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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捕風(fēng)在線閱讀 - 捕風(fēng)_分節(jié)閱讀_62

捕風(fēng)_分節(jié)閱讀_62

    葉雪山說道:“多吃點(diǎn)?!?/br>
    林子森放下手里的煙扦子,跪在床上低頭系了小褂紐扣。葉雪山笑道:“遮什么遮,你還怕我看?”

    林子森繼續(xù)燒煙:“怕你看了礙眼,不要我了?!?/br>
    葉雪山啞然失笑:“你老大不小的,就不要說孩子話了!”

    臨睡之前,葉雪山又道:“明天想著跟我要支票。大哥出了八萬塊錢?!?/br>
    林子森伸長手臂,為他掖了掖被角:“好,記住了。”

    葉雪山忽然起了疑心:“你怎么不和我慪氣了?”

    林子森低低的笑道:“管不住,不管了?!?/br>
    葉雪山仰面朝天的閉了眼睛:“算你識相?!?/br>
    林子森揚(yáng)手關(guān)了電燈,然后在旁邊也躺了下去,臉上還慣性似的笑著。

    他已經(jīng)跟了葉雪山三年,時光易逝,轉(zhuǎn)眼就到了三十大幾的年紀(jì),真不知道還能在這床上躺幾年。再一轉(zhuǎn)眼,他可能就四十多了。葉雪山一個漂漂亮亮的少爺,為什么要和個半老頭子同床共枕?是圖他的人還是圖他的錢?

    林子森思及至此,毛骨悚然,幾近絕望。如果讓他再經(jīng)歷一場背叛與驅(qū)逐,他可真受不住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葉公館一片太平。林子森忙著洋行里的事情,葉雪山落得清閑,由著性子大玩特玩,陀螺一樣團(tuán)團(tuán)亂轉(zhuǎn)。這天上午總算是回來了,進(jìn)門就睡;林子森沒理他,只問汽車夫:“少爺都去哪兒了?”

    汽車夫是個沒心沒肺的小伙子,樂呵呵的一口氣說出五六個地名,不是飯店就是舞場,不是舞場就是俱樂部,總而言之,吃喝嫖賭抽這五樁事情,是都干全了。

    林子森又問:“他都和誰在一起玩?”

    汽車夫哈哈一笑:“那么多的娘們兒,我哪數(shù)得過來?還有金先生一幫人,還有哈代先生。”

    林子森隨手給了汽車夫一點(diǎn)錢,口中嘆道:“就怕少爺跟人學(xué)壞。”

    汽車夫嘿嘿的樂:“不能不能,都是少爺帶著他們玩?!?/br>
    林子森點(diǎn)了點(diǎn)頭,滿臉的憂國憂民,仿佛是要走了,臨走之前又來一句:“北平那邊的大爺,這一陣子沒來吧?”

    汽車夫被他問愣了:“大爺?沒見大爺?。 ?/br>
    林子森心里不輕松,但是略略的有了數(shù)。心事重重的忙到下午,葉雪山醒了,睡眼惺忪的洗漱穿衣梳頭發(fā)。林子森正坐在樓上書房里研究賬目,忽然見他從門口匆匆經(jīng)過,穿著一身筆挺西裝——這倒沒什么出奇的,他雖然這兩年時常不修邊幅,但是并不缺少好衣服。出奇的是他居然把后腦勺上的短頭發(fā)梳了個一絲不亂。

    林子森放下賬本子,起身無聲的向外走。躡手躡腳的走到樓下,他停住腳步,就聽葉雪山正在客廳里打電話,開口便道:“大哥,晚上有時間嗎?”

