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那日你不還說,下次若再見到本王,一定要打得本王滿地找牙么?怎么,擺出這副諂媚的樣子,你怕了?” 我哪能不怕啊大哥!何湛捏著一把汗,瞧見寧祈的這張臉,何湛就能想到長劍貫穿胸膛的滋味,這感覺可不好受。別說打得他滿地找牙了,何湛光是靠近他一點(diǎn)點(diǎn),都覺得膽戰(zhàn)心驚。 這樣想著,何湛就往后退了一點(diǎn)點(diǎn),低頭奉承:“我哪兒敢?。磕憧墒区P鳴王,毆打皇親國戚是要被扔進(jìn)大牢的。裴之不敢?!焙握克坪跬耆涀约阂彩腔视H國戚的事實(shí)。 “這么說來,本王若不是皇親國戚,你就愿意跟與本王交手?” “那也不敢?!?/br> “為何?” “我揍不過您 ?!?/br> 寧祈:“…” 何湛真是一個(gè)大寫的耿直。 作者有話要說: 何湛:大新聞大新聞!靖國第一大美人鳳鳴王寧祈出場啦!前世的仇人來世的冤家了喂! 寧祈:把鏡頭拿開,不許拍。【嚴(yán)肅 第4章 念親 席間,一個(gè)小廝從外頭飛奔進(jìn)來,附在何德耳畔低聲咕噥了幾句。何德聽后臉色大變,急著與寧平王告辭,匆匆離去。 何德先走一步,何湛就得代替他哥哥留到宴席最后。觥籌交錯(cuò),絲竹亂耳,何湛握著酒杯看何德離去的背影,眸色沉沉如夜。他開始放肆地飲起酒來,來者不拒,自己一杯接一杯地喝,像是拼命灌自己酒似的。 寧祈走過來與他拼酒,這次何湛竟也未拒絕,笑著跟他碰杯,醉醺醺地說:“鳳鳴王,你可要招架住了?!?/br> 事實(shí)是寧祈招架住了,何湛自己沒能招架住。他先前已經(jīng)喝大了,跟寧祈喝又不要命地灌,酒不過七巡便醉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 何湛抱著酒壺不撒手,歪歪斜斜地倚到寧祈身上,額頭在寧祈胸前蹭了又蹭,仔細(xì)聞了聞,含混不清道:“哎,你好香哎,你個(gè)大老爺們兒還擦粉?” 寧祈擰著眉頭,全身一陣發(fā)麻,狠狠將何湛推開,低聲怒道:“你發(fā)什么酒瘋!”他這一推不要緊,何湛失去重心,整個(gè)人都跌到了地上。在場的賓客面面相覷,略有些尷尬地看著躺在地上的何湛,想笑又笑不出來。 寧右跑過來拍了拍何湛的臉,急切道:“三叔!?你沒事吧?醒醒,三叔!” 寧祈有些無奈,只能再將何湛從地上扶起來。此時(shí)寧平王過來查看情況,問:“這是怎么了?” “喝多了。”寧祈皺眉說,“本王將他送回府,王爺好好招待你的客人吧?!?/br> “那就勞煩鳳鳴王了?!?/br> 寧祈派了幾個(gè)小廝來背著何湛。路上何湛還咕咕嚕嚕說些胡話,幾人折騰許久才將何湛搬到馬車上。車廂內(nèi)充斥著酒臭味,寧祈嫌棄地看著歪倒在一旁的何湛,挑開車簾驅(qū)了驅(qū)車內(nèi)的酒氣。 何湛嘿嘿笑著,閉著眼胡亂舞著手臂,招呼道:“喝!喝喝喝,都喝!” 寧祈斥道:“你要不行就早說,逞什么強(qiáng)?” “我哪逞強(qiáng)了?”何湛竟醉呼呼地答上話了,“我沒醉!我認(rèn)得你,你是寧祈!”說著又不著調(diào)地唱了一句:“鳳凰鳴矣,于彼高崗。” 何湛唱完就開始哭,一把鼻涕一把淚就往寧祈身上抹:“你怎么就殺了我呢?就差一天,我就功德圓滿,我就能升天了,你說你怎么就把我殺了?” 寧祈皺眉:“你說什么胡話!?” “你還讓我再看一遍我們何家…我們何家…嘔——”何湛胃里翻江倒海,喉嚨泛出酸水,一下全吐在寧祈的身上。 “滾!”寧祈將何湛猛地推開,玉色的小袍上全是嘔吐物。何湛倒在地上還在吐,一些污穢都臟了他自己的袍子。 