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這一下,窗戶邊的一溜學(xué)生都紛紛往外探頭,唐田田瞇著眼睛一看,忽然嚇了一跳。 雖然隔得有點(diǎn)遠(yuǎn),打架的兩個男生身上都穿著一模一樣的校服,可是唐田田還是認(rèn)了出來。 一個是提前交卷出去的阮輕暮,還有一個……是1班的秦淵?? 兩個人打著打著,還打到地上去了,這什么深仇大恨?。棵髅髑耙魂囘€那么要好地一起出黑板報呢! 唐田田急了,看了看做完的卷子,咬咬牙,直接就跑向講臺:“老師,我交卷?!?/br> 方離和白競也都靠著窗坐著,兩個人不約而同一起站起來:“老師,我也交卷子!” 巨大的香樟樹下,兩個摔倒的人掙扎著,雙雙從地上躍起。 阮輕暮身子還在踉蹌,秦淵已經(jīng)轉(zhuǎn)身閃到了他身后,胳膊急速一伸,巧妙地卡住了他的脖頸,再一用力:“服不服?” 阮輕暮低頭看向扼住自己脖子的胳膊,那上面小塊的肌rou微微隆起,帶著細(xì)細(xì)的汗珠,閃閃發(fā)著亮,映著陽光,刺眼得很。 他不說話,秦淵卻沒放松警惕,反而往后面一帶,逼著他驀然后仰。 剛剛的纏斗中,他已經(jīng)被這人的各種陰招整了好幾次,不僅小腿被踢了一腳,一只手的大拇指也被野蠻地扳得生疼,簡直防不勝防、壞到極點(diǎn)。 阮輕暮被他帶得一個趔趄,呼吸就是一窒,心里大恨。 上輩子有一次,兩個人的兵器都在硬碰硬中磕得脫手而出,被迫這么貼身打過一次。 這人力道比他大上幾分,幾番糾纏下來,他就吃了大虧,被這人直接壓在身下,差點(diǎn)擒了去,現(xiàn)在還是這樣! 他臉色漲紅,手肘一抬,就往身后的秦淵小肚子上重重一搗??墒乔販Y早防著他,小腹往后一縮,把這一下完美地避了過去。 可是肚子一縮,下盤就有點(diǎn)不穩(wěn)。 阮輕暮脖子被扼,薄薄眼皮往下一瞥,已經(jīng)看到了秦淵的腳。 他狠狠抬起腳,立刻踩在了秦淵的左腳上。這一下毫不客氣,秦淵疼得一皺眉,穩(wěn)穩(wěn)的身體終于一歪。 只這一瞬,阮輕暮皓白手腕急抬,扣住他脈門,反手擒拿,腳下順勢一掃,兩個人再度翻滾著倒地。 阮輕暮從上面壓著秦淵,雙腿死死卡住他的膝關(guān)節(jié),手肘一模一樣地壓住了他的咽喉。 他冷笑著,眉毛一挑:“那你呢,你服不服?” 秦淵躺在地上,激烈地喘著氣,眼睛迎著身上的男孩,不說話。 阮輕暮伏低了點(diǎn),秦淵忽然用力一震肩膀,差點(diǎn)就從他手下脫困,阮輕暮趕緊用力薅住他肩頭往下一按:“別動啊?!?/br> 拉扯中,秦淵的肩頭衣領(lǐng)被扯下幾寸,鎖骨下的肌膚露了出來。 阮輕暮目光向下,忽然就看到了那處小小的紅色。 他微微怔住,一滴晶瑩汗水從眉梢滑過臉龐,流到下巴,落了下來,正落在那處紅色胎記上。 秦淵顫了一下,像是被燙了似的。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那處,呼吸忽然粗重了。 九月的樹間,蟬鳴不如八月那么凄厲了,帶著點(diǎn)有氣無力,又帶著點(diǎn)知道命運(yùn)將至的悲傷。 陽光稀疏,依舊耀眼。 