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第62章 保媒拉纖 蘇毓默默看了一眼手中流光溢彩的小金珠, 一時不知這傻徒弟是大方還是小氣——他見過各種色澤的鮫人淚,卻從未見過這般光華璀璨的,把幽暗的地底通道映亮了一大片。 據(jù)說不同的鮫人流出的眼淚不盡相同, 便是同一個鮫人,心境不同,流出的珠淚也是不一樣的。這小傻子流的大約是守財奴的淚, 所以才這么金光閃閃。 蘇毓一哂,兩顆丹藥還要算錢,價值連城的寶貝倒是一送一把, 就這樣還不承認(rèn)自己傻。 見小傻子目光飄過來,他忙將珠子收進(jìn)靈府里, 用玉盒細(xì)心裝好,免得她一會兒回過味來反悔。 這卻是他小人之心了, 小頂雖然rou疼,但送出去的東西斷斷不會要回來。師父說話不太中聽, 到底為救她折了胳膊, 她不是只不知好歹的爐子。 二十八顆金珠子似乎比丹藥還管用,蘇毓只覺腳步輕捷, 簡直飄然欲飛。 兩人回到地上,葉離和歸藏眾弟子正在外面焦急等候, 其它門派的弟子被葉離順帶撈了出來,他們不愿靠得太近,卻也不敢離得太遠(yuǎn),各按門派聚在一處。 其它宗門的弟子還好, 大衍宗和金甲門的人就狼狽了,他們見過變成鮫人的后果,可沒有清心丹,抵御不了水汽和鮫人歌聲的誘惑,最后只得自給自足、互幫互助,丑態(tài)都叫眾人看了去。 白千霜抱著臂,與她那兩個跟班站在一起,與其他同門劃清界限,仿佛離得近一些,都會叫他們玷污了冰清玉潔的身體和靈魂。 歸藏眾人見連山君和小頂安然無恙,著實松了一口氣。 葉離的目光落在小頂身上的男子外袍上,眉頭一跳,隨即去看師叔臉色,見他臉色晴霽,便知小師妹并未出是事。 李圓光卻是激動得不能自已,紅著眼眶奔上前來:“小師叔,你沒事吧?小侄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老人家了……” 蘇毓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擋在兩人之間。他本來對這小弟子印象不錯,雖是蔣寒秋的親傳弟子,倒還算機靈,眼下一看,果然上梁不正下梁歪,和他師父一樣沒眼色。 小頂卻猜不透師父的心思,從師父背后跑出來。 她見了眾弟子也很高興,本來她和這些師侄輩的弟子不怎么熟,但一同經(jīng)歷過生死,又得他們一心維護(hù),情分自不比先前,當(dāng)下也關(guān)切詢問:“你們都沒事吧?圓光師侄方才吐血了,要不要再服顆紫微丹?” 李圓光連連搖手:“小侄們沒事,多虧了小師叔的清心丹。那點小傷不妨事,不必浪費小師叔的靈丹妙藥……” 小頂卻已經(jīng)掏了顆紫微丹出來:“有傷要及時治,丹藥再煉就是?!?/br> 說著把丹藥遞了過去,李圓光雙手接過,連連道謝。 蘇毓在一邊看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冷哼了一聲,心里嘀咕:窮大方。 他瞅了葉離一眼,涼涼道:“不如擺桌酒席,慢慢敘舊可好?” 嘖,醋味都飄到十里外了,葉離心里腹誹著,臉上卻堆著諂媚的笑:“師叔教訓(xùn)得是。” 說著把李圓光拽到一邊:“師叔祖和小師叔乏了,別去打攪他們清靜?!?/br> 蘇毓這才舒坦了些,矜持地一頷首,看了一眼圓坑旁倒塌的水晶高臺,問葉離道:“顧家母子如何了?” 葉離望著廢墟搖搖頭:“我?guī)е茏觽兲映鰜頃r這水晶臺便已倒塌?!?/br> 說著抬頭看了看天:“魔眼也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我們守在這里,沒見到顧家母子的蹤影。大約是兇多……” 話未說完,便聽廢墟下面?zhèn)鱽黼[隱的叫聲:“救命——” 蘇毓和葉離對視了一眼。 那人又拔高聲音喊了聲“救命”,這回其他人也聽到了。 一個太璞宗弟子驚呼:“是少主的聲音!” 眾人便即跑過去,七手八腳把碎石搬開,果見下面一個血rou模糊、氣息奄奄的人,藍(lán)衣已經(jīng)被血染透,他渾身肌膚都已潰爛,幾乎分辨不清面目,但一開口,熟悉的人便能認(rèn)出來,這的的確確是顧氏的少主顧蒼舒。 