寧祈深深鎖眉,將自己臟掉的外袍迅速脫下,而后扔到馬車一角。寧祈看著醉得不省人事的何湛,氣得牙根癢癢——真想揍他。他不耐煩地將何湛從地上拉起來,而后解開他的玉帶,將他的外袍褪下,口中還罵著:“你給我等著,本王不會就這樣放過你的?!?/br> 何湛晃晃悠悠地往寧祈身上靠,開始瘋瘋癲癲地笑:“你我斗了那么久,你要放過我,我還不習(xí)慣呢?!?/br> “你…”寧祈沒想到何湛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寧祈的視線又移到何湛半敞的領(lǐng)口處,眼神如天上的冷星般閃爍不定。 何湛倚在寧祈的懷中,嘴里不停地在冒胡話,寧祈只聽清了一個(gè)詞,便是“主公”二字。何湛向來沉溺于花街柳巷當(dāng)中,于朝廷沾不上半點(diǎn)關(guān)系,寧祈不知到底是哪位“主公”竟會讓何湛喝醉了酒都念著。 車夫扯著馬韁長吁一聲,待馬車穩(wěn)穩(wěn)停下后,才對寧祈說:“王爺,忠國公府府到了?!鼻囡魧ⅠR車停在何府門口,去敲了他家的門。 寧祈將何湛扔給何府的下人,冷聲道:“他醉了,等他醒后告訴他,他欠本王一個(gè)人情?!?/br> 下人看著寧祈的冰塊臉,嚇得連忙點(diǎn)頭應(yīng)承下來。 翌日清晨,何湛才從昏天黑地的暈眩中醒來,他頓覺頭重腳輕,口中干澀得厲害。拖著身子喝了幾口水,何湛才舒緩過來。他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清醒。 何湛打開門,在外頭守夜的小廝一頭就栽在他的腳下。何湛皺了皺眉,吩咐他下去睡。小廝只因要替鳳鳴王傳話,所以才熬到現(xiàn)在,見何湛已醒,故將昨夜寧祈將何湛送回一事悉數(shù)告之,也將寧祈留下的話一字不差地轉(zhuǎn)達(dá)給何湛。 何湛聽后覺得一頭霧水,不明白寧祈心中在打什么壞主意。寧祈跟他不對盤,按說最愛看他出丑,沒理由會親自將他送回府。這么想著,清晨的風(fēng)卷著涼意將他吹了個(gè)透徹,何湛才覺自己的外袍不知何時(shí)褪下了,此刻冷得他瑟瑟發(fā)抖。 何湛擺擺手,索性不再揣摩寧祈的心思:“知道了,你先退下罷。” 近來正逢入秋之時(shí),他要萬分注意著身子才行,可不能再莫名其妙傷了風(fēng)寒一病不起。到時(shí)候?qū)帟x再巴巴跑到清風(fēng)山上給他求藥,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瓊花閣內(nèi)。 寧華瓊手執(zhí)蒲扇,躺在軟榻上閉目養(yǎng)神。何湛清晨來請安后就在此處留著了,現(xiàn)在如同狗腿子一樣在寧華瓊身邊伺候著,端茶倒水,捏肩捶背,樣樣做的得心應(yīng)手。寧華瓊雖然嘴唇子如刀一樣刮得何湛臉皮疼,但她打心里還是喜歡何湛的,自家兒子如此孝順,心里別提多舒坦。 寧華瓊舒舒服服地挪了挪身子,找了個(gè)更舒適的地方,笑道:“湛兒何時(shí)變得如此孝順了?也不去章華臺尋你的鶯鶯燕燕,倒是一直圍著我這把老骨頭轉(zhuǎn),不悶???” 何湛給她捶著腿,說:“那些個(gè)庸脂俗粉哪里有娘您這等姿色?。吭谀磉吀昧?,誰都瞧不上眼,兒子就只能在圍著您了?!?/br> 寧華瓊不輕不重地打在何湛的頭上,佯怒道:“潑猴子都會跟你老娘調(diào)笑了,沒大沒小的!說吧,欠了誰的錢,還是打了哪家的公子,還是又想把那些青樓女子往家里帶?” 何湛往前定會再油嘴滑舌一番,此刻他卻低著頭,讓寧華瓊看不見神情。許久,她才聽見何湛回道:“往前是兒子不孝順,讓娘費(fèi)心了。” 