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問著：“他人呢？”

    “赫爾真去打仗了！他說，冰凍三尺，鐵騎踏平慶北城，再接你進(jìn)城修養(yǎng)。”

    她擰了擰眉頭，卻又幾分安心。眼前閃過他騎著黑紗的颯颯英姿，耳邊響起來他震耳欲聾的嘶喊。她記得，定北城那戰(zhàn)，他便是大蒙人的巴特。如今，他也是她的巴特。

    “公主，外頭下雪啦！”輕鶴的聲音再在她耳邊響起，將她去往遠(yuǎn)處的神識喊了回來。

    “嗯…”她手輕輕撫上小腹，“且?guī)臀沂犷^，換衣。我?guī)踩タ纯囱?/br>
    輕鶴扶著她出來農(nóng)家小巧的客堂，客堂外頭，院子里滿目都是雪色。再往遠(yuǎn)處看，星星點(diǎn)點(diǎn)夾雜著松柏的綠，又有些泥土的黑。天上烏白，大雪如鵝毛，正緩緩?fù)嘛h落著。

    她只覺有些寒了，打了個噴嚏。

    一旁李家阿婆忙來勸著，“哎喲，將軍夫人有了身子，可吹不得冷風(fēng)的，趕緊回屋子歇著吧?！?/br>
    “這才剛醒，阿婆給你做了好吃的?！?/br>
    凌宋兒忙對阿婆笑了笑，“多謝阿婆這幾日悉心照料?！?/br>
    “這可不謝，將軍給了我們好些銀兩的?！崩罴野⑵胖狈鲋诉M(jìn)屋。背后卻忽的一聲長報(bào)。

    來人院子門外下了馬，急匆匆闖進(jìn)來客堂里，喊住了凌宋兒。

    “公主，赫爾真讓我們急來與你報(bào)好消息?！?/br>
    “慶北城拿下了，明日一早，將軍便親自來接你進(jìn)城！”

    第104章

    次日一早, 天終是放了晴。凌宋兒早起梳洗，便由得李婆婆伺候著吃過了早膳。便讓輕鶴扶著，出來了院子。

    陽光正好, 灑在松柏之間, 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山風(fēng)清涼, 卻是比早前幾日暖和了許多。雪還未化，一眼望去, 山脈皚皚延綿不斷。

    凌宋兒覺得有些冷, 搓著掌，到嘴邊哈著氣兒。輕鶴一旁勸著，“公主覺著冷的話，便回去屋子里頭等吧。赫爾真自會來找你的。”

    凌宋兒只搖了搖頭，“我在這里等?！?/br>
    大半日過去，卻還沒見得人來, 她身子乏了，擔(dān)心腹中孩子, 方才松了口, 讓輕鶴扶自己回去。院子門口的松樹迎著風(fēng), 抖落下來幾片積雪, 落在她肩頭上。輕鶴正幫她撫著雪。卻忽的聽得鐵蹄的聲響。

    凌宋兒直尋著聲音望了過去, 那人果真來了。她忙提著裙裾, 緊著步子靠了過去。

    蒙哥兒下了馬，見得她走得快，幾分擔(dān)心。忙跑著過去將人扶好：“慢點(diǎn)兒。該得傷了身子?！庇忠姷盟珙^落的積雪, 抬手忙她輕拍著，“可是等得久了？”

    “嗯…”

    她眼中含著笑，面色比早幾日紅潤了些。蒙哥兒只拉起她手來，“涼的？”

    “進(jìn)去吧，暖暖，我們再上路?！?/br>
    馬車?yán)镏匦聣|好了羊絨毯，蒙哥兒又專尋了好些軟枕頭，給她墊著腰后。一行人與李家阿翁和阿婆道了別，馬車方才緩緩從山上下來，往慶北城里頭去。

    蒙哥兒卻讓黑紗一旁跟著車隊(duì)走，他自己坐來了馬車?yán)?，好一路和她相伴?/br>
    山下景色，和山上不同。凌宋兒撩開了車窗簾，望了出去。冰凍三尺，決堤江水鑄就萬里平原。雪山銀樹，好不可愛。方才看了一會兒，窗簾便被一旁蒙哥兒捂著栓好?！皠e看了，該要吹冷了，還是好好靠著。”

    凌宋兒只好如了他的意思。卻是被他扶著靠回來軟枕上。一雙大手卻捂著來她腰間。凌宋兒只覺著幾分溫軟，便更湊去他胸前，溫存幾許。

    他卻起了身，俯身貼著她小腹，仔細(xì)聽了聽?！昂盟啤袆屿o的。”

    凌宋兒只笑了笑，“才兩三個月，哪兒來的動靜？”

