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蟈蟈”嘆口氣：“折騰半宿，掘地三尺，就是沒有……”

    陳華悠然吐出一縷青煙：“意料之中。你想啊，誰會把毒品藏在自己家里，等著你上門來查？”

    “蟈蟈”有些委屈：“噫！藏在外邊，每次出貨，還得偷偷摸摸去取，不是更麻煩？”

    陳華伸出一只手，搭到“蟈蟈”的肩上：“阿國，你以前辦的，都是大案子，這種‘鄉(xiāng)村’案子，說復(fù)雜也復(fù)雜，說簡單也簡單。貨藏在外邊某個人那里，需要出貨的時候，打個電話，叫他送來不就行了？”

    “蟈蟈”順著陳華的思路往下走：“這個幫張爺藏貨送貨的人，一定得是他信得過的人。而且藏貨的地方，離這兒不能太遠(yuǎn)，太遠(yuǎn)，送貨的時間太長，而且路上不安全……”

    陳華輕拍“蟈蟈”的肩膀：“這個人，不但得張爺信得過，還得有點傻，得對張爺百依百順。要不，他要是背著張爺，私下出個貨或者摻個假什么的，張爺可不就慘了？”

    “蟈蟈”茅塞頓開：“那我們得趕緊查查張爺?shù)纳鐣P(guān)系，看看有沒有符合這些條件的人……”

    陳華把手從“蟈蟈”的肩上拿開，這次他沒有笑，而是穩(wěn)穩(wěn)地說：“這個，我已經(jīng)讓人去查了……”

    “蟈蟈”連連搖頭：“你不是去醫(yī)院縫針了嗎？”

    “縫針能花幾分鐘？路上可以打電話呀——我讓人把張爺?shù)氖謾C通話紀(jì)錄調(diào)出來看了，讓人突擊審訊了張爺?shù)哪菐讉€侄兒子，就問他們，昨天……”

    陳華抬腕看了看表，此時已是凌晨兩點，于是他改口說道：“應(yīng)該是前天了，主要是前天下午，都有誰來過張家大院？那幾個小子平時跟著張爺吃香的喝辣的，看家護院，隱約知道張爺做的是掉腦袋的生意，這回被抓了，一個個生怕被槍斃，爭先恐后地交代。所有的線索匯集到一起，我們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最可疑?！?/br>
    “蟈蟈”急問：“什么人？”

    陳華緩緩道來：“這個人，是張爺?shù)囊粋€堂弟，名叫張發(fā)強，37歲。家住離酒房村17公里外的坡腳村。這個張發(fā)強，有臺摩托車，具備快速送貨的條件；張爺?shù)膸讉€侄兒子都說，前天下午，張發(fā)強騎摩托車來過張家大院，奇怪的是，張發(fā)強卻連晚飯都沒吃，急匆匆地又走了；張爺?shù)氖謾C通話紀(jì)錄表明，前天中午1點左右，張爺給張發(fā)強打過一次電話，時間不長，大約一分鐘，下午4點左右，張發(fā)強給張爺打過一次電話，時間更短，只有20秒左右……”

    “蟈蟈”接口說道：“這只能說明，他們在電話里說的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只是確認(rèn)一下時間、地點一類的細(xì)節(jié)。”

    “對！”陳華肯定地說：“這邊，想讓張爺開口，恐怕不可能。我們得趕快去坡腳村。我們是昨天晚上8點多鐘抓的張爺，人和手機都控制得很死，酒房村也完全被封鎖，張家被抓的消息應(yīng)該還沒有走漏。天一亮，就不好說了……如果毒品被轉(zhuǎn)移，找起來就更難了?！?/br>
    “蟈蟈”連連點頭。

    5分鐘后，“蟈蟈”、陳華、老和、老水、林恩和曉航，已經(jīng)坐進一輛懸掛地方號牌的7座suv，周強開車，朝著坡腳村一路疾駛而去。

    此前，他們已經(jīng)通過當(dāng)?shù)毓矙C關(guān)通知了坡腳派出所，聽說是抓毒販，而且很可能是大宗毒品，派出所很重視，胖乎乎的派出所長帶了幾名干警，穿上制服，帶了武器，在路口迎接陳華和“蟈蟈”他們。

