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太夫人哭了一會兒，夏夫人在一旁一邊抹淚一邊勸道：“母親，江姑娘第一次來此，母親該歡歡喜喜的，快別傷心了?！狈椒蛉艘苍谝慌愿鴦?。

    韓氏遞上熱毛巾子，婁太夫人一邊抹淚一邊道：“我一見她，就想起了苦命的小六?！?/br>
    夏夫人道：“六姑娘在天有靈，也必不愿母親這般傷心。何況，六姑娘雖然不在了，卻有一個和她如此相像的江姑娘，還天幸被媳婦碰上了。想必是上天憐憫母親思念孫女，特意給母親送來的。”

    婁太夫人這才漸漸止住淚道：“老大媳婦說得有理，這是上天垂憐，重新賜了我一個孫女?？煺埥媚镒！?/br>
    云雀去搬了個繡墩放在婁太夫人床頭，請江苒坐了。

    婁太夫人和顏悅色地對江苒道：“老身剛才失態(tài)了，江小姐勿怪?！?/br>
    江苒含笑道“無妨”。

    婁太夫人看著眼淚又流出來了，對江苒道：“老身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江家小姐答應(yīng)?！?/br>
    江苒道：“太夫人請講。”

    婁太夫人道：“老身思念孫女，見到江小姐實在心生歡喜，只希望江小姐今后能常來看看老身，聊慰老身思念之心?！?/br>
    江苒遲疑，婁太夫人這是打的什么主意？她們都明白太夫人是不可能思念郭柳的，那么，何必讓自己常來呢？

    說句實話，正因為有過假扮郭六的經(jīng)歷，江苒根本就是恨不得今后離魏國公府越遠越好，再不要有瓜葛才是。

    婁太夫人目中閃過失望：“江小姐不愿？”

    江苒一時沒有作聲。

    夏夫人道：“母親，江小姐的父親是盧州官員，只是暫時借調(diào)來京，遲早要離開的。何況，江小姐與我們無親無故，也不方便上門。”

    婁太夫人道：“那還不容易，讓老大認她為義女，就不是無親無故了?！?/br>
    夏夫人一愣：“母親？”

    婁太夫人道：“如此，我雖然失去了一個孫女，卻又得回了一個，只要丫頭能常來看看我，我這心里也好受些?！彼f著說著，眼淚又涌了出來，“可憐我那六丫頭，才剛剛定親就……”

    夏夫人被她說得也跟著抹淚，她這些日子為郭六cao持婚事，又喜愛小姑娘的乖巧，不免投入了幾分感情，想著小姑娘好不容易定下這么好的親事，卻被人害得丟了性命，不由心中難受。

    方夫人見兩人哭得傷心，連忙道：“我看母親這主意好，大哥大嫂認了江小姐為義女，就可以常常接江小姐來國公府小住，以后江大人若不介意，還可以為江小姐在京城說門親事，母親就不愁見不到人了?！?/br>
    婁太夫人眼睛一亮：“老二媳婦這主意好?！庇謫柦?，“江小姐若不嫌棄老婆子，就給老婆子做個孫女如何？”

    江苒：……完全不明白她們怎么能從常來看看婁太夫人說到認義女，又從認義女說到給她在京城說門親事。她定了定神，垂頭道：“家有慈父，此事還需父親做主?！?/br>
    婁太夫人點了點頭：“說得也對?！背堕_了話題，問江苒家里有幾個人，平時都在家里做些什么打發(fā)時間。

    江苒一一答了，有些坐不住，呆了不多會兒就向婁太夫人告辭。婁太夫人也沒有多留她，依舊喊了錢氏送她回去。

    江苒見婁太夫人沒有再提認義女的事，只當她是隨口一提，松了口氣，又和其他幾人行禮告別。

    沒想到第二天魏國公就再次來拜訪江自謹，正式提出要收江苒為義女。

    江苒的心里涌起了強烈的不安：要說這其中沒有衛(wèi)襄的手筆，她怎么也不信?？珊弈翘焖f得含含糊糊的，自己也沒有問清。

    衛(wèi)襄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長昱”小天使的手榴彈，“20249026”小天使的地雷；感謝小天使“照書”,“安”,“瀅瀅”灌溉營養(yǎng)液。感謝所有熱情留評，訂閱正版的小天使。