    蒙哥兒像個孩子，直再擰著眉頭仔細(xì)聽。半晌，方才放過她，直起身來，將她捂進(jìn)來懷中?！拔一厝チ耍脝枂柖骱停@什么時(shí)候能有動靜?！?/br>
    “對了，入了慶北城，你便在城守府里住好。恩和也在，好生休養(yǎng)?！?/br>
    凌宋兒也撫來自己小腹上，“我自也是緊張著他的，可不是就你一個?！?/br>
    到來慶北城門下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是次日黃昏時(shí)候。城門卻正是大開著，外頭親兵來敲了敲馬車門，直對蒙哥兒道，“赫爾真，該是博金河正從城中出來，說是要回一趟汗?fàn)I。”

    蒙哥兒懷中凌宋兒正睡熟了，聽得動靜，驚醒過來。蒙哥兒直對親兵輕聲呵斥，“小聲些?！狈讲欧磻?yīng)過來親兵說著博金河正要走。他擰眉問著：

    “他可是家中出事？怎的這么急著回去？”

    “不知。不過博金河正在外頭，赫爾真可要見一見？”

    蒙哥兒這才將凌宋兒放去軟枕上躺好，見她已經(jīng)睜了眼，他只輕聲囑咐，“我去問問他，便帶你進(jìn)城。”

    “嗯?！鳖嶔扇?，她身子乏得緊，就著他出去的功夫，便又合了眼。

    再醒來的時(shí)候，便是被他從馬車上抱了下來，直送去了城守府中的小別院，她見著別院門口牌匾，只簡單寫著小筑二字。

    落落別院門口等著的，那日凌宋兒去安陽城，全由得輕鶴跟著，落落卻是從著赫爾真的大軍，當(dāng)了十余日的廚娘，幫著薩日朗手上的活計(jì)。如今得了勝仗，蒙哥兒放才將落落還了回來給她。這小筑是一早為她備好的，落落便在這里等著。

    見得凌宋兒被蒙哥兒抱著進(jìn)來，落落忙跟了上去。

    “公主回來，可是哪里不舒服？落落這便去請恩和來看看？”

    蒙哥兒頓了頓足，微微側(cè)身吩咐，“快去。”

    落落忙草草一揖，隨后轉(zhuǎn)身出去了小筑院子，尋著恩和去了。

    閨房里早就升了炭火，幾分暖意。凌宋兒直被他抱著回來了床榻上，取了鞋襪，又散了肩頭的厚斗篷。她卻是想起來方才在城門口聽到的動靜，問起來他，“博金河急著趕回去汗?fàn)I，家中可是出事了？”

    蒙哥兒聽她提起來，卻是嘆氣，“你可還記得阿爾斯？”

    “嗯，那個糧草部什長。做事情，挑挑揀揀，避重就輕。因得非禮了薩日朗，你還打過他一回的。”

    蒙哥兒道，“他死了。”

    “死了？”她忽覺得脊背后頭幾分寒涼，“可那日我在青茶還見他好好的騎馬？怎的會忽的死了？”

    “你莫急。”蒙哥兒捂了捂她的手，“博金河也是方才收到藍(lán)石的家書。說是，早前舊傷發(fā)，引來了傷風(fēng)?！?/br>
    凌宋兒憂心道：“我記得那日在青茶，藍(lán)石大人看這外孫極重，該不會因得此事，牽連著與你的關(guān)系？”

    “可莫要拖累了博金河也與你生了間隙才好…”

    蒙哥兒點(diǎn)頭：“我看他，確也是心急著回去?！?/br>
    “只這些事情，由不得而我們，生老病死，長生天要收人走了自有長生天的打算。”

    正說著，落落帶了恩和進(jìn)來。恩和忙對著二人拱手一拜，話語中幾分欣喜，“公主回來了?！?/br>
    “赫爾真得來夫妻團(tuán)聚，真是喜事?！?/br>
    蒙哥兒直起了身，給恩和讓了位置，“這些客道兒話晚點(diǎn)兒說，你且?guī)退纯疵}象。一路上顛簸著，她又只嗜睡，也不知道傷到了孩子沒有。”

    落落幫著搬著圓椅去了床榻邊。恩和坐了下來，方才開始給凌宋兒探著脈象。

    屋子里炭火熏得暖，凌宋兒有些冒汗，直將被褥掀了掀。又覺得心口幾分發(fā)悶，捂著起來。蒙哥兒見著她這些小動作，忙吩咐著落落，窗戶口子打開一道兒，好透透氣兒。夜里還沒吃下什么東西，去煮碗陽春面來。

    半晌，恩和方才起身。

    “赫爾真，公主脈象尚且平安。只是身子有些虛了?！?/br>
    “是藥三分毒，恩和還是用藥膳給公主調(diào)理。這慶北城也定了，就不用道出周轉(zhuǎn)奔波了。該好生養(yǎng)著?！?/br>
    蒙哥兒點(diǎn)頭?！胺讲怕飞媳闶沁@么說著的。恩和你盡管想著她的身子，藥材若沒有了，我讓人從漠北上買來?！?/br>
    “這倒是不用?！倍骱吐牭脦追中ξ叭恐鴳c北城雞鴨魚rou便好。這些東西性子平和，吃了，養(yǎng)胎?！?/br>
    送了恩和出去，落落又端著兩碗陽春面回來。凌宋兒被他扶著下來用膳，兩三個月，卻正是沒什么胃口的時(shí)候，吃下兩口，便覺著飽了。只好一旁看著他大口囫圇，又將自己碗里沒吃完的，送去了他跟前兒。蒙哥兒自是望了望她，“你可真吃飽了？”