白千霜與他何其熟稔,單看那雙與連山君有七八分相似的眼睛,也能一眼認(rèn)出他來。 半日前還風(fēng)度翩翩的貴公子,眼下形容變得如此可怖,饒是白千霜心腸硬,也嚇得退了一步。 太璞宗眾弟子中為首的那個問道:“少主,你在里面可曾見到師祖?”他說的師祖,自然是指顧英瑤了。 顧蒼舒的雙眼中頓時盈滿了淚水,他喘著粗氣,一字一頓慢慢道:“娘……娘為了救我,落入……深淵中……” 說罷,終于氣力不支,昏厥過去。 那太璞宗弟子忙伸手探他鼻息,感到氣息還在,稍微放下心來。 但隨即想起顧英瑤葬身魔域,頓感迷茫無措——英瑤仙子這幾十年來雖有大半時間在閉關(guān),將門派中大部分事務(wù)都交給少主,但大事仍舊由她委決。 明面上顧清瀟是宗主,實際上太璞宗的門戶全由英瑤仙子支撐。如今頂梁柱斷送在這里,宗主庸懦,少主年輕,還受了重傷,不知門派中要亂成什么樣。 蘇毓冷眼瞧著不成人形的顧蒼舒,對師侄道:“你去看看?!?/br> 葉離領(lǐng)了命,走上前去,俯身打量顧蒼舒的傷勢,從袖中取出一盒去腐生肌的膏藥給那弟子:“先替顧公子敷上?!?/br> 那太璞宗弟子道謝接過,卻只拿在手上,并不替顧蒼舒敷上。 葉離見狀只是無所謂地一扯嘴角,對那弟子道:“節(jié)哀順變。” 說罷,他回到師叔身邊,“嘖”了一聲:“那顧家小子著實慘,渾身上下就沒有一塊好rou,還沒了當(dāng)靠山的親娘,太璞那些老家伙怕是要不安分了,憑他這副外強中干的樣子卻壓不住?!?/br> 蘇毓隨便找了個借口把小頂支開,挑了挑嘴角,對葉離道,“未必。哪姓顧的連自己生身母親都能算計,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葉離大吃一驚:“莫非……他這犯不著吧?” 蘇毓抬頭望了眼天空,視線的盡頭正是原先魔眼的位置,如今只有一片昏黃。 他收回視線,淡淡道:“知道那座高臺是做什么用的?” 葉離搖搖頭:“請師叔賜教?!?/br> 蘇毓挑挑眉,不滿道:“你這魔族怎么當(dāng)?shù)?,連本族的事還要別人賜教?” 葉離撓撓后腦勺:“師叔可別冤枉小侄,小侄生是歸藏的人,死是歸藏的鬼,與那些邪魔外道沒有半點瓜葛?!彼怀錾捅粠煾笓旎亻T派,是徹頭徹尾的純血歸藏人,只看他有多摳門就知道了。 蘇毓道:“這是魔族用來祭祀魔眼的祭臺,據(jù)說下面連著歸墟,若是能按正確的方法將血脈至親獻(xiàn)出去,就能獲得歸墟的力量。” 葉離想到身上那點稀薄的魔族血脈,臉色都綠了。 蘇毓輕嗤一聲:“你怎么連這種蠢話都信?若那么容易,他們早就把正道殺光了,哪至于憋在這種破地方?!?/br> 葉離:“……”這么尖酸刻薄,活該你討不到老婆。 蘇毓話鋒一轉(zhuǎn):“不過若你是顧英瑤,知道自己已無生理,會把自己一身修為帶下黃泉么?” 殺人可以奪寶、奪丹,卻奪不了修為,除非本人心甘情愿將修為送出去。 葉離只覺一股寒意爬上脊背,回頭望了一眼人事不省的顧蒼舒,輕輕嘆道:“人心吶……” 正說著,蘇毓忽然瞥見天邊有一片黑云向他們飄來,伴隨著呼呼的風(fēng)聲。 七魔谷位于魔沼之下,他們頭頂?shù)母静皇翘炜?,哪里來的云?/br> 他當(dāng)即明白那是什么,不多時,黑云飛近些,卻是一艘翼舟,比歸藏那艘略小些。 身陷谷中的弟子們發(fā)現(xiàn)飛舟,個個如釋重負(fù)。 翼舟飛到當(dāng)空,慢慢下降,懸停在離地兩三丈處,二十來個穿著各色道袍的修士從船舷躍下,個個仙風(fēng)道骨,單看那通身的氣派便知是各派的高手。 為首之人正是大衍宗的白長老,緊隨其后的則是太璞宗兩個長老,還有重華門那位女長老。 眾人一下翼舟,見到顧蒼舒的慘狀便是一驚,又得知顧英瑤的死訊,俱都現(xiàn)出震驚和沉痛的神色,至于心里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白長老確認(rèn)過女兒安然無恙,便即張羅著眾人小心翼翼將重傷的顧蒼舒搬上橫桿,抬上翼舟治傷。 