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跟了一小段路以后，“a先生”突然毫無征兆地加快了腳步，一下子把我落下好遠。

    我頓時心里一緊，下意識地懷疑他是否發(fā)現(xiàn)了我的跟蹤。但是轉(zhuǎn)念之后又立即想到，夢境的他，僅僅只是一個沒有任何自我意識的影像罷了，他所說的、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遵照既定的軌跡而已。所以，也就不存在什么發(fā)現(xiàn)被跟蹤，故意想要把我甩脫的可能了。

    想清楚了這些，我才終于把心放了回去，加快腳步追上去繼續(xù)跟蹤。

    如我所料，重新靠近以后，“a先生”并沒有再做出任何疑似故意甩脫的行為。雖然他的速度并沒有放緩，但更像是突然有急事趕時間的樣子，而不是發(fā)現(xiàn)自己被跟蹤的狀態(tài)。

    于是我放心大膽地繼續(xù)跟著，但是沒過多久，他突然頓住腳步，然后，猛地掉頭朝我走了過來！

    “?。?！”

    我整個人都僵住了，腦子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對。他轉(zhuǎn)身轉(zhuǎn)得太突然了，根本不給我反應(yīng)的時間，而且周圍也沒有任何可以躲避的空間，連下意識的躲閃都無法做到。

    我只能硬著頭皮看他快步走進，強裝鎮(zhèn)定地等著他先開口?，F(xiàn)在的這種狀況，讓我懷疑自己之前的推論全都錯了，亦或者……是哪里出了錯，打亂了原有的軌跡？！我腦子里一團亂麻，而他始終面無表情。

    最終……

    他徑直從我身邊走過去了。

    沒有任何交流或者接觸，他甚至根本沒有看我，仿佛我只是一團空氣。如果不是我下意識地閃身避讓的話，搞不好他又會像之前一樣，直接從我身體里穿過去。

    “……”

    我心情復雜地望著他的背影，暗暗想著，應(yīng)該是我自己想多了吧？如果他能具備發(fā)現(xiàn)我的能力，就說明他有自我意識，并且可以正常地思考，那他之間就不可能對著空氣演獨角戲。

    可能現(xiàn)實當中，他就是因為某種原因，突然改變主意換了方向？亦或者是……突然發(fā)現(xiàn)前面那條路走不通，所以臨時換一條路？這種解釋實在牽強，我可想不出來其它的可能性了。

    “a先生”的行為讓我覺得十分捉摸不透，我開始猶豫該不該繼續(xù)跟蹤。然而我很快就發(fā)現(xiàn)，他就像是夢境當中的一個光源，效果不算明顯，但卻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照亮周圍的環(huán)境。而現(xiàn)在，他離我越遠，我身邊的環(huán)境就越暗。

    這種即將被黑暗吞噬的感覺，實在太讓人難受。最終，在視線范圍徹底變黑的前一秒，我拔腿奔跑，用平生最快的沖刺速度追了上去。

    “a先生”又將自己的速度提高了不少，幾乎從快走變成了小跑。我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追，直到抵達一座陌生的建筑面前。

    那幢建通體漆黑，仿佛頂天立地般矗立在夢境里。不知道為什么，望著它的時候，我心底里有種特別強烈的排斥和恐懼感。

    我不想進去。沒有任何理由，就是純粹的不想。

    然而，“a先生”已經(jīng)走向樓門。

    與之前不同，這回他將速度放得很慢，像是在刻意等著我跟上去。

    莫名的抗拒感讓我雙腳如同生了根一樣，牢牢地扎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某一刻，我忽然莫名地轉(zhuǎn)頭向左望去，連我自己都無法解釋，為什么要朝那邊看。

    風揚不知道什么時候，也出現(xiàn)到了這里。悄無聲息。

    也許是我潛意識察覺到了他的靠近，所以才會轉(zhuǎn)頭？我已經(jīng)顧不上思考這種細節(jié)了。

    風揚站在漫天黑雨里，身上卻沒有一丁點潮濕的痕跡，就像是身體周圍籠罩了一層看不見的屏障。他望著我，似乎努力地想要說點什么，然而最終只是從喉嚨里發(fā)出了幾個生硬又模糊的音節(jié)，根本無法辨別含義。

    我開始覺得不對勁，低聲問：“風揚，你怎么了？”

    “呃……噯、哦……噯！哦！”他吃力地重復著難懂的音節(jié)。

    “你別著急，慢慢說?！蔽页哌^去，想要聽得更清楚一點。我覺得，他應(yīng)該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訴我，才會一直重復類似的音節(jié)。

    明明不久之前他還能正常說話，怎么才一會兒沒見就變成這種樣子了呢？這是他自己的夢境，他在這里面應(yīng)該擁有近乎造物主般的能力才對，所有的一切，無論景色還是人物，都應(yīng)該隨他的潛意識運轉(zhuǎn)才對……可是為什么，應(yīng)該cao控一切的人，反而連自己都控制不了了呢？

    這不對勁。

    我已經(jīng)顧不上再去管“a先生”了，比起“a先生”的異常，我更想知道風揚變成這樣的原因。因為這關(guān)系到我能否和引夢蝶重新取得聯(lián)系，也關(guān)系到我還能不能安全返回現(xiàn)實世界。