    假期最后一天，決定雙更報答大家，第二更大概在晚上九、十點左右掉落。

    ☆、第88章 2.01（二更）

    江苒聽到消息, 愣了許久：魏國公府的行動竟是如此之快！而且, 魏國公出于對太夫人的一片孝心要收江苒為義女, 于情于理，江家都難以反對。

    可這件事怎么想都不對勁：若說衛(wèi)襄安排她以江家女的身份出現(xiàn)在郭家人面前，是為了杜絕后患, 免得見過她假扮郭六的人見到她后疑惑，那么在大慈恩寺和魏國公府的兩次露面也交代得過去了, 完全沒必要認義女啊。

    想到在魏國公府時方夫人玩笑般地說要幫她在京城說一門親事, 她心里一個咯噔：衛(wèi)襄打的主意不會是她想的那樣吧。如果是這樣……

    這世上, 她最沒有勇氣嫁的人就是衛(wèi)襄。她無法想象，當她曾經(jīng)的不堪完全袒露在衛(wèi)襄面前，會是什么樣的結(jié)果。這世上有哪個男子能忍受自己的妻子遭受過那樣的事？

    他們曾經(jīng)有那么美好的記憶，她……不想毀去這一切。

    她匆匆去找江自謹，告訴他自己不愿攀附魏國公府，請求他不要答應(yīng)。江自謹面露為難之色, 魏國公以孝道相求, 實在難以拒絕。但他看了看女兒乞求的神色, 嘆了口氣, 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

    深夜，江苒從睡夢中驚醒, 驟覺不對。

    柔軟的床鋪，淡淡的熏香，溫暖如春的室溫，還有睜眼看到的如煙如霧的綃紗帳。這不是她那個小小的, 簡樸的內(nèi)室。

    “你醒了。”少年的聲音從一側(cè)傳來，低沉而疲憊，她抬眼望去，見衛(wèi)襄坐在床邊，正定定地望著她。

    屋子里燈火輝煌，地上鋪著織花的波斯地毯，角落里，玉鏤的香爐升起裊裊輕煙，帶來隱隱香氣。衛(wèi)襄絕世的容顏在煙霧朦朧中顯得有些飄渺，黑眸幽深，看不出情緒。

    她驚惶地坐起，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依舊是入寢時的那身寢衣，不由又驚又怒，又羞又氣地鉆回被中道：“這是哪里，我怎么會在這里？”

    衛(wèi)襄道：“這是我的屋子，你那里談話不方便，我就把你帶到這邊來了?！?/br>
    江苒氣急：“你怎么能，能……”她只穿著寢衣，他到底是怎么把她帶到這里來的??！

    衛(wèi)襄垂下眼，露出落寞之色：“苒苒，我實在是沒法子了，除了這樣，我還有什么法子能和你好好談話？”

    她已經(jīng)不是郭六，他連光明正大見她的機會都沒有。

    江苒咬了咬唇，這一次卻沒有像從前般心軟，冷冷開口道：“十一，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欺負，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任性而為？”這一次衛(wèi)襄實在是過分了，竟然將只著寢衣的她從內(nèi)室中劫出來，她不能想象若是自己被人發(fā)現(xiàn)半夜三更不在自己寢室，出現(xiàn)在衛(wèi)襄的地方會是什么下場。

    衛(wèi)襄看著她，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苒苒，你為什么會這么想，難道你覺得我會傷害你？”