    幾乎只停頓了一瞬間,葉雪山緊接著說了下去:“我想請你吃頓晚飯,昨天發(fā)現(xiàn)了一家俄國館子,那個——挺好的?!?/br>
    再往下就是嗯嗯啊啊的片言只語。葉雪山的語氣挺莊重,完全不是往日嘻嘻哈哈的樣子。林子森不再聽了,轉(zhuǎn)身上樓,自己都覺著腳步特別輕,水上漂似的,人都沒有根了。

    葉雪山一本正經(jīng)的出了門,夜里十一二點(diǎn)才回了來。林子森坐在客廳里等著他,見面之后先抽了抽鼻子,依稀仿佛是有一點(diǎn)酒氣,不過不重,大概也就是一兩口的量,想必只是淺嘗輒止,沒有真正的痛飲。

    林子森開口笑道:“少爺可算是回來了,我正困的快要熬不住。”

    葉雪山的后腦勺恢復(fù)了鳥窩形狀,臉上沒有什么表情,但是林子森太了解他了,看得出他至少是完全沒生氣,而且有點(diǎn)心不在焉的意思。

    “困就睡?!彼院喴赓W的說道:“早點(diǎn)睡,還能給我留個暖被窩?!?/br>
    林子森微微的笑:“少爺先去洗澡換衣裳,我給少爺燒兩口煙。等到少爺真要睡了,我也把被窩暖好了?!?/br>
    葉雪山點(diǎn)頭上樓,林子森跟在后面仰頭看他。待到葉雪山走到拐彎之處,忽然翹起嘴角笑了一下。林子森滿眼里裝的都是他,自然留意得到,可是只做不知,并未多問。

    70、有所思

    林子森推門走進(jìn)臥室,迎面就見葉雪山側(cè)身蜷在床上,正在大睡。

    棉被全部堆在了上方,像一座臃腫而又柔軟的小山,埋住了他的頭臉肩膀,下面露出兩條光腿,一雙赤腳倒是擺得整齊,足背雪白,足底粉紅。

    林子森隨手關(guān)了房門,然后停下腳步望向大床。據(jù)他所知,昨晚葉雪山和顧雄飛又見面了,吃的依然是俄國菜。葉雪山喝了酒,還沒少喝,凌晨時分到了家,進(jìn)門就是載歌載舞。載歌載舞之前是個什么德行,汽車夫也說不清楚,反正他們出了館子就去了顧雄飛的住處。汽車夫一直在門房里面打瞌睡來著,天快亮?xí)r才把葉雪山載了回來。

    走到床前坐下來,林子森伸手握住了葉雪山的腳踝。腳踝很細(xì),是骨頭上面包了一層蒼白的皮。他攥了一把,心中想道:“她的骨rou?!?/br>
    她的骨,她的rou,由她傳給了他。雖然其中混雜了顧老爺子的成分,已經(jīng)不是完全的純粹,但是她占了上風(fēng),她的影子若隱若現(xiàn)的活在他的身上,雖死猶生。

    思及至此,林子森不由得生出滿腔酸楚的柔情。俯身在葉雪山的腳趾頭上輕輕親了一下,他覺得自己真是愛死了這個小家伙。

    起身扯下棉被蓋住葉雪山的周身,林子森又一手托住他的腦袋,一手?jǐn)[正了枕頭。葉雪山睡得呼哧呼哧的,是雷打不動的模樣。林子森低頭和他貼了貼臉,臉很熱,仿佛在發(fā)低燒。

    葉雪山睡過整個白天,直到太陽下山,才醒了過來。

    林子森沒有多問,照例燒煙喂足了他,然后看著他洗漱更衣,漂漂亮亮的又出門了。獨(dú)自站在二樓窗口,他望著葉雪山遠(yuǎn)去又遠(yuǎn)去,一如他不見天日的愛情。

    葉雪山這回直奔了顧雄飛的居所。顧雄飛借住在一所大四合院里,院子里本來很清靜,近幾日漸漸熱鬧了,因?yàn)樗碾S從絡(luò)繹從北平趕了過來,給他送來許多行李。葉雪山走進(jìn)正房客廳之時,靠墻已經(jīng)擺了一排鼓鼓的大皮箱。顧雄飛坐在一把硬木椅子上,下身是軍褲馬靴,上身穿著白襯衫和絨線背心,襯衫穿得潦草馬虎,從背心下面露出一大截子。兩條長腿抬起來架在前方的八仙桌上,他粗野而又慵懶的擺出了大爺架勢,讓葉雪山不愿往近前走。