阮輕暮慢慢松開了手,他伸出手指,像是要向那點(diǎn)落著汗水的紅色點(diǎn)去,秦淵身體僵硬,沒有因?yàn)樗攀侄鴦訌?,卻死死盯住他的指尖。 驕陽似火,烤在阮輕暮的背上,也烤著秦淵冷漠的臉,冰雪依舊。 阮輕暮忽然笑了,聲音帶了點(diǎn)誘惑:“喂,你認(rèn)個輸。認(rèn)輸我就告訴你,我為什么遲到?!?/br> “好,我輸了?!鼻販Y立刻開口。 阮輕暮怔住了,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 也就是隨口說說,這個絕不認(rèn)輸?shù)募一?,竟然這么爽快?都不像他了?。?/br> …… “班長,我來幫你!”傅松華高亢的聲音從遠(yuǎn)處傳來。 “阮哥,別沖動啊!”白競凄厲的叫聲混在里面。 兩個人赫然轉(zhuǎn)頭,一起驚愕地望向教學(xué)樓。 好幾個人涌成一堆,往這邊狂跑,隨著一聲清脆的考場鈴聲,更多的人沖出了教室,別的班也有人開始往這邊打量。 “體委,別動手。”班長唐田田落在幾個男生后面,急得臉通紅,鼓足勇氣叫,“你不能再打架了……” 阮輕暮低下頭,和秦淵迅速眼光相接,幾乎是同時跳了起來。 秦淵嘴角淺淺地青了一塊,阮輕暮的脖子上被卡出了一道殷紅,兩個人互相望著對方,阮輕暮低聲問:“怎么辦?” 秦淵飛快地看了看身后,伸手抹了抹自己的嘴角,揚(yáng)了揚(yáng)劍眉,看向校門的方向。 兩人心有靈犀地同時拔腿,一起向校門狂奔起來。 兩個人都是一雙長腿,速度驚人,從大香樟樹的巨大濃陰下飛奔而出的樣子,宛如兩只林間的驚鹿。 后面跑來的一群人都蒙了。他倆跑什么??? 傅松華定睛一看,臥槽,班長跑在前面,阮輕暮在后面,這兔崽子,在追著他們班長打嗎? 他撓撓頭,邁開長腿拼命去追,大叫:“班長你繞著彎往回跑,我來接應(yīng)你!” 方離卻停了下來,猶豫著:“他們……沒有在追打吧?” 傅松華急剎車停住腳步:“沒有嗎?” 白競他們也趕了上來,呆呆地望著消失在校門外的兩個身影,喘著氣點(diǎn)頭:“我覺得他們跑得好像很開心?” 傅松華撓撓頭:“那他們打什么?” 唐田田終于也追上來了,慌忙說:“沒有沒有,哪有打架?我看到他們好像在練跆拳道什么的?!?/br> 堅決不能定性,明明是小伙伴在一起皮一下。他們班體委這開學(xué)一個月,因?yàn)榇蚣芏歼M(jìn)過幾次辦公室了,不能再去了呀! 傅松華恍然大悟,連忙點(diǎn)頭如搗蒜:“對對,唐班長你說的對?!?/br> 還是9班的班干有經(jīng)驗(yàn),他們1班處理這種事就不行,完全沒有立刻甩鍋和打掩護(hù)的自覺呀! …… 阮輕暮和秦淵一口氣跑出了校門,漫無目的地沿著道路跑了一陣,終于腳步漸漸慢了。 阮輕暮先住了腳,大口喘著氣,斜斜靠在路邊的樹干上:“我們這是去哪?” 秦淵跟著他停下,單手撐住樹,平復(fù)了一下喘息:“隨便?!?/br> 阮輕暮看著他的臉,忽然嗤笑一聲:“我們倆好像有點(diǎn)傻逼?!?/br> 秦淵淡淡地回:“你才是,我沒有?!?/br> “誰好好的不考試、交卷跑出來的?誰不問原由就同意打架的?誰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外面瞎跑的?” “不都是你嗎?” 