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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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大人真的這么想?”盧崢走到穆云琛身前,微微側(cè)首道,“可我覺得你的野心不只這些?!?/br> 穆云琛淺淡一笑道:“一步登頂?shù)娜俗怨乓詠砩僦稚伲R大人當(dāng)初為我指了圣上這條明路,與我而言,路還長,何必急于一時。” “穆云琛,你是個聰明人?!?/br> 穆云琛道:“盧大人不過是想告訴我不要有非分之想。” “非分之想當(dāng)然可以有,只不過要看想到什么地步?!?/br> “至少不會與盧大人比肩?!?/br> 盧崢極其難得的笑了,他笑的時候依然帶著令人深寒的森然感覺。 他遠(yuǎn)眺太液池波光粼粼的水面,傲然抬頭道:“既然想得明白最好,以你的出身,以你侍候圣上的時日,以你對圣上的影響,你最好清楚,你就是一輩子也不可能越過我?!?/br> 上一個說他越不過的,還是沉在五龍?zhí)兜椎哪略偏k。 “盧大人放心,就算為著當(dāng)初提點的恩情,我也會始終站在盧大人身后盡心盡力?!?/br> 盧崢不置可否,習(xí)慣性的冷哼一聲道:“我也喜歡與懂事的人共事。罷了,還是回去看看你的新府邸吧,宇文家的百年宅院,也是當(dāng)初你這種人十世肖想不來的?!?/br> 肖想不來,是啊,可是現(xiàn)在也是他的了。 穆云琛轉(zhuǎn)過身,水杏眸寒涼下來。 他要的,不只是宅子,還有曾經(jīng)宅子里的人。 他也知道在這里盧崢確實是他越不過去的人,不止盧崢,前面還有很多人。 如果讓他們都消失太麻煩,那不如換一個人做皇帝,反正他最初跟隨李如勛的時候也沒打算讓他登上帝位。 清歡說過,從龍之功不是那么好從的,因為機會太少了,而想一步登天的人太多。索性穆云琛就計劃著幫一個踩一個,多跳幾次總會成為最重要的那個人。 他一開始選中了別人,可李如勛卻有著更好的運氣,但即便如此穆云琛的初衷也不會改變,更何況李如勛的殘暴嗜血、帝位來路不正給了他更多的機會。 他早已不再是那個單純到相信一味悶頭讀書就能改變一切的少年了。 他要,變天! 第77章 舊夢入懷 清歡當(dāng)初悄然離京后宇文家宅邸的下人幾乎被李如勛的錦衣衛(wèi)全部抓入詔獄拷問, 屠殺殆盡,但是因為清歡畢竟手握重兵沒有定罪, 宇文門閥在外人眼里仍然是強悍的四大門閥之一,所以這座屬于宇文家的府邸李如勛只是明面上派兵封存并未查抄,府中所有皆如以往,并無二致。 時隔半年多穆云琛再回到這里, 心中五味陳雜, 腦中思緒萬千,那種物是人非的傷感可想可知。 司南跟在穆云琛身后,穿過宇文家雕有巨型黃帝戰(zhàn)蚩尤屏風(fēng)的大廳,不禁睜大眼睛道:“少爺啊, 我跟著您可算是見過大世面了,這是什么神仙宅邸啊,這么大, 你看看那里,真真我在別處從未見過這么大的屏風(fēng)。那個,那個皇宮也不過如此吧?” 穆云琛立在屏風(fēng)前仰面而視,想起清歡曾經(jīng)說過這副《蚩尤大戰(zhàn)》圖是大魏太|祖嘉獎宇文先祖戰(zhàn)功,命當(dāng)時一百二十位名家工匠聯(lián)合所造,象征著宇文家對大魏的驍勇忠誠,象征著追隨太|祖皇帝平定西南, 奠定九州統(tǒng)一的功勛。 這是宇文家功業(yè)的象征啊, 是清歡拼命守護(hù)的榮耀和責(zé)任, 就算她離開了這里, 他又怎么能讓別人占據(jù)這里玷污了她的家族榮耀。 他要為清歡守著這里,等她回來,還給她一模一樣的宇文大宅。 司南看著那流光溢彩寶石研磨上色的通頂大屏風(fēng),不禁好奇的想要伸手去摸。 “別動?!蹦略畦〕雎曌柚沽怂?/br> “?。坎?,不能動啊?!彼灸蠐蠐项^不好意思的退了一步。 “這是宇文家的百年大宅,等你招了人來也吩咐下去,只準(zhǔn)整理灑掃其他物件一概不準(zhǔn)搬動挪移,便是一杯一盞當(dāng)初內(nèi)庫清點也有造冊,少了丟了我讓誰都擔(dān)待不起?!?