    “都收拾好了?”葉雪山很平淡的發(fā)問,眼睛看了皮箱再看家具,唯獨(dú)不肯看人。

    顧雄飛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抬手對他連招了招:“來?!?/br>
    葉雪山很看不得他的大爺派頭,不過既然來了,也就不好太別扭。慢悠悠的走上前去,他沒找到坐的地方,一只手卻是先被顧雄飛抓住了;隨即手背一暖,是被顧雄飛拉去貼上了面頰。

    顧雄飛顯然是沒意識到自己這個模樣挺可恨,仰頭望向葉雪山,他笑了一下,黑壓壓的眉毛和睫毛下面,一雙眼睛閃著活潑的光芒:“明天出發(fā),也許過一兩個月就能回來一趟。也未必總在青島,如果換了更好的地方,我給你信,你找我玩去!”

    葉雪山很有保留的沉吟著,沒有即刻做出答復(fù)。顧雄飛這一陣子對他太好了,他有點(diǎn)懵。尤其是昨夜醉了一場,不知道對著顧雄飛又出了什么洋相,所以現(xiàn)在還添上了心虛。又懵又心虛的,照理說今天就不該再來,但還是來了,也不知圖個什么。

    客廳里沒旁人,顧雄飛放下雙腿,忽然把他扯到了懷里摟住。他猝不及防的跌坐在了對方的大腿上,靈魂尊嚴(yán)之類的大題目在心中浮現(xiàn)出來,讓他一邊承受著顧雄飛的摩挲,一邊若有所思的吃了一塊白巧克力。白巧克力像是從天外飛來的,吃完一塊,另一塊又送到了唇邊,溫暖的幾乎半融化。從捏著白巧克力的大手向下看去,他的目光沿著手臂走,最后落到了顧雄飛的臉上。顧雄飛微笑著,看起來就比較好惹,不值畏懼。

    于是他也跟著笑了,笑出嘴角下方兩個深深的梨渦;又因?yàn)闈M嘴都是一塌糊涂的白巧克力,所以抿著嘴笑,很有控制。在顧雄飛面前,他只要一絲理智尚存,就會特別的要面子,一舉一動都表示著自己今非昔比。

    “今天換家館子吧!”顧雄飛的聲音溫柔低沉,像是在悄悄的和他打商量:“想想,要吃什么?”

    葉雪山聽聞此言,感覺對方真把自己定位成了吃貨。顧雄飛似乎要把所有好意全凝聚在飲食中,以便可以一口一口填進(jìn)他的嘴里。這讓他有點(diǎn)難為情,因?yàn)樽约浩鋵?shí)沒有顧雄飛想象的那么饞。他只是把吃當(dāng)成了娛樂,吃多吃少都不是問題,無非是要把嘴占住,免得無聊。

    在這個習(xí)慣上,葉太太是他的榜樣——在大部分惡習(xí)上,葉太太都對他言傳身教,做了很好的表率,除了抽大煙。因?yàn)轭櫪蠣斪铀貋韺f片深惡痛絕,外面世界他管不了,家里誰敢玩煙槍,他就敢剁了誰的手。葉太太怕被剁,最無聊的時候也不敢抽大煙;而即便她不抽大煙,也同樣有著被剁的危險(xiǎn),因?yàn)轭櫪蠣斪幼詈髮λ媸菂拹褐畼O了。

    這天晚上,葉雪山很固執(zhí)的沒有喝酒,因?yàn)榭偛荒芟嘈蓬櫺埏w真的對自己有了感情。為了考察出感情的真?zhèn)?,他須得保持清醒?/br>
    他不喝,顧雄飛也沒勉強(qiáng)他。兩人將要分開之時,顧雄飛狠狠的抱了他一下,又用滾熱的巴掌捧住了他的臉,微微俯身望著他的眼睛笑。都是體面的人,都不屑于說rou麻話,所以一切盡在不言中,葉雪山忽然有點(diǎn)想哭,因?yàn)椴恢来藭r此刻是怎么來的。

    他不是看不上自己嗎?不是見面就沒好話嗎?不是就圖著床上那點(diǎn)事嗎?怎么現(xiàn)在忽然轉(zhuǎn)了性,竟然變成了一個好人?葉雪山素來覺得自己有頭腦,有辦法,沒路都能走出路來,可是現(xiàn)在,他真不知如何是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