    “嗯，胃口不好。吃不下了?！?/br>
    見的他先擰了擰眉，“你可有想吃的，明日吩咐落落去告訴廚房便好?！?/br>
    “嗯?！彼饝?yīng)著，方才見得他筷子伸去了方才自己的碗里，嗦起面條來。她又問著，“明日可該是我一個人在府上？你要去哪兒？”

    “如今拿下來慶北城，再隔著七十里路便是北平了。自當(dāng)乘勝追擊。”

    凌宋兒這才幾分不愿，“不是說好了，讓我在這里好生休養(yǎng)。你怎的又要出征？”

    “還以為你說的好生休養(yǎng)，該是要陪陪我的？”

    他只放下來筷子，捂著她的手來，“沒那么快。只是，部署和軍機(jī)計(jì)劃得要早做。博金河又不在了，只好跟哲言和昂沁說說。”

    她這才松了口氣，“這倒是還好。”

    吃過了東西，蒙哥兒直扶著她回來床上早早入睡。次日凌宋兒醒來，床榻邊上卻早就空了涼了。落落邊伺候著梳洗，邊傳了話，“赫爾真讓我告訴公主，他和副將們商討軍情，就在前院的。好讓公主心安?！?/br>
    用了早膳，卻是輕鶴從外頭進(jìn)來。昨日她跟著車隊(duì)一道兒進(jìn)了城，只是馬車?yán)锏奈恢帽幻筛鐑赫剂?，她自跟了后頭的馬車。今日一早，醒來便尋來凌宋兒這里。問問凌宋兒身子，又笑了笑，“昨日夜里，我便去逛過這慶北城拉。”

    “外頭那間嚴(yán)華寺可是出了名的香火旺。今日又是初一，不過…公主現(xiàn)在也該不好往外走。我還是一個人去看看！”

    凌宋兒想來，“我自是不大方便。該還得好好養(yǎng)幾日，才好往外頭探探。你先去玩兒吧。”

    輕鶴口上說的好，臉上卻是不大樂意的模樣?！鞍?，真可惜。怪就怪我在這兒沒個別的伴兒。如果合別哥在，還能拉著那條死馬一起的…”

    話方才出口，輕鶴便忙捂住了嘴。“呸，他那樣的人，最好別再出現(xiàn)，再出現(xiàn)了，我定要問問把我們?nèi)栽诎碴査庝佉院?，他自個兒去了哪里了?！?/br>
    凌宋兒想來也覺著不甚穩(wěn)妥，“說來你若真在慶北城里見著了他，該要帶他回來，親自跟赫爾真解釋的好?！?/br>
    “不莫…延誤了軍機(jī)。”

    第105章

    聽凌宋兒這么說著, 輕鶴應(yīng)承了下來，“那公主，我便出去逛逛了。若遇著好吃的, 我買回來給你, 和你肚子里的小赫爾真！”

    凌宋兒自送了她出去, 尋得今日天氣好，卻是幾分嘆氣。初一廟里、街上人多, 她出府不便, 也只好讓落落陪著，在城守院子里頭走走。

    城守院子狹長形狀，自后院去前院，中間卻是隔著長廊和小池。冬日暖陽，曬得人身上舒服，花園里還有些許雪色, 蓋著草地和松柏，透出些許綠意。凌宋兒身披著白色厚織的羊絨斗篷, 手里捧著個蒙哥兒尋來的暖爐?；▓@里坐了會兒, 卻聽得一旁有人聲。

    見得那多高大的背影, 正要去招呼著的, 側(cè)著臉過來, 卻見得那多身后薩日朗。正往他手中遞著裝著糕點(diǎn)的食盤, 見得凌宋兒看了過來，薩日朗忙著做躲，臉上那道刀疤已是淡了許多, 雙頰卻是一片緋紅。

    那多忙對著凌宋兒一拜，“公主?！?/br>
    說著，攤了攤手中的糕點(diǎn)，“客堂里將軍們餓了，我來讓廚娘準(zhǔn)備些吃食?！?/br>
    薩日朗對著凌宋兒一揖，方才急著退了下去。凌宋兒卻是走來那多身邊，望著他手中三盤食碟子，“該若是真喜歡人家？就和赫爾真開口。”

    “你也年過二十了，娶妻是應(yīng)當(dāng)?shù)模偛辉摓榱藨?zhàn)事耽誤了?！?/br>
    那多聽著，呵呵笑著，“那個…我正準(zhǔn)備和赫爾真說呢。還未來得及。公主昨日方才回來，身子可還好？”他自說著，邊往前院的方向去。凌宋兒腳步遲緩，“今日已然好些了。你且去吧，我在院子里曬曬太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