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你說句話吧！”扶著她的婦人再催，“你說句話！你總不能真把你娘給逼死啊！”

    祝汸沒聽到辛曜的話，倒是婦人身后又走出個(gè)壯漢，伸手指門的方向便罵：“辛小六你個(gè)小畜生，沒良心的！我姐是怎么待你？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拖拉長(zhǎng)大成人，不少你吃喝，不短你穿衣！讓你去上學(xué)，你倒好，你爹一死，翻眼就不認(rèn)人！你是當(dāng)我姐娘家沒了人？！”

    辛曜還是沒說話。

    壯漢往前走了幾步，臉色漲得通紅：“去縣里念了幾年書就了不起了？！別做那秀才的夢(mèng)了！要不是今天逮著你，你豈不是就要帶著我姐的家產(chǎn)一走了之？我呸！辛小六！今天你不把我姐的田和地契交出來，你就別想走出辛家莊！”邊說，壯漢邊往地上吐口水。

    “就是?。?！”他身后幾人紛紛附和，祝汸定睛瞧去，哎喲手里都還舉著鋤頭呢。

    怎么的，還要來揍人??？

    辛曜久不應(yīng)話，那幾個(gè)壯漢罵罵咧咧地還真要上前去揍人，祝汸的視線內(nèi)，暫時(shí)看不著他。只見壯漢們手舉鋤頭，那婦人越發(fā)哭得驚天動(dòng)地的，阿兔與小虎也醒了，靜悄悄地走到他身后：“小殿下？”

    祝汸“噓”了聲，指指外面：“看戲。”

    院子里吵鬧得更厲害，什么“辛小六小畜生”、“沒良心”、“逼死你娘”、“不孝”之類的話顛倒著罵，壯漢的鋤頭已經(jīng)揮出去了，“你要逼死我姐！我就是打死你到了官府里也有話要說！”，祝汸下意識(shí)地就要出去，開曜老家伙可只能由他來揍！

    他都還沒揍過呢！

    別的人不許打開曜！

    “好了好了！”另一撥神色不明的人里頭，走出位中年男人，留著山羊胡，他拉住壯漢，“大牛，你也冷靜！”

    “你們辛家欺負(fù)我們家，還要我怎么冷靜！三爺叔我可告訴你，今天這事不解決，大不了我劉大牛和辛小六同歸于盡！我不能看著我姐被糟蹋！我們劉家還有漢子在呢！”

    “你放下，放下鋤頭！”山羊胡往下掰他的鋤頭，掰不動(dòng)，他無奈回頭，懇切道，“小六啊，你也說句話吧！難道真要鬧出人命來？！”

    小虎小聲道：“奇了怪了，要打人的是他們，要鬧出人命的也還是他們，人家一句話也沒說，咋開口閉口就是人家要逼死他們呢。”

    祝汸沒說話，他也沒出去，繼續(xù)盯著院子。

    靜了片刻，終于響起辛曜的聲音。

    他問：“三叔想要我怎么做？”

    山羊胡“咳”了聲，說：“小六啊，她到底是你娘——”

    “是后娘。”辛曜補(bǔ)充。

    婦人再度拍腿嚎啕大哭，壯漢又要揮鋤頭，山羊胡立馬再攔住，正色道：“小六，這就是你不對(duì)了！你娘辛苦拉扯你長(zhǎng)大——”

    “我十二那年冬天，她才嫁來，過完年我便去城里念書?！?/br>
    山羊胡也噎住了。

    婦人哭嚎：“養(yǎng)恩不是恩啊，我命苦！我養(yǎng)出頭白眼狼??！嗚嗚嗚嗚嗚！”

    壯漢用鋤頭指辛曜：“小畜生，你這意思是，我姐養(yǎng)你這幾年什么苦勞也沒有？你從未把我姐當(dāng)娘？這田和地契是絕不會(huì)還給我姐了？！我們上公堂，我去縣太爺那里告你個(gè)不孝子，我——”

    辛曜不咸不淡地再度打斷他的話：“原來是想要我家的田和地契?！?/br>
    “那是我姐的！是我劉家的！”

    院子里的影子動(dòng)了動(dòng)，辛曜終于走到祝汸的視野里。

    祝汸看到少年神色無波地看向山羊胡，問道：“三叔覺得我該怎么做？你是我辛家族長(zhǎng)，我聽你的。”

    “咳！”山羊胡捋捋胡子，“小六啊，你爹就你一個(gè)兒。你，你后娘又沒個(gè)孩子，你理該孝順，要我說，你還是別去縣里讀那勞什子的書了，還真想考秀才不成？秀才哪有那么好考！不是咱們敢想的！你就在家里住著，三叔幫你找個(gè)記田的活，你也會(huì)寫字，幫人寫寫信，賺些銀錢，你將你后娘接回家里，好好奉養(yǎng)，不也挺好？”

    祝汸親眼見那壯漢直朝山羊胡使眼色，顯然是嫌棄他說得不好，怕是早有勾結(jié)。

    山羊胡眼神躲閃，估計(jì)開始的確是說好了的，見到辛曜，心有不忍，沒有說出那些勾結(jié)好的話。

    辛曜安靜片刻，突然回眸看向那姐弟倆。

    婦人立馬再拍腿哭，壯漢也再揮起鋤頭，比那專門唱戲的反應(yīng)還快。

    辛曜收回眼神，陽光下，祝汸看得分明，辛曜淡然無波的眼中，卻是不屑。

    辛曜再對(duì)山羊胡道：“三叔說得也是，后娘嫁進(jìn)我家四年，我爹早早去了，這四年她也不容易。這次我回來，本就想去找后娘商量這件事。既族叔也在，我就說了我的打算。”

    院中變得極為寂靜。

    辛曜的聲音清清凌凌，如山澗溪水流過：“我爹走前，地契與田全都過給我。家里余了幾十兩的銀子，爹全給了后娘，說是要后娘歸家找個(gè)好人家再嫁了。田與地契是我辛家祖產(chǎn)，是要留給我這唯一的兒子的。這事，族叔也知道?！?/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