    江苒頭疼地看著他，怎么他就不明白自己在說什么呢？

    “十一，”她輕輕開口，試圖和他說明白，“我相信你完全有本事把一切抹平，不會讓人發(fā)現(xiàn)。就像是……”她頓了頓，有些感概地道，“真假郭六的事，可是這些都只是瞞天過海的手段，并不能說明你做的就是對的。你這樣子，一點都不顧忌別人，實在是……”再說就是傷人的話，她有些說不下去了。

    不管怎么說，十一都是為了她做這些事，作為既得利益者說這種話，實在有些忘恩負義。

    可是，若他只是由著自己的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連最起碼的尊重都不能給她，現(xiàn)在他喜愛她，愿為她殫精竭慮，事事周到，還不需擔心；若有一天，喜愛淡去呢？這些不合規(guī)矩的過往只要被翻出來，就會成為她致命之傷。

    他是至高無上的天子之子，手眼通天，自有任性妄為的本錢。而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江家女兒，既已回到江家，就不能再行差踏錯，如前世般再次讓江家，讓父親蒙羞。

    “苒苒是覺得我過分？”衛(wèi)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你可知，若不是顧念你的名聲與心情，我……”根本不需這么大費周章。

    “你若真顧念我的名聲和心情，就不該把我半夜擄到這里?！比绻梢?，她并不愿這么和衛(wèi)襄說話，但有些話不說出來，他永遠不會意識到。

    衛(wèi)襄看著她沒有說話，半晌，開口道：“苒苒，為什么拒絕做郭家的義女？”

    江苒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他沒有回答她剛剛的話，而是轉(zhuǎn)移了話題。

    她忽然感到深深的無力，這些日子相處的一幕幕在心頭掠過，他在她面前偽裝得再好，本質(zhì)上還是那個獨斷專行的攝政王。她柔順時，他是再溫柔體貼不過的少年郎；她拒絕時，他使盡手段，總要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

    見她不說話，衛(wèi)襄忽然笑了：“你是不是猜到了郭家收你做義女的目的?！?/br>
    江苒抿了抿嘴，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十一，我不能嫁你?！?/br>
    衛(wèi)襄長長的睫毛撲閃了下，淡淡笑道：“你果然猜出來了，所以才拒絕。苒苒，你看，”他嘴角微微挑起，笑意更盛，眼中卻帶著說不出的情緒，“我若是顧念你的想法，就沒法娶你了。所以，是你逼得我不得不如此的?！?/br>
    “你！”江苒氣悶于心，他竟然倒打一耙。

    衛(wèi)襄見她氣得俏臉通紅，一雙水潤明眸如有火焰燃燒，說不出的生動動人，不由心中一動，神情柔軟下來：“苒苒，我知道我不對，難怪你生氣。可是，我只希望你明白，我什么都可以讓步，唯獨這件事不行。你必須嫁給我，成為我的妻子?！?/br>
    江苒冷冷道：“若我偏不同意呢？”

    衛(wèi)襄輕嘆：“只怕由不得你。我原不想事先告訴你的，可是苒苒，我不愿欺瞞于你，即使你不愿成為郭家義女，我也有的是法子娶你為妻，不過多費些心思罷了。”

    江苒心頭一緊，看向衛(wèi)襄。他面容平和，眸中卻閃著志在必得的光芒。

    是了，這才是真正的他，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他；她努力掙扎，也無法逃脫的布下密密羅網(wǎng)的他。

    江苒心中又酸又甜，又悲又喜，種種情緒交集，復雜難言。她垂下眼幽幽而道：“十一，你這樣強求，就不怕我們成為一對怨偶？”

    衛(wèi)襄默然，許久，輕輕道：“苒苒，我們會好好的?！彼斐鲆恢皇?，緩緩探向江苒，江苒扭過頭，欲要避開。

    衛(wèi)襄嘆了一口氣，手伸到中途，改了方向，落在她如瀑流散的烏黑長發(fā)上，輕輕撫摸，加重語氣道：“苒苒，你相信我，我們會好好的。你擔心的事，永遠不會發(fā)生?！?/br>
    “即使我永遠無法盡妻子的義務(wù)？”江苒咬了咬唇，豁出去地道。如果注定要嫁給他，這是遲早要面對的問題，還不如早早挑明。

