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有時候也會說很多不該說的話。最能保守秘密的，是下落不明的尸體。我現(xiàn)在有很重要的事，晚上不要打擾我。”

    莊崢關(guān)掉手機(jī)，順手丟入車?yán)铮缓蟊匾兄囬T，靜靜地看著夜空。

    不多時，遠(yuǎn)處兩盞眼熟的車前燈由小至大，越來越明晰。駕駛室里的那個人藏在大燈的光輝中，面目模糊。

    車漸漸停下，燈猛然一暗。

    車門打開，徐謖承穿著風(fēng)衣從車上下來，神色冷漠，“崢哥?！?/br>
    莊崢站直身體，隨口道：“沒人知道你來吧？”

    徐謖承道：“我知道規(guī)矩?！?/br>
    “當(dāng)然。你跟了我三年，最知道我心意。”莊崢從口袋里掏出煙，丟了一根給他。

    徐謖承順手接住，掏出打火機(jī)，先給他點(diǎn)上。

    莊崢吸了一口，沉默下來。

    馬奇之前的話讓徐謖承隱約有不好的預(yù)感。莊崢是個很懂得養(yǎng)身之道的人。盡管職業(yè)是黑道大哥，但他不嫖不賭不嗜酒無煙癮還堅持每天運(yùn)動，活得比大多數(shù)人都健康。如果他抽煙，就說明他遇到了難題或是情緒緊張。

    “打算什么時候找女人？”莊崢終于打破了沉靜。

    徐謖承道：“沒想過?！?/br>
    莊崢道：“打算找個怎么樣的女人？”

    徐謖承遲疑道：“會做菜吧？”

    莊崢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女人娶回來不是當(dāng)廚娘的?！?/br>
    “是?！?/br>
    莊崢道：“女人嘴巴快，很難找個可靠貼心的。做我們這一行，口風(fēng)緊最重要?！?/br>
    徐謖承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好繼續(xù)附和道：“是?！?/br>
    莊崢道：“知道老張嗎？他老婆去警局坐了三個小時就把他給賣了?！?/br>
    徐謖承道：“他死的時候，我還沒跟您。”

    莊崢道：“那你一定不知道老張怎么死的。他是自己從鳳凰大廈頂樓跳下去的，干凈利落。他死后，弟兄們還認(rèn)他當(dāng)兄弟。”

    徐謖承心臟一縮，沒吭聲。

    莊崢道：“你呢？如果你的女人出賣了你，你會怎么做？”

    徐謖承道：“我不會給她這個機(jī)會?！?/br>
    “很多事都是意料不到的。”莊崢深深地吸了口煙，然后吐出煙圈。

    徐謖承想起馬奇之前那通電話，試探道：“崢哥不是讓我來收貨的？”

    莊崢瞥了他一眼，“你很急？”

    “不急?！毙熘q承嘴里說不急，心卻暗暗地揪了起來。很明顯，莊崢這趟找他出來絕對不是為了收貨！走私是冒著風(fēng)險的，如果是收貨，他不會在這里東拉西扯這么久。

    “你會不會出賣我？”莊崢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徐謖承背脊一僵。他是靠一位對莊崢有過恩惠的黑道老前輩的舉薦才混進(jìn)來的，幾乎不費(fèi)吹灰之力，三年來，他鞠躬盡瘁，表現(xiàn)優(yōu)異，所以上上下下都未懷疑過他。這是他當(dāng)臥底三年來，第一次被質(zhì)疑。他知道，以莊崢陰沉的性格會提出這樣的問題，必然已經(jīng)有了十全的把握。

    饒是如此，他仍是堅定地回答道：“不會。”

    莊崢頗為感慨地抽了口煙，左手抹了把嘴巴，右手將丟在腳下，用力碾滅，然后避開他的目光，淡淡道：“貨在后備箱，你去看看?！?/br>
    徐謖承心頭一縮。他熟悉莊崢，當(dāng)他滅煙的時候，就是他做出決策的時候。

    “什么貨這么了不起，一定要再看看？”他雙地打量莊崢全身。

    莊崢身材好，喜歡穿修身的西裝，貼合身體的線條，看上去精神又帥氣，明明四十來歲的年紀(jì)卻像三十出頭。也因為西裝貼身，所以他很少放大件的東西在身上，平時有手下幫忙帶，一個人的時候至多帶張信用卡幾張百元大鈔。但今天，他左邊衣擺被褲袋頂?shù)梦⑽⒙N起。

    徐謖承想起他最喜歡用的那把沃爾特PPK。

    莊崢?biāo)坪鯖]察覺他的打量，道：“很有意思的新貨。你的人生應(yīng)該走向一個新的階段?！?/br>
    ……

    準(zhǔn)備親自干掉他？

    徐謖承轉(zhuǎn)過身，心提到胸口，慢慢地朝莊崢那輛車走去。他的腳步雖然在動，但是頭微微傾斜著，努力用余光掃視著他的一舉一動。

    莊崢移動腳步，似乎想要避開他的目光。

    徐謖承目光移到車左邊的后視鏡上，托遠(yuǎn)處大廈燈光的福，他可以隱約看到……莊崢將手伸入左邊褲袋。

    “不許動！”徐謖承猛然掏出槍對準(zhǔn)莊崢。他的心怦怦直跳著，做臥底這么久，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真真切切地感受生命受到了威脅。手心滲出的汗水幾乎浸濕整把手槍的槍柄，他拼命地告訴自己要冷靜！

    莊崢僵住。

    徐謖承知道發(fā)展到這一步，事情已經(jīng)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他給槍上膛，高聲道：“我是刑警徐謖承，現(xiàn)在懷疑你走私毒品。舉起雙手，背過身?！?/br>
    莊崢慢慢松開手，將手從口袋里抽出來。他的表情極端冷靜，好似那把對著自己的不是槍，“你是臥底？”

    徐謖承沉聲道：“把手舉起來！”

    莊崢緩緩舉起手，“是你出賣巨熊的？”

    徐謖承道：“打擊犯罪是每個警察的職責(zé)！”

    莊崢冷冷地看著他，“你打算控告我什么？晚上出來吹風(fēng)？還是亂丟煙頭？”

    徐謖承道：“走私毒品?！?/br>
    “證據(jù)呢？”

    徐謖承道：“你發(fā)給我的短信?！?/br>
    “警察都像你這么幼稚嗎？”莊崢冷笑道，“用一條短信控告走私罪？用莫須有不是更好，還有史實當(dāng)事例?！?/br>
    徐謖承眼角突然瞄到彈起一條縫的后車廂，心中飛快地閃過一念頭，“后備箱是什么？”

    莊崢臉色一變。

    徐謖承一手拿槍，另一只手去開后備箱。

    “你沒有權(quán)利動我的車！”莊崢瞪著他。

    后備箱蓋猛地彈起來。

    “阿承?！鼻f崢溫柔的聲音突然從后備箱里冒出來。

    徐謖承一愣。

    莊崢趁機(jī)沖了上去，抓住他握槍的手用力一掰。

    徐謖承另一只手立刻握住他的手，兩人開始掰腕力。

    “這大概是我出生以來做過的、最莫名其妙的事。我習(xí)慣爭取我想要的東西，但這是我第一次爭取我喜歡的人……”

    莊崢身體猛然用力地朝車后蓋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