寧華瓊挑了挑鳳眉,道:“怎么,三爺這是浪子回頭金不換了?” 何湛伏在寧華瓊的膝上,沉聲說:“兒子會好好陪在你身邊,娘親莫要擔(dān)心受怕,萬事皆有兒子扛著?!?/br> 寧華瓊見何湛說這些話是認(rèn)真,自也不再打趣他,抬手撫了撫他的頭,順著毛說:“還輪不到你。天塌下來有你爹扛著,你爹扛不住,你老娘我能扛住,再不行還有你大哥。你年紀(jì)也不小了,別總想些有的沒的,把心思多用在課業(yè)上,免得我以后老了還要cao心你的前程?!?/br> 何湛點(diǎn)點(diǎn)頭:“兒子謹(jǐn)遵教誨?!?/br> “得了,你下去吧,你在瓊花閣呆著,總能惹得我眼淚珠子往下掉。”寧華瓊推開何湛,對小桃紅使了使顏色,讓小桃紅送何湛出去。小桃紅細(xì)柔柔著聲音說:“三少爺,夫人夜里睡不好,午時(shí)總要多睡一會兒,您看…” “好?!焙握坎煌A簦瑢幦A瓊行了個(gè)安,就由小桃紅擁著出去了。 黃鸝鳥兒飛上枝頭,在濃密的葉子當(dāng)中婉轉(zhuǎn)而歌。夏末的樹木顯得尤為蒼重凝翠,但只要下一陣秋雨,不出幾日便會全黃凋零。小桃紅給何湛披了件云水緞的披風(fēng),說:“這些天冷了,三少爺要多注意身體。您是回南閣子歇著還是要出府?” 何湛攏了攏肩上的披風(fēng),眼睛忍不住地往樹葉上打量,許久才說:“老娘不是說要我用功讀書么,我去書房瞧會兒書去?!?/br> 小桃紅笑得眉目彎彎,甜聲道:“三少爺肯聽夫人的話,夫人知道了一定特別開心。三少爺從百日宴回來之后很是不一樣的,莫不是看見寧平王的小世子,終于也明白夫人的苦心了?若是三少爺早日成家立業(yè),一定會明白的?!?/br> “成你媽個(gè)頭,立你媽個(gè)頭?!焙握可焓謴椩谛√壹t的額頭上,惹得小桃紅痛呼一聲。小桃紅明明是在韶華年紀(jì),怎么老想著這些七大姑八大婆想的事? 小桃紅淚眼汪汪地癟嘴道:“三少爺,您又罵人了?!?/br> 何湛擺擺手,沿著亭廊往書房方向去,對小桃紅說:“去伺候我娘吧,別再跟著我了,嘰嘰喳喳嘰嘰喳喳的比大姨媽都煩?!?/br> 小桃紅沖何湛后背做了做鬼臉,又怕被發(fā)現(xiàn),轉(zhuǎn)身一溜煙跑到閣子里去了。 何湛一連幾天都窩在書房里專心念書。寧華瓊見何湛真得在用功,心中不免寬慰幾分,吩咐小桃紅多燉了幾道補(bǔ)品給他,何湛也如數(shù)喝下。 剛開始的那幾世,何湛讀書讀得直發(fā)困,何湛總覺得自己不是讀書的料子,可后來遇事遇人多了,若是肚子里沒點(diǎn)墨水,總能讓人堵得說不出話來,那滋味很不好受,故而之后何湛頭懸梁錐刺股也要啃點(diǎn)。久而久之便也看下去了,看下去才覺這其中大有意味。 書中的一些東西或許窮盡一生都不一定能明白。 就像“書中自有顏如玉”一句,何湛就不大明白。他看了那么多世,也沒看出個(gè)大美女來。 等到日光斜入書窗,將窗欞上的雕花全都映射到地上時(shí),外頭的下人才拿捏著聲音傳報(bào)了一句:“三少爺,清平王府指派了個(gè)下人來府上服侍您。小鬼頭犟得很,硬說要親自見您,已經(jīng)在外頭等了好幾個(gè)時(shí)辰了。” “下人?什么下人?”他哪里用得著要清平王府來指派下人? 沒聽那廝回答,反而聽見他惡狠狠地問了句:“喂,你叫什么名字!” “寧晉,我叫寧晉,三叔他…” “什么三叔!你個(gè)外人來這里,得好好拜一聲‘三爺’,沒事套什么近乎?” 何湛一聽,右眼皮突地一跳,手心里暗暗捏了把汗。何湛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jīng)別在褲腰帶上隨風(fēng)晃蕩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 何湛:呦呦呦切克鬧,花調(diào)小曲兒來一套。 