    見面后，就在路邊，大家抽著煙，簡單說說情況。派出所長說，接到上級通知，他們已經(jīng)悄悄到張發(fā)強家偵察過：一家6口都在家，關(guān)門睡覺。這一家6口包括張發(fā)強的父母，張發(fā)強夫婦，兩個女孩，大的10歲，小的7歲。

    派出所長說：“我一直就覺得這小子可疑，村子里的男丁大都外出打工，他不去打工，躺在家里睡大覺，地也不怎么種，還挺有錢。抽煙都抽帶過濾嘴的。不過這小子呢，這兒……”所長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像是少根筋，對人挺好，逢人就發(fā)煙，傻呵呵地笑；隔三岔五還請人下館子，是個人就請，一頓要吃100多塊……他哪來那么多錢？不過，這小子不吸毒，這是肯定的，就是愛喝個小酒……”

    陳華與“蟈蟈”相視一笑。

    所長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已是凌晨3點，他說：“夜半三更去敲門，怕是要雞飛狗跳，影響不太好，他要是想跑，追起來也麻煩……要不，大家先到所里休息休息？二位領(lǐng)導(dǎo)放心，我派了人，盯著這小子呢！天一亮，我們就上門，二位領(lǐng)導(dǎo)看看怎么樣？”

    陳華早就掏出香煙來，挨個給派出所的兄弟們遞了一圈，這時，又掏出一根遞給所長：“辛苦兄弟們了。我們也沒想現(xiàn)在就去敲門……我這幫兄弟，也兩天兩夜沒睡覺了。找個地方，先瞇一會兒？不過，人可得盯緊了！”

    所長連聲答應(yīng)：“放心，放心，絕對沒問題。”

    偵察隊的7座suv滅了大燈，悄無聲息地駛進派出所小院。備勤室有兩張小床，辦公室里有長沙發(fā)，所長找來幾件軍大衣，大家一放平，立即就打起了呼嚕。

    黎明時分，“蟈蟈”是被陳華上牙磕下牙的“嗒嗒”聲驚醒的，他跳起來一看，陳華雙目緊閉，蜷縮在軍大衣下邊的身體瑟瑟發(fā)抖。“蟈蟈”定睛看去，陳華面如死灰，努力想咬緊牙關(guān)，可是仍然無法控制住牙齒相撞?！跋X蟈”伸手去摸陳華的額頭，隔著滲血的繃帶，燙得“蟈蟈”一下子縮回手。

    陳華猝然睜開眼睛，問道：“天亮了？”

    “蟈蟈”厲聲說：“你在發(fā)燒！”

    陳華顫聲說：“怎么會呢？他媽的！怎么這么冷啊？”

    “蟈蟈”連忙抓過原本蓋在自己身上的軍大衣，壓到陳華身上。

    此刻，在陳華的家里，“小小”輕輕敲響我的房門，她叫我“粒?！钡臅r候，聲音里有一絲慌亂。我趕緊跳起來給她開門。

    “小小”的頭發(fā)蓬散著，她沒有進門，匆匆忙忙地說：“果果……像是發(fā)燒了……怪不得昨晚怎么也哄不睡。我得帶他去醫(yī)院……忙不贏給你做早餐了，你自己湊合著弄點吃的，要不，你到街上吃碗米線？”

    果果是孩子的小名，大名叫陳果。陳華說了，兒子的名字是他取的。說這話的時候，陳華得意非凡。

    剎那間，我那個羞??！人家孩子病了，還惦記著給我做早餐。

    我趕緊說：“沒事沒事，姐，我這就起來，我陪你一塊，帶果果去醫(yī)院?！?/br>
    “小小”說：“也好也好。我開車，你幫我抱著果果……”

