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擠在院子里的羊群，朱高熾和王府官員們半天沒說出話來。

    孟同知出手果然不同凡響。不只給出的糧食減少一半，還收獲了上百頭羊！

    “稟世子，這些只是定錢?！泵锨搴捅?，對朱高熾說道，“另有二百五十頭羊，會在三日內(nèi)送來?！?/br>
    “多少？”

    “二百五。”不自覺的抽了一下嘴角，定下這個數(shù)字，他也沒想到。

    朱高熾大喜，拊掌大笑，道：“孟同知果真了得，孤被這些蒙古人鬧得頭疼，始終想不出妥善的辦法。孟同知是如何說服他們的？”

    孟清和沒說話，只從懷里取出一疊按了手印的“契約”，雙手奉上。

    朱高熾好奇的翻看，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精彩。

    第一張，他熟悉，一頭猙獰的綿羊，五個簡筆小人。朵顏三衛(wèi)手里的白條也是這個類型。

    第二張，同樣是一頭猙獰的綿羊，兩只胖墩墩的，什么東西？

    目光看過去，孟清和一咧嘴，“回世子，是雞?！?/br>
    朱高熾：“……”

    斬首五級一頭羊，一頭羊卻只能換兩只雞？

    這是什么道理，會算數(shù)嗎？蒙古人竟然答應(yīng)？

    孟清和表示，合同內(nèi)容千真萬確，生意也是童叟無欺。

    至于原因，他沒做別的，只是帶著這些蒙古人參觀了道衍和尚開辦的“養(yǎng)雞場”。

    燕王造反之前，為了地下兵工廠的保密問題，在王府養(yǎng)了大量的雞鴨，還被投訴擾民。

    當(dāng)初，王府用養(yǎng)雞鴨是為祈福，堅(jiān)決不能殺的理由搪塞了張昺。奪取北平之后，這些家禽就被移到王府一處偏僻的院落養(yǎng)著，數(shù)量越來越多。殺了一批，又有一批成長起來，用作軍糧不合算，不如和歸附的蒙古部落交換。

    部落的問題解決了，給朵顏三衛(wèi)的紅利也有了。

    “卑職認(rèn)為，這些部落歸附王爺，為的也是填飽肚子。部落中的男人跟隨王爺出征，冬季又沒有合適的草場，不如將牛羊換成雞鴨，有rou和禽蛋可以食用，多的還能到集市上換取其他需要的東西?！?/br>
    孟清和又取出幾張紙，紙上畫著兩個大小相似的圓圈，一個圈著兩頭羊，另一個卻是七八只雞。

    “在草原上，這些部落要逐水草遷徙，歸附王爺之后，有些習(xí)慣適當(dāng)可以更改，只要日子過得更好，應(yīng)該沒人會有怨言?！?/br>
    孟清和說得有些模糊，朱高熾?yún)s聽得十分明白。

    “你答應(yīng)了給他們草場？”

    “是?！泵锨搴驼f道，“不過卑職沒有說是哪里，等王爺成就大業(yè)，四分五裂的北元自然不是對手。拿下幾塊草場定不是問題?！?/br>
    后邊的話孟清和沒有說，一旦歸附的部落過慣了定居的日子，還會想到草原上去風(fēng)餐露宿嗎？

    明顯不可能。

    朱高熾點(diǎn)點(diǎn)頭，把兩疊紙收起遞給一旁的文官傳閱，“看看吧，父王將這件事交給孤，是信任孤。孤請托各位，也是看重諸公的才干。孤體諒諸公，孤的難處，諸公也當(dāng)體諒。”

    眾人面露羞慚，孟清和卻暗暗叫苦。

    朱高熾是看重他還是害他？明擺著拉仇恨值?。?/br>
    該慶幸他立場堅(jiān)定的站在武官隊(duì)伍中，不用時(shí)常和這些文官打交道嗎？

    孟清和咂咂嘴，無解。

    當(dāng)夜，孟清和輾轉(zhuǎn)反側(cè)，想了很多。留在北平或許并不是個好主意。真跟著燕王出征？他不想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道衍和尚念了一夜的佛經(jīng)，精神依舊很好。從內(nèi)宦口中得知?dú)w附部落的問題已經(jīng)解決，派人將孟清和請來，又著人回報(bào)世子，今日他要與徒兒討論佛法，請世子見諒。

    潛臺詞是：大和尚要和徒弟談心，世子要抓壯丁暫且找別人去吧。

    能暫時(shí)脫離繁重的工作，孟清和自然開心。代價(jià)是被大和尚嗡嗡，咬咬牙，總能撐過去。

    走進(jìn)道衍的廂房，一步暖氣迎面撲來。

    廂房里布置簡單，甚至可以說是簡陋，除了一個書架，一張桌案，兩個蒲團(tuán)，再無其他。

    道衍示意孟清和不必拘禮，坐下說話。

    炭爐上架著水壺，還有幾塊焦黃的烤餅，散發(fā)著誘人的麥香。

    孟清和盯著烤餅，眼珠子一動不動。

    道衍捻著佛珠，微微一笑，“徒兒可是腹中饑餓？”

    “是有點(diǎn)餓了?！睂τ诘姥軇硬粍泳徒兴降埽锨搴鸵呀?jīng)麻木了。

    叫就叫吧，反正也不會少塊rou。

    “既如此，便和為師一起用吧?！?/br>
    有宦官送上米粥和小菜，道衍夾起一張烤餅，放到孟清和面前的空碗中，“多用些，吃得多，身體才能好。”

    噴香的烤餅有些燙嘴，一口咬下去，麥香中裹著rou香。

    孟清和詫異的看向道衍，rou餡的？

    和尚不老實(shí)！

    道衍將自己碟中的烤餅掰開，卻是素餡的，意思很清楚，葷食是為好徒弟準(zhǔn)備的，他是出家人，怎么會輕易破戒。

    出家人？

    孟清和又咬了一口餅，灌下大半碗粥，出家人六根清凈，六道皆空，視世俗為無物，會心思用盡的鼓動燕王造反？

    道衍似能猜到孟清和的心思，沒解釋，只是一口一口吃餅喝粥，食不言寢不語。

    沉默中，面前的食物被一掃而空，內(nèi)宦送上茶水，孟清和長舒一口氣，很長時(shí)間沒吃得這么飽了。

    用過茶，室內(nèi)再次陷入了沉默。

    道衍可以靜坐整日，孟清和不行，只能先開口問道：“大師叫我來，可是有事吩咐？”

    “的確有事?！钡姥茳c(diǎn)點(diǎn)頭，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書遞給孟清和，很是高深的說道：“此書，望徒兒好生研讀。”

    孟清和看看道衍，再看看書籍的封面，《道德經(jīng)》三個字赫然入目。

    “大師，你確定要我仔細(xì)鉆研這本書？”

    身為一個和尚，竟然讓徒弟研究老子的《道德經(jīng)》？就算拿本《金剛經(jīng)》也比《道德經(jīng)》強(qiáng)吧？這和直接讓他叛出師門有什么區(qū)別？

    不對，他還沒拜師，也沒加入這個和尚的不良門派！

    沒等孟清和想明白，手里的書突然又被拿走了。

    抬起頭，道衍和尚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為師拿錯了，這幾本才對?！?/br>
    孟清和接過，低頭再看，《易經(jīng)》。也沒比《道德經(jīng)》好到哪里去。

    懷疑的看向道衍，這位真是佛門弟子？

    “大師教誨，在下一定好好鉆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