白千霜待父親忙完,像個孩童一樣撲進(jìn)他懷中,低低地抽泣起來:“爹爹,女兒差點就見不著你了……” 白長老拍拍女兒后背:“沒事了,沒事了,別怕,有爹爹在?!?/br> 又輕輕推了推女兒肩頭:“爹爹還有事,多大的人還撒嬌……” 白千霜這才松開父親,用帕子掖掖眼角:“女兒失態(tài)了?!?/br> 話音未落,回頭一望,卻見蘇毓和葉離帶著歸藏眾弟子向翼舟走來,立即嬌羞地低下了頭。 白長老順著女兒的目光望去,那男子不是蘇毓是誰? 他的目光落到他身邊的爐鼎身上,見她緊緊跟在連山君身后,心下已是不悅,再留意到她身上披著的男子外袍,一看便是從連山君身上脫下來的,目光越發(fā)沉了——他雖屬意連山君為婿,但對他頗有幾分忌憚,又見他將個爐鼎寵得不知天高地厚,越發(fā)不喜。 男人豢養(yǎng)爐鼎不是大不了的事,有頭有臉的人物,誰房里沒有幾個?但是私下里愛怎么玩都無傷大雅,放到明面上來寵,便不成體統(tǒng)了。 何況那爐鼎還在眾目睽睽下羞辱他女兒——那姓蘇的小子若要娶他寶貝女兒,先得把那爐鼎料理了。 他定了定神,按捺下怒意,迎上前去向著蘇毓一揖:“調(diào)集人手費了些時間,貧道來遲了,還請連山道君見諒?!?/br> 蘇毓回以一揖,淡淡道:“白長老來得正及時?!?/br> 白長老哪里聽不出他話里有話,更是惱怒,忽覺手臂一沉,卻是女兒挽住了他的臂彎:“爹爹,多虧蘇大哥來得及時,救女兒于水火……” 白長老心中長嘆一聲,他子女緣薄,命里無子,只得這么一個女兒,自小愛如眼珠,見女兒一顆心全系在這小子身上,心頭不由得一軟,何況有連山君當(dāng)助力,他的大業(yè)便成了一大半。 他強壓下不滿,正要開口,卻聽歸藏弟子中有一人道:“白仙子與師叔祖以兄妹相稱,咱們豈不是多了個干姑婆?可喜可賀。” 這話一出,不止歸藏眾人笑成一片,其它門派的弟子也忍俊不禁。 白千霜臉上頓時有些掛不住,咬著唇,淚盈于睫地覷瞧蘇毓,見他冷著張臉,并不朝她望來,心里不由失望。 白長老氣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礙著眾人的面卻又不好發(fā)作。 蘇毓欣賞了一番老家伙的窘相,這才轉(zhuǎn)頭對李圓光道:“不得無禮?!?/br> 白長老面色稍霽,對眾人道:“請諸位移步舟上稍加修整?!?/br> 蘇毓道了聲“叨擾”,便帶著弟子們上了翼舟。 登云梯時,他照例讓小頂走在前面,免得這小傻子一腳踩空掉下來,隨即想起自己接不住她,臉色頓時一沉,回頭冷冷望了白氏父女一眼,一言不發(fā)地上了翼舟。 大衍的翼舟與歸藏的差不多,也分?jǐn)?shù)層,連山君的房間自然在頂層。 小頂想也沒想便跟著師父往上走,卻被一個大衍宗的執(zhí)事攔?。骸跋勺诱埩舨剑峙梢言跇窍聻橄勺影才帕藛为毜难派帷?/br> 小頂老實,想著自己是客,在人家地頭上自要聽人家安排,從善如流地停下腳步。 蘇毓目光冷冷掃過那執(zhí)事,卻不與他多言,轉(zhuǎn)頭對徒弟道:“還不快上來?!?/br> 那執(zhí)事叫他那一眼看得毛骨悚然,便是有白小姐的暗中囑咐,卻哪里敢再加阻攔。 小頂快步走到師父身邊,小聲道:“師尊,這么霸道不太好吧?” 蘇毓乜了這沒出息的徒弟一眼,恨鐵不成鋼地?fù)u了搖頭。 兩人回到院中沐浴更衣。 小頂如今是鮫人,一回到水中便像回了故鄉(xiāng),現(xiàn)出魚尾,盡情在池子里撲騰了半晌,這才意猶未盡地爬出來,擦干身子往床上一躺——雖然被卷進(jìn)魔眼才不到一日,卻數(shù)度死里逃生,早已精疲力盡,一沾床便閉上了眼。 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她醒過來推開窗戶一看,只見翼舟早已離了魔域,此時正飛在云間,一輪明月懸在窗前,清暉灑了滿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