    “外！藕??！”風揚更加用力地發(fā)聲。

    我還是聽不明白，他到底想表達什么。

    “要不……你寫出來給我看？”我嘗試著換種方式跟他溝通。

    風揚怔了怔，似乎開始用力，可他的身體像是受到了某種無形力量的束縛，并不能完成這樣的動作。他憋得滿臉通紅，膝蓋不停地顫抖，卻怎么都沒有辦法彎下去。

    看得出來，他很想蹲下寫字，可是他做不到。

    我問：“你被控制了對不對？對的話就眨一下眼睛?！?/br>
    他眨眼了。

    我又問：“是不是別的東西闖進來了？是就眨眼。”

    他先是眨眼，隨后想了想又飛快地眨了兩下?？偣踩?，這什么意思？

    我試探著問：“你也不清楚狀況是嗎？”

    這回，他沒有眨眼，而且眼神在一瞬間黯淡了下去。

    我隱隱意識到，似乎有某種東西在他體內(nèi)熄滅了……

    a先生！

    我飛快轉(zhuǎn)頭，然而“a先生”已經(jīng)不見了。黑色大樓的門口空蕩蕩的，像是怪獸張開的嘴巴，各種恐怖的魑魅魍魎全都躲在暗處。

    我無法確定，風揚變成這樣，跟“a先生”是否有關(guān)，但是那幢黑色大樓散發(fā)出的危險訊號實在太過于強烈。我覺得，眼下最穩(wěn)妥的辦法，還是應(yīng)該先帶著風揚離開這附近才對。

    “風揚，咱們先換個地方。”我也不管風揚還能不能聽懂我說的話，就準備架著他離開。

    然而，他卻忽然自己邁了一步。

    朝著黑色大樓的方向。

    “你什么意思？你要進樓里？！”我頓時緊張起來，明知道肯定得不到回應(yīng)，卻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風揚毫無反應(yīng)，僵硬而機械地又走了一步。

    黑色的雨水逐漸打濕了他的頭發(fā)和衣裳。

    我突然意識到了又一個不對勁的地方——這場雷暴異常猛烈，幾乎在出現(xiàn)的一瞬間，就把我淋成了落湯雞，然而風揚卻不一樣，他一開始完全不會被黑雨淋濕，即便現(xiàn)在，身上也并沒有完全濕透。

    至于“a先生”……該死的！我竟然完全沒有注意過這個問題，現(xiàn)在想要回想，也想不起來。

    不過，這并不妨礙我覺得這些黑色的雨水大有問題。同一場雨，落到身上的結(jié)果卻如此不同，這究竟在預(yù)示著什么呢？

    就在我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風揚已經(jīng)邁著僵硬的步子，走到了大樓門口。

    從我的角度看去，他的身體一半隱沒在黑暗當中，另一半被恰巧劃過夜空的閃電照亮，看起來就像是被分割成了兩部分。

    這讓我莫名地聯(lián)想到，黑白兩種絲線的牽扯，隨后開始懷疑，這夢境當中的種種提示和異常，是否也是兩種命運不停拉扯所產(chǎn)生的呢？

    如果連夢境都會受到因果力量的牽扯，那就太可怕了。

    眼看著風揚被黑暗徹底吞沒，我擔心他會被黑暗的力量傷害，所以還是咬牙闖了進去。

    樓內(nèi)，風揚與“a先生”隱隱對峙。

    風揚的身體周圍，隱隱散發(fā)光亮，仿佛正在努力驅(qū)散黑暗一般。我注意到這份并不明亮的微光，正在以十分微弱的勢頭，一點點驅(qū)散周圍的黑暗。

    而“a先生”那邊，黑暗濃重如墨。如不是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氣勢太過于強烈，光憑rou眼去看的話，我?guī)缀鯚o法看出藏在黑暗里的他。

    黑與灰，涇渭分明，無聲較量。

    即便是再遲鈍的人，在這種場景之下，也不可能還執(zhí)迷不悟。

    我盯著黑暗中的“a先生”，冷聲質(zhì)問：“你故意引我到這里來的對不對？你到底想干什么？”

    “a先生”桀桀怪笑，聲音嘶啞難聽：“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嗎？那就過來啊……這扇門背后，藏著所有你想知道的一切，來啊，過來啊……”

    他的聲音，就像是惡魔的低語，帶著勾魂攝魄般的誘惑力。

    隨著他的話語聲，我看到他的身邊出現(xiàn)了一道厚重的大門。明亮的白光從門縫里透出來，伴隨著沁人的花香，以及仙樂般的動人旋律。

    那一刻，我恍惚地想著，門后的世界一定非常美好。也許……那就是天堂？

    我的心底開始滋生出無限的渴望，我忘記了所有的一切，只剩下門后世界的向往和渴望。

    天堂，天堂……我來了！

    猛地，手腕好像被什么東西抓住了，混沌的大腦中似乎出現(xiàn)了一絲絲的清明。我聽見似曾相識的聲音，生澀的、艱難地響起——

    “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