,不知何時已經(jīng)變了味,其中夾雜著何種曖昧情愫,實際上早有預(yù)兆,若自己早早發(fā)現(xiàn),又在剛有苗頭時便掐斷了,事情便也不會發(fā)展到如今這個地步。 畢竟,若君長夜對他只是單純的恨,倒也好過如今二人日日相對,卻把彼此都刺得遍體鱗傷。 若面前這青年只是君長夜,月清塵愿意將自己擁有的一切全都給他,只為抵償當(dāng)年給那少年帶來的傷痛;若他只是給自己帶來屈辱的魔尊,那便不惜花費再大的代價,也定要將之擊殺。 可他偏偏既是君長夜,又是魔尊,一時間愧憎交織,進(jìn)退兩難,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然而,雖進(jìn)退兩難,可現(xiàn)在要月清塵低頭去將當(dāng)年一切隱情告知,卻也絕不可能。很多時候,解釋的最佳時機已經(jīng)過了,再要開口,無論說的如何天花亂墜,聽上去都只是蒼白無力的辯駁。 君長夜說完那句話,便靜靜坐在黑暗里,等待著對方的回應(yīng),片刻后,只聽月清塵淡淡道:“你若心里還藏著話,就請直說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