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中后，東海翔太的身量有長，他比同齡人要高，穿著校服像空蕩蕩的瘦竹竿支撐起衣服，那時候班上人偷偷給他取了個諢名，叫“麻桿”。

    其實他的長相還挺俊秀，皮膚也白皙，只是發(fā)型厚重，劉海擋住了半張臉，以至于沒有人能穿透劉海，看清楚他的長相。

    ［不，也不能說沒有，長野老師就能看出來，所以……］

    回憶到這兒，他的眼神閃爍，思維為了保護自己，又或者說是為了避開雷區(qū)，主動繞過此問題不談，反正那件事兒導致他在國二換了所學校，而有一名老師也悄悄從學校里被辭退了。

    到現(xiàn)在，身邊人中幾乎沒有人知道這事兒，就算曾經(jīng)是他同學的高原普麗，應該也不知道吧？

    “荒誕的國中時代?！?/br>
    ［最后是高中，準確說是從高一到現(xiàn)在，一年還沒有到。］

    東海翔太琢磨半天，認為如果給他過去的一年加上卷首語，那必定是“悲慘的高中時代”。

    ［國中一開始我讀的是私立高中，在那所學校里成績勉強算是上游，即便是為了班級排名，老師對我的關(guān)注也要更高些，轉(zhuǎn)學后只能去更差的公立高中，在那所學校里我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這些經(jīng)歷讓我以為只要成績好就能免除很多事，而許多優(yōu)等生都該跟我一樣，沉默、不受歡迎。］

    到崇明高中后，情況完全就變了，這里絕大多數(shù)學生都來自于東京都，他們視野廣闊，姿態(tài)端方，圓滑且健談。

    ［高原普麗找到我，跟我說“不行，東海，你要參與學長們的交際圈，再不行也要跟班上同學打成一片，要不然你會被孤立?！保?/br>
    她當時的表情是什么樣的？我好好回憶了一下，發(fā)現(xiàn)腦子里只有一片模糊的影子，她不是我關(guān)注的東西，她來提醒我時，我甚至在想“她是不是又要坑害我”“我跟她很熟嗎”。

    “哦?！苯Y(jié)果我只是慢吞吞的回答。

    后來發(fā)生的事情證明，起碼在那一天高原普麗是真的想要幫助我，她過早地了解了這所學校的真相，明晰自然界的生存規(guī)律，知道自詡為征服者的人要通過欺凌弱小來確立自己的地位，也知道人是社會性動物，若不參與抱團就會被獵捕。

    因為一些原因，我被高年級的學長厭惡了，我實在想不清楚原因，可能是他讓我做一件事，我卻拒絕了，mama說我骨子里就是日本人，信奉“不去打擾別人”，同時我也拒絕他人“打擾自己”，像是些紳士的、熱心的人做的事情我不會去做。

    ［其實我以前不那樣，這是后遺癥。］

    總之，不知怎么回事，僅僅幾天全班人就都知道我被高年級的學長厭惡了，他們興奮地交頭接耳，像是發(fā)現(xiàn)了有意思的玩具，看我的眼神也充斥著某種病態(tài)的興奮，隨后我成為了所有人取樂的對象，一些人會無視我，他們已經(jīng)是班上少見的具有良心的好人。

    老師也不會幫助我，甚至躲避我，我知道他們在這學校是弱勢群體。

    ［聽mama說，我是個非常敏感的人，從小開始就那樣，我不能辨別什么人是討厭我，可能絕大多數(shù)人都對我沒有好感吧，但我一定清楚，誰是真心想要幫助我的，只可惜，就算是父母對我的關(guān)愛也十分有限，他們更愛春生一點。］

    ［現(xiàn)代人常說“不被愛的”“被遺忘的人”說的就是我這樣的。］

    東海翔太認為自己是理性的人，他絕非時人常說的浪漫主義者，不信“天生我才必有用”，與生具來的敏感在他看來十分雞肋。

    但是、但是……

    五月，他的宿舍被人闖入了，包括床墊在內(nèi)的一眾生活用品被從三樓掀翻，扔下來，生活老師根本不管犯人，他們先在東海翔太的陽臺上耀武揚威，喊著：“竟然沒被打到，真遺憾啊?！彼煨Τ梢粓F。

    ［那時候的我已經(jīng)不會憤怒了，這段時間中受到的校園暴力太多，我又不是很喜歡反抗的性格，從我的角度來說，只能用看瘋子的眼神看其他人，然后弓起腰背，收拾好殘存的文具，再度逃跑。］

    只是這回，他們要更加猖獗，竟然把床墊抬起，根本不管從三樓扔下的床墊會不會砸到人，直接推下來。

    饒是東海翔太也被驚到了，他的運動神經(jīng)不好，卻也用盡全力轉(zhuǎn)頭跑，就怕被砸到，然而根據(jù)墨菲效應，越是畏懼什么，什么就會來，不用回頭他就能感覺到，沉重的床墊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危險！“聲音是從腦后傳來的，大力猛地侵襲他的腰背，不是被床墊砸中倒地不起，而是溫暖且富有力量的雙手攬住他的腰背，并順著慣性向前。

    ［得、得救了。］

    ［我想活著的欲望并不強盛，卻也不想死于床墊下落，更何況，要是沒有死，僅僅是殘疾怎么辦，脊椎骨斷裂，難道在輪椅上活一輩子嗎。］

    在安定后，我努力支撐起身體，想看看救我的人是誰，就算是我也明白，被人救后是要道謝的。

    ［不知怎么的，還聽見了許多雜聲，眼角的余光瞥向周圍，竟發(fā)現(xiàn)學生從四面八方奔過來，嘴里不知道喊些什么。］

    ［難道救我的人挺有身份？］

    “太危險了?！彼犚娚磉叺娜苏f。

    “就算是死，死于被床墊砸死，也過于痛苦，是完全欣賞不來的死法?！?/br>
    他伸出手說：“沒事吧?！?/br>
    我恍恍惚惚回答：“我沒事，井伏老師。”

    ……

    6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