寧祈:滾。 第5章 入秋 清平王府往外送的人,自也不能太差。寧晉盡管在王府很不受待見,但到何府時(shí)還是干干凈凈,沒有一副苦包子樣。一雙眼睛極黑極亮,在看見何湛出來的那一刻,蠟黃的小臉上總算是帶了些笑。 夏末入黃昏的天總比往常要冷許多,寧晉身上的衣服雖是新的,還是免不了單薄。他緊緊攥著袖子,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真會再次見到何湛,說出的話都變得怯生生的:“三…三爺…” 何湛看見他這樣,心里總不太是滋味,上輩子寧晉是他捧在掌心中的人物,哪里容得下別人如此欺辱?何湛將自己的外袍脫下,搭在寧晉的肩頭。寧晉年紀(jì)尚小,此時(shí)更比何湛矮上一頭,袍子披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 旁邊立著的小廝是自小就服侍何湛的福全。他第一次見何湛如此關(guān)切一個(gè)人,心中有些驚:“三少爺,您這是…” 何湛沉了幾分聲:“本少爺何時(shí)教你狗眼看人低了?沒譜還擺這么大架子,厲害得想上天了?” 福全連忙叩頭直言“不敢”。何湛臉上如同覆了一層冷霜:“這是本少爺從清平王府請過來的伴讀,哪里容得著你們輕踐,滾下去領(lǐng)罰。”何湛并非動輒打罵之人,只是需得殺雞儆猴,不然寧晉不知會在何府受多少白眼。 福全哪里能想到自己還會有這樣的無妄之災(zāi),癟嘴對寧晉道歉,之后就哭喪著臉趕緊跑出去領(lǐng)罰了,生怕再觸著霉頭。 寧晉用小手扯了扯何湛的衣袖,喏聲道:“三爺,我沒事?!焙握可焓置嗣念^,笑道:“都說了,以后叫三叔就成。是我管教下人無方,讓你等那么久。吃飯了嗎?” 寧晉怯怯地低下頭,然后說:“還沒…”他抿抿唇,繼續(xù)道,“三叔有什么事盡管吩咐,我還有力氣,可以等做完了再去吃。” 何湛將寧晉引到書房中去,將文房四寶一一陳列,再而將寧晉按在座位上。寧晉心中又驚又疑,卻又不敢不聽從,藏在袖子中的手握得緊緊的,背上滲出些熱汗來。 “三叔,您這是…” 何湛說:“我這就去讓下人去端些飯菜來,你坐在這里幫我抄會兒書?!?/br> “抄書?” “你喜歡什么,就抄什么?!焙握颗牧伺乃募?,亦不多說,去書房外召了個(gè)下人過來。何湛想了想,這才對下人徐徐道來:“吩咐廚房做了雪菜、青蝦卷和玉白羹來,青蝦去腥,羹里不放姜絲,要快些?!?/br> 下人擔(dān)憂地看了三少爺一眼:“三少爺,您不能吃青蝦,回頭生了紅疹,夫人又要責(zé)怪我們?!?/br> “我就聞聞味行了吧,快去!” 下人只好點(diǎn)頭領(lǐng)命,即刻去準(zhǔn)備了。 何湛再回身看寧晉的時(shí)候,寧晉已經(jīng)端坐在小書案旁安安靜靜地抄寫《恪聿通鑒》。天色漸暗,何湛怕他傷眼,挑了盞明燈臺擺到書案上。寧晉發(fā)覺燭光,沖著何湛微微一笑,道:“謝謝三叔。” 也不知是燭光還是怎的,寧晉黃黃的小臉上浮了些不自然的微紅。何湛瞧著心中一喜,說:“往后你就日日來書房陪我念書,旁的別人讓你做,你也不許去,你只能聽我的話,明白了嗎?” “明白?!?/br> 何湛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去書架子上挑了個(gè)孤本,自己悠然地躺到紅藤木的逍遙椅上自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