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官司步萌的勝算是絕對的，因為有人證，陳海生。物證也有，因為陳海山在尋子絕望之際，也想起楊驍這么一個與他有過交集的大官，曾經(jīng)鋌而走險的想用當(dāng)年的事威脅楊驍，讓其幫他找兒子。但就他這么個小人物不可能接近副市長，楊驍也沒將這樣的威脅放在眼里，幾次無果之后，他開始在網(wǎng)上散步謠言，無非就是楊驍用錢指使他故意傷人，但這種謠言一出來就被鎮(zhèn)壓，楊驍也不耐煩他的糾纏，讓司機給了他一筆錢，并口頭承諾會幫他找孩子，才將陳海生打發(fā)了。

    陳海生也不是傻子，這些年來的尋親經(jīng)歷，都讓他養(yǎng)活了一批騙子，再不學(xué)聰明他都得死在半路，他也留了一手，留下了錄音，而且找了個借口不要現(xiàn)金，這就有轉(zhuǎn)賬記錄可查，甚至當(dāng)年他發(fā)的資料和私下給楊驍發(fā)的信息和郵件他都截留了下來。步萌多翻調(diào)查，還將幾年前處理網(wǎng)絡(luò)謠言的ip找了出來，所有的證據(jù)都指向了楊驍。

    但是楊驍最后還是沒有被判刑，因為他的司機出來承擔(dān)了所有罪名，司機一家可以說是楊家世代以來的‘忠仆’，他的行為步萌也不意外，本來步萌也沒覺得這就能讓楊驍蹲牢房，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聽聽就好，但從此能斷絕他的官路就足夠了。

    步萌離開的時候，她感覺一直有一道視線在盯著她，說不上惡意也說不上友好，步萌知道是楊穎佳，但沒有回頭。

    陳海生之所以會出庭作證，是因為步萌幫他找到了失散的兒子。

    這世間的事多紛擾，他兒子被幾番拐賣，小小年紀就出去乞討給人渣賺錢，后來那人販子窩點被踹了，小男孩早已忘了父母，離S市又幾千里遠，被送到了孤兒院，后來被一對好心的父母收養(yǎng)，如今那對好心人也去世了，他又得了腎病，經(jīng)常要做透析，沒有經(jīng)濟來源也不過是等死。

    步萌找到他的時候，他在醫(yī)院，名叫聶文，他躺在病床上看她的眼神，就好像是看著能幫他付醫(yī)藥費的支票般，赤裸熱切。

    而他的父親得知孩子的情況之后，不用步萌說就主動提出幫步萌，在病房里跪下，磕頭磕得砰砰響，眼淚鼻涕流了滿臉，他渾身沒有多少rou，干瘦得像老了的魚鷹，年不過六十，但他的手每一根指頭都伸不直，里外都是繭皮，整個看真像用樹枝做成的小耙子。

    他就這么卑微的將背脊彎下，祈求著她救他的兒子，他的眼睛充血而渾濁，每一道血絲都好似在訴說著這些年的滄桑，所有苦難都在他期盼的眼神中蹣跚而行。

    而陳海山的兒子聶文，坐起了身，挪了幾步到床邊，伸出枯瘦蠟黃的手抓住了步萌的衣擺，因為他有嚴重的腎病，一張臉上都是星星點點的斑點，褐黃色的，像樹皮上腐爛的疤，他與陳海山此刻唯一相似的就是那一雙期盼的眼，但是陳海山的是真摯存粹的，他的卻滿是決絕，像絕望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求生的意志讓他不顧一切，哪怕讓他出賣靈魂。

    “求…求你，救救我，我知道…你父親是很厲害的醫(yī)生，我父親做了錯事，他會贖罪的，他…一定會的……”聶文囁嚅的說著，即使很小心翼翼，很卑微，卻還是有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歇斯底里。

    步萌看著跪在他腳邊即使泣不成聲，依舊滿目疼惜看著他兒子的陳海生，而聶文卻連一眼都沒有看陳海生，連一絲憐憫與關(guān)懷都沒有給那個為了他翻山越嶺，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父親。

    步萌忽然笑了下，所以說這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惡人自有惡人磨嗎？或許這就是對陳海山最狠的報復(fù)吧。

    “好?！?/br>
    步萌只說了一個字，態(tài)度可以說是冷漠，但是兩父子卻是喜極而泣，陳海山踉蹌著上前，雙手捧住聶文的頭將他擁進懷里，好似聶文還是他記憶中二十年前的孩童般，而步萌即看到陳海山那如劫后余生般的慶幸笑容，也看到了聶文眼里一閃而逝的嫌棄，看到他了狀似不經(jīng)意的掙扎。

    陳海山好似感受到了他的抗拒，有些怔忡地放開了雙手，他看了眼自己滿是老繭的手，指甲里的泥垢像陰溝里永遠也去不掉的蘚，他赧然地低下頭，垂在床沿下手微微攥緊了，在他洗得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褲子上擦了擦，好似這樣就能擦去他這些年的滄桑。

    聶文也不知道是不在意，還是根本不在乎他父親的難堪，笑著和他說著最惡毒的話：“爸爸，即使楊家家大業(yè)大，但做錯了事就是要受懲罰的對吧？爸爸，你不會怕他們的對吧？還有葉小姐幫我們呢……”

    再明顯不過的試探語氣，明擺著是不信任陳海山，怕他害怕楊家的權(quán)勢而怯懦退縮，讓他的救命錢成為泡影。陳海山不傻，他看著兒子不信任的臉，和眼里如利刃般的逼視，閉了閉眼，將所有的苦痛辛酸掩藏，還是用哄孩子般的口吻道：“嗯，爸爸…一定會救你的，無論做什么，你只要安心養(yǎng)病就好?！?/br>
    步萌轉(zhuǎn)身，不在觀看這場諷刺的’父慈子孝，醫(yī)院的空氣總是特別的滯悶，濃重的消毒水味里是若有似無的腐朽味道，步萌加快了腳步，身邊的一切都好似浮光掠影。

    歲月是不老的，卻也是短暫的，長的是無邊的折磨和執(zhí)念。感情，無論哪一種都是這世上最簡單卻最難以琢磨的事，因為血脈，你可以無條件去愛一個人，即使那個人是一坨屎，但這其中紛雜與百轉(zhuǎn)千回，不足為外人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