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床上躺著一個老婦人，手洗得很干凈，眼睛緊緊閉著。床旁邊整整齊齊放著個黑色褂子，款式很大，那件衣服，是她老伴的。

    ——

    “有什么我能幫忙的嗎？”

    老人站在墻壁里面，面露幾絲懷念：本來說好，我會活得比她久，沒想到竟然食言了。你要是看到我老伴兒，幫我傳個話。跟她說，我就在這等著，讓她不要急。

    ——

    墻角那里，兩個佝僂著背的人靜靜抱在一起，女方窩在男人懷里哭得很慘，歲月在她臉上留下溝壑縱橫，此時卻哭得像個孩子。而男方穿著嶄新的黑色褂子，正緊緊抱著女人，怕她嗆著，便時不時拿手慢慢拍著她的背。

    在快要消失的時候，他們倆面向軒宇，道了聲感謝。

    親眼目睹兩人消失的全過程，軒宇也有些悵然。他懷疑自己這是被老兩口傳染了，畢竟他們一個比一個慢，說話動作都跟0.5倍速似的。

    當(dāng)時聽老爺爺講故事的時候，軒宇愣是從天黑待到了天亮。因?yàn)槔先思矣洃洸缓?，想事情要一段時間，整理措辭要一段時間，說話要一段時間，說到一半回憶人生要一段時間。

    光屏上此時多出兩個名字，是兩老人的名字，旁邊還有簡略注解。

    軒宇這時候也注意到了名單的變化，但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別的東西吸引。只見原本空蕩蕩的進(jìn)度條，此時有了那么一絲絲金色。雖然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不仔細(xì)看根本看不到，但它確實(shí)存在。

    有戲！

    這一下子，什么酸澀悵然都沒了。

    他看向樹杈上的一個，墻角的一個，樹下一個，井里面一個，欄桿一個，只覺得他們可愛極了，連那時不時滴到地上的血都是美麗的。

    這都是進(jìn)度條！活的！

    我可以！奧利給??！

    軒宇根據(jù)就近原則來到樹下，露出個社會主義接班人式微笑：“小朋友，要不要幫忙呀？”

    余雨柏背著書包來到學(xué)校，默默低著頭往教室走去。剛剛走到教室門口，就聽到幾個人在那里說話。

    “這是誰來了？哦，原來是之前在cao場尖叫著暈倒的那個?！?/br>
    “可不只在cao場暈倒呢，這都是小事了。她還在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把拖把扔到地上，順帶踢翻了旁邊的臟水。之前還在上課時把筆甩出去，直接把窗戶砸破了。還有還有，她有一次下樓梯直接踢掉了鞋，表演了個平地摔?！?/br>
    “這么猛？噗這也太搞笑了吧！”

    “可不是嗎？還說什么自己能看到鬼？真是什么事都拿這個當(dāng)理由，我現(xiàn)在都懶得說了。聽說她現(xiàn)在還在什么地方演小白花？大晚上到處跑?！?/br>
    幾人在說話的時候毫不避諱，看到余雨柏走過去也不收斂，反而還大聲了點(diǎn)。

    余雨柏走到最后一排，把書包放上去，然后直接趴在桌子上面。此時余雨柏沒有把心思放在說壞話的那幾個人身上，準(zhǔn)確來說，那幾個每周都要來幾次，比大姨媽還準(zhǔn)，余雨柏自己都很習(xí)慣了。

    余雨柏趴在桌子上，面朝墻壁那一邊，眼睛偷偷往上面瞟，小聲哀求：“你別跟著我，哈根達(dá)斯太貴了，我沒那么多錢?！?/br>
    一個殺馬特模樣的小伙子飄在空中，聽到余雨柏的話不為所動，反而做了個鬼臉，然后眼球頭發(fā)都掉了下來。

    “呀——??！”

    余雨柏嚇得整個人跳了起來。

    看著那人一副你不買我就一直跟著你的無賴樣，還在那里笑個沒完，余雨柏氣得直哆嗦：“你走開！我沒錢，我不會給你買的，你別跟著我！”

    教室因?yàn)橛嘤臧剡@一吼整個安靜下來，幾個人看了眼最后一排，眼中嫌棄毫不掩飾?！案闶裁矗职l(fā)病了？”

    而余雨柏意識到自己干了什么后，趕緊轉(zhuǎn)身彎腰向大家道歉，然后在不屑的切聲中重新坐下來。

    不是決定無視他們了嗎，怎么又變成這樣了……

    剛剛那聲吼叫似乎耗盡了所有力氣，她深呼吸一口氣，把頭埋到胳膊里面，只覺得有些無力。

    為了湊夠生活費(fèi)和學(xué)費(fèi)，余雨柏每天放學(xué)后都要打工。因?yàn)榘疽辜媛?，她晚上都是在驚嚇中度過，現(xiàn)在還莫名其妙被這個鬼纏著。

    為什么我會看到這些東西啊。余雨柏合上眼睛，小聲說著：“好討厭，我不想這樣?！?/br>
    “真是煩死了，動不動就尖叫，跟瘋子一樣，她怎么還沒被勸退？”一長發(fā)女生嘖了聲，拿紙巾把畫歪的眉毛擦掉。

    “你說，要不要給她點(diǎn)教訓(xùn)？”另外一短發(fā)女生拿筆撐著下巴，悠悠說出這句話。

    “教訓(xùn)？”長發(fā)女生聽到這話來了些興趣，轉(zhuǎn)身示意對方繼續(xù)說下去。

    “我們先這樣……”短發(fā)把手放到嘴邊，把計(jì)劃小聲說出來。

    “這樣沒問題？要是被老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長發(fā)女生聽完，有些猶豫地問。她是不喜歡余雨柏，也想要給人一點(diǎn)教訓(xùn)，可是不想把事情鬧大。

    短發(fā)女生擺擺手示意別擔(dān)心：“我們又不打她，就讓她在那里待一晚上而已。”

    長發(fā)女生往后看了眼，看到余雨柏那人正趴在桌子上，一副受到天大委屈的樣子，不禁內(nèi)心一陣窩火。她轉(zhuǎn)回身子，對著短發(fā)女生露出個淺笑，聲音壓低：“悠著點(diǎn)，別被發(fā)現(xiàn)了?！?/br>
    “放心，不會被知道的。”

    她們倆旁邊，殺馬特小哥在空中倒立著轉(zhuǎn)了個圈，然后歪著頭，眨了眨那雙煙熏妝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