/br> 穆云琛話雖然說的如往日一般清溫,可話中不容辯駁之意讓司南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甚至還感到有點怕。 他想他家少爺做官以后確實是不一樣了,有時候那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威勢的確讓人害怕。 穆云琛說罷已經(jīng)穿過前廳來到后面,見滿院落葉不禁輕聲一嘆道:“司南,你不必跟著我了,去多招些干活勤快干凈的人將院中打掃干凈,一草一步一花一樹都不得損傷。” 司南老老實實道:“知道了少爺,那您一個人在里面,有什么事叫外面帶來的侍衛(wèi),我這就去了?!?/br> 穆云琛原本就對所過之處心中不忘,更何況他在宇文家陪清歡住過那么久,府內(nèi)即便再大他也了若指掌。 如此順著中軸走下去,穿過前面的花園就是清歡所居的正院。 他走到緊閉的院門邊,一時間心中有萬千酸澀愁緒讓他喉結(jié)滾動,指尖微抖,站了片刻才抬起眼眸推門而入。 滿目蕭索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棵抽出新枝的大合歡樹。 穆云琛走到那棵樹下,抬頭,晌午的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枝干將細(xì)碎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 這光,這影,好像那一日。 ——“穆云琛,你這是喜歡上我了嗎?” ——“穆云琛你上次親我哪邊來著,照那樣子另一邊也親一下。” ——“想什么呢,右邊臉啊,我數(shù)一二三,你快點?!?/br> 穆云琛記得她說過的每一句話,他甚至恍惚記得那天也就是站在這里,他背靠在這棵合歡樹上低頭吻了她。 那是他第一次心甘情愿的親吻清歡。 那也是他人生中最美時光的開端。 那時清歡總是在撩撥著他戲謔的問:穆云琛,你喜歡上我了嗎? 想到這里,此刻的穆云琛站在樹下倏然一笑,眼中泛起淡淡的哀傷。 是啊,我喜歡上你了,我想把人給你,心給你,所有的一切都想給你。 可是,你卻離我而去了。 早春仍有些涼意的風(fēng)讓穆云琛清醒過來,他收回目光向屋內(nèi)走去。 清歡的寢室一如既往,她離開了三個多月,可是這里連灰塵都落得很少,大概仍然是她倉皇離開時的樣子,保留了那么多她細(xì)小的生活習(xí)慣。 穆云琛拿起紫檀案上的秘色瓷茶杯,里面有一半干涸的茶漬痕跡。 清歡是這樣的,喝茶的時候總喜歡喝一半,然后續(xù)上guntang的開水,她說這樣茶味就沒有那么艷了,也不會燙嘴。 穆云琛記得她得意洋洋的告訴他這個喝茶小妙招的時候,兩只桃花眸彎出新月的弧度,抿著唇像只如數(shù)家珍的小狐貍。 穆云琛不自覺的笑了一下,放下茶杯,目光落在陳列了無數(shù)精致首飾的妝臺上。 當(dāng)初她就是在這里順手拿起了一條深色的串翡翠珠棕繩,將那顆璀璨奪目的鉆石串好掛在了他的脖頸間,直到到現(xiàn)在穆云琛還帶著那顆鉆石——那已經(jīng)是她留給他的最后紀(jì)念了。 穆云琛下意識的撫過自己交領(lǐng)處鉆石帶來的微微凸起,望著妝鏡里的自己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那是他將清歡救出火場傷好后離開宇文家的那一天,早上清歡說什么也要拉著讓他坐在妝臺前給他梳頭發(fā)。 可她哪里會給人梳頭發(fā)呢,他就忍著刺痛任她擺弄,看著鏡子里的她yingying梳掉了他好多青絲。 后來清歡攥著梳子上的落發(fā)又莫名其妙的執(zhí)著和珍惜,一根一根理出來用細(xì)細(xì)的紅線扎好背著別人收藏起來。 那時候穆云琛只覺的好笑,他的落發(fā)有什么值得收藏的呢?現(xiàn)在想來,那時她一定還認(rèn)真的愛著他。 怎么沒有好好珍惜呢,他想。 