    衛(wèi)襄手一頓，現(xiàn)出驚愕之色，隨即眼中漾出幾分笑意：“苒苒，你知道妻子的義務(wù)是什么？”

    江苒的臉頓時漲得通紅，這家伙是故意的吧，哪有這樣問的。

    衛(wèi)襄笑意更深，揉了揉她的腦袋柔聲道：“你還沒及笄呢，現(xiàn)在擔心這個太早了?！闭f到這里，他故意壓低嗓子道，“我倒沒想到，苒苒連這個都知道?！?/br>
    江苒的臉幾乎要燒起來，莫名地有一種被他嘲笑的感覺怎么回事？氣勢一弱，再也無法保持之前與他對峙之態(tài)。

    衛(wèi)襄見她臉如紅霞，嬌艷無倫，心中大動，撫摸她秀發(fā)的手順勢落到她瘦削的肩上，摟緊她，在她耳邊輕輕道：“苒苒，你不肯嫁我是擔心這個嗎？你別怕，我不會欺負你的?！?/br>
    他離得她那么近，溫熱的氣息一陣陣噴到她敏感的耳垂，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感覺攪得她心緒不寧。

    江苒猛地一把推開他，惱羞成怒：“不許再說了！”

    他也不惱，含笑道：“苒苒，嫁給我也沒什么不好，你可以和以前一樣，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答應(yīng)過你的事也依然有效，只要你不同意，我不會對你怎么樣。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和以前一樣嗎？她看向衛(wèi)襄，微微意動。

    衛(wèi)襄又道：“我知道你不愿嫁人?？墒赖廊绱?，女子若不嫁人，總有人說三道四，你若堅持留在家中，你父親只怕會受到非議。”

    江苒沉默下來：她留在家中，父親確實會承受不小的壓力。

    “至于妻子的義務(wù)……”衛(wèi)襄頓了頓，滿意地看到江苒臉色越發(fā)嬌艷，忍笑道，“你不愿意，我還能強迫你不成？我只是想要你在我身邊，這些事也不是非要不可?！?/br>
    是嗎？江苒猶豫起來：她該相信衛(wèi)襄嗎？

    *

    江苒驀地睜開眼睛，頭頂，是已經(jīng)無比熟悉的繡著彩蝶戲花圖的煙灰色夏布帳子，半夜的記憶恍恍惚惚被喚醒，一時間，她幾疑是夢。

    她什么時候睡著了，又是什么時候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杏娘掛起帳子，手腳輕快地服侍她起床。她看了杏娘一眼，忍不住問：“杏娘，昨夜有沒有發(fā)生什么特別的事？”

    杏娘道：“姑娘昨夜睡得可沉了，一晚上都沒有喚婢子?！?/br>
    是嗎？江苒暗暗心驚，衛(wèi)襄行事越發(fā)神不知鬼不覺了。想到昨夜他勢在必得的話語，她不由大為頭疼，昨日她與他的談話又被他輕易帶歪，根本沒有奏效，她也沒有任何有效的手段可以阻止他，反而差點被他說動。難道真的要嫁給他？

    嫁給他，成為他的妻子，和他朝夕相處，親密無間……她想象了下，似乎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唯有夫妻之事……她臉色漸漸蒼白，他雖然說得動聽，可如果她一直不能盡妻子的義務(wù)，他們又會如何？

    衛(wèi)襄現(xiàn)在還年輕，等他年歲稍長，他的想法還能像現(xiàn)在這樣嗎？

    但，前世衛(wèi)襄終身未娶，也從未有任何風流逸事傳出，也許，他真能做到。何況，他話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她不嫁他只怕不行了。

    他如果想，有的是辦法逼得她不得不屈服。何況，他說的是對的，如果一直不嫁，她的婚事就該讓父親受非議了。

    事到如今，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也許，她可以試著再相信衛(wèi)襄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說，十一的話能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