    到醫(yī)院一檢查，也就是孩子成長過程中正常的發(fā)燒，醫(yī)生給孩子服下退燒藥，叮囑我們給孩子多喝水，注意觀察，隨時量體溫，如果不是燒得太厲害，也沒什么關(guān)系，不用太緊張……后來，我聽“蟈蟈”說，那天清晨，陳華也因為傷口感染而發(fā)起了高燒，禁不住心下黯然：父子血脈相通，連發(fā)燒都挑同一個點。

    我們帶著果果去醫(yī)院的時候，天光已經(jīng)大亮，坡腳派出所的辦公室里，“蟈蟈”對虛弱到蜷縮成一只大蝦般的陳華說：“你就別去了，好好躺一會兒，要不，去衛(wèi)生院輸點液？這邊，我?guī)巳ズ昧恕?/br>
    陳華咬牙一躍而起，一個趔趄，“蟈蟈”趕緊扶住他。陳華喘了幾口粗氣：“不行的。這種‘鄉(xiāng)村’案子，你不熟……”

    陳華穿的是一件深灰色的薄羽絨服，腦袋撞破時肩頭染了不少血，這兩天來不及也沒衣服可換，他跳起時，兩件軍大衣都滑落在地，加上頭上染血的繃帶，看上去他愈發(fā)顯得單薄，甚至有種決死的意味。

    “蟈蟈”鼻頭一酸，彎腰撿起一件軍大衣，給陳華披上：“那你披件大衣吧！”

    所長和兩位民警制服嚴(yán)整，跑過來說：“我們出發(fā)？”

    陳華和“蟈蟈”同時點頭。

    朝車輛走去時，所長說：“二位領(lǐng)導(dǎo)和各位同志都是生面孔，最好不要露面。我想呢，我去問，你們呢，就在車上，我呢，和陳教……”他看了看陳華：“手機接通，開著，這樣，我說什么，他們說什么，你們都能聽得見……”

    陳華努力擠出一絲微笑：“這樣很好。麻煩你們了！”

    7座suv和派出所的警車，行駛到距離張發(fā)強家50米開外的一個拐彎處，停下來。從張發(fā)強家所在的位置，不可能看到警車。

    所長和兩位民警下車，徒步朝張發(fā)強家走去。

    不得不佩服鄉(xiāng)村派出所民警的親民和智慧。陳華的手機開著免提功能，手機里傳來所長他們的敲門聲，開門的應(yīng)該是張發(fā)強的妻子，所長親切地叫“兄弟媳婦”的聲音，接著是所長解釋“你們家還沒有辦二代醫(yī)?？?，我們來上門 服務(wù)”的聲音，接著是進門的聲音，接著是所長問“發(fā)強呢”的聲音……

    接下來，陳華手機里傳出的聲音，把車?yán)锏乃腥硕紘樍艘淮筇?/br>
    張發(fā)強的妻子說：“他出去了?！?/br>
    怎么會這樣？所長不是說，他派人盯著張家嗎？張發(fā)強怎么會出去了？什么時候走的？他去了哪兒？

    陳華顫抖著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大家情不自禁，都把腦袋湊近了手機。

    聽聲音，所長倒是不慌不忙，慢吞吞地問：“這一大早，發(fā)強去哪兒啦？咦，沒有騎摩托車嘛。”

    張發(fā)強的妻子漫不經(jīng)心的聲音：“去江邊打柴火，天不亮就走了?！?/br>
    這里的人習(xí)慣把燒柴稱為“柴火”——去江邊打柴，肯定要帶上背簍什么的。難道，張發(fā)強已經(jīng)聽到了什么風(fēng)聲，背上毒品，連夜逃走了？

    陳華伸手，猝然掛斷手機。因為他這邊一說話，所長胸兜里的手機難免會發(fā)出聲響，也許會驚動到張發(fā)強的妻子。

    高燒未退，陳華上牙磕著下牙，顫聲說：“把派出所的駕駛員叫過來！”

    派出所的駕駛員剛把頭伸進偵察隊的7座suv，陳華立即下令：“你帶路，我們跟著，去江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