阮輕暮的眼睛瞇了起來:“我是差學(xué)生嘛,做這些天經(jīng)地義。秦大班長,你可是三好生?!?/br> 他眸子似笑非笑,瓷白的膚色因?yàn)閯×疫\(yùn)動透出了點(diǎn)少見的粉色,印染在那雙桃花眼的尾稍,秦淵一眼看過去,忽然就想到了一個畫面。 “你的微信頭像有什么意思嗎?”他忽然問。 阮輕暮愣了一下。 原先的頭像太喪太灰,他以前不用微信,也就不想改,可是自從加了秦淵之后,他也慢慢開始加了一些新的朋友。 有9班的同學(xué),甚至有1班的幾個大傻缺,比如傅松華和常常圍在秦淵身邊的那幾位。 再頂著那個舊的頭像和別人交流,就覺得怪怪的。那天隨手搜了一下網(wǎng)上,正好看到一幅水彩畫,桃花一枝,隨風(fēng)搖曳。 就好像他死的時候,身邊那株開得燦爛的桃花樹下,臨死前震落的點(diǎn)點(diǎn)桃花。 但他也就是隨手拿個桃花圖而已,并不是有什么難消的執(zhí)念。 他阮輕暮,是傳言中心狠手辣、殺人如麻的魔宗小少主嘛,江湖上不知道多少人盼他死,被多位名門子弟出面指責(zé)、被幾家苦主聯(lián)手狙殺,是多么自然的事兒啊。 就算是被陰謀設(shè)計,就算曝尸荒野、筋骨盡斷,自然也是應(yīng)該的。 都說死得含冤帶恨,才會死后魂魄不散,可他好像也沒有什么放不下。 ——唯獨(dú)惦記的,只有一場未赴的約。 秦淵凝視著他怔忪的眼,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阮輕暮恍惚回過神,看著他的臉,心里嘆了口氣。 上輩子死的時候,什么都想過,唯獨(dú)沒想過,他的魂魄在桃花樹邊悠悠蕩蕩,等來的第一個人,是他。 “啊,就隨手在網(wǎng)上搜的。”他懨懨地答,有點(diǎn)意興闌珊。 秦淵看著他忽然變得喪喪的臉:“比過去那個好?!?/br> 但是也有點(diǎn)不好??吹竭@枝艷麗桃花枝的時候,好像一邊看到了春風(fēng)十里,一邊又看到了即將凋殘。 可這種感覺毫無道理,當(dāng)然也說不出口來。 阮輕暮點(diǎn)點(diǎn)頭:“那我一直用它?!?/br> 他四下張望一下:“我們就這么一直聊天?” 這兒距離實(shí)驗(yàn)三中大門已經(jīng)有點(diǎn)兒遠(yuǎn),路邊有商店有飯館,時值中午,有飯菜的香氣從那些開著空調(diào)的飯館門縫里冒出來,絲絲縷縷的,勾著人的饞蟲。 秦淵看看身邊:“你想吃食堂,我們就回去各刷各的卡。你要是想吃外面的——” 阮輕暮斜眼看他:“怎么樣?” “那就你請我?!?/br> 阮輕暮震驚又茫然:“為什么?” “提出打架的人是你。” 阮輕暮差點(diǎn)被他氣笑了:“你也好意思?” 秦淵點(diǎn)頭:“好意思啊,你請客,我付款?!?/br> 阮輕暮終于滿意了:“這還差不多,學(xué)校貼吧里明明傳說你是富二代嘛。” 秦淵面無表情,淡淡掃了他一眼:“你在貼吧搜我的信息?” 阮輕暮一窒,臉頰上好不容易消退的紅色又有點(diǎn)燃燒的趨勢:“還需要搜?你的專樓帖天天被人頂起來,無處不在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