穆云琛雖然在夢中說自己恨清歡,那是因為他不知道該怎樣表達(dá)自己的悲傷和憤怒,他就像清醒的時候向清歡承諾的那樣,他一生一世都不可能恨她的。 他現(xiàn)在想來只恨自己,恨自己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沒有再對她好一點,再愛她多一點,哪怕能因此能讓她晚一天厭了他,晚一夜趕走他。 那樣,他又能多陪她一天一夜了。 穆云琛想到這里心口有點堵,轉(zhuǎn)身扶著紫檀案平復(fù)情緒。 可惜,這里有太多清歡的痕跡,每一樣都在拉扯著他更加心緒難平。 紫檀上筆墨紙硯仍舊是當(dāng)初擺放的位置。 從前,清歡是很喜歡看他寫字的,一看能看一晚上什么都不做,她看他的字,看一會又會帶著歡喜的笑怔怔的看他的人。 其實那時仿佛心無旁騖練習(xí)字帖的穆云琛早就發(fā)現(xiàn)了,他心里亦是歡喜的,只是他從來羞于讓清歡知道,他哪怕在寫字時也會分心想她。 穆云琛的指尖從長案上慢慢滑過,最后停留在一疊書籍的最上面——那本竟然是他失去的爽日齋宴詩集! 穆云琛幾乎沒有多想就將那本詩集拿了起來,他憑著多次翻閱的記憶一下就翻到了藏在書中的風(fēng)干合歡花。 ——“郡主發(fā)上有朵合歡?!?/br> 穆云琛的心忽然狠狠被揪了一下,他拿著那朵薄薄的風(fēng)干合歡,仿佛看到了他伸手從清歡發(fā)間拿下的那朵輕粉花朵。 仿佛又看到她仰起的嬌俏的臉。 為什么,為什么口口聲聲說厭了他,口口聲聲說不愿再見到他,卻還要將他的東西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如果說拿走她給他的一切只是為了抹掉她風(fēng)流的證據(jù),那為什么不將它撕了、燒了、扔到隨便什么角落里去,為什么要留在身邊! 穆云琛的眼睛頃刻變作微紅,他看著自己仍然有些伸不直的左手無名指,難以言明的痛苦瞬間席卷身心。 還不等穆云琛深想,屋外卻傳來凌亂的多人腳步和呼喊的嘈雜聲音。 “何事?”穆云琛將眼底所有的情緒斂去,走出房間時已經(jīng)入往日一般從容儒雅。 他一眼就看到了立在院門口的紅衣勁裝女子,第一眼他以為看到了清歡。 但很快他就藏起失落垂下了眸子——那不過是一個同樣穿著紅衣,拿著鞭子的年輕女子,那不是清歡。 院外的侍衛(wèi)終于趕了上來,侍衛(wèi)長遠(yuǎn)遠(yuǎn)看到廊下的穆云琛,滿臉難色的拱手道:“穆大人,是長孫大小姐一定要進(jìn)來,屬下等人……” 穆云琛的目光在那趾高氣揚的女子臉上瞟過,他明白了。 “無妨?!蹦略畦≈朗绦l(wèi)的難處,微微抬手道:“不必勞煩各位進(jìn)院,我來處理即可?!?/br> 他說著一雙仿佛能夠看透人心的水杏眸向不可一世的長孫芙看過去,清冷的問:“長孫大小姐為何要私闖我的府???” 容貌迭麗的長孫芙也沒想到院子里忽然出來這么一個清冷自持,對她不假辭色的清癯男子,不禁怔了怔。 但很快,長孫家見慣了大世面的高傲嫡長女就在回神后冷笑一聲,手中長鞭遠(yuǎn)遠(yuǎn)指著穆云琛不屑道:“你的府???你是何人,你可知這是何處?!” 穆云琛緩緩走向院門口的長孫芙,語氣和緩卻氣勢定然:“在下穆云琛,這里是宇文家百年宅邸?!?/br> 長孫芙遙遙看著只覺一身白衣交領(lǐng)的穆云琛清雅俊逸,他走的近了方才更覺出這人是怎樣的溫中帶傲,俊美無雙,單是那雙眼睛就仿佛含了萬千溫柔情愫,只不過如今看她全然是澄明的冷靜。 做作! 長孫芙對穆云琛頓時起了一種不好的印象,她跨上門檻道:“說得對,這里是宇文家的百年宅邸,是宇文門閥家主世代居住之處,而宇文清歡做得了女家主,我遲早也能做得了。這座府邸只有能做的上門閥家主之位的人才配擁有。我今日進(jìn)來看上了,早晚是我的,你算什么?” 穆云琛沒有回答長孫芙,他甚至沒有看長孫芙,他的眼睛都盯在長孫芙跨上門檻的紅靴上。 “站住?!?/br> 穆云琛的語氣徒然變冷,接著他抬起了比語氣更冷的眼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