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鈴聲與急促的震動聲在派崔克對面的沙發(fā)上同時響起。佐伊原本安靜地趴在他腿邊, 這個聲音也讓她機(jī)敏地抬起了頭, 斗牛犬嗚嗚叫了兩聲, 派崔克一邊快速輕聲跟佐伊說了聲“安靜”, 一邊已經(jīng)放下kindle站了起來。由于他起地太急, 腳趾不留神撞在了茶幾底座上。又是一聲響, 而這迅猛的物理疼痛也讓他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震動聲和鈴聲卻消失了。

    陸靈在沙發(fā)上翻了翻身，屋里一片漆黑，她的眼睛迷蒙地看著明亮的手機(jī)屏幕。電話是西蒙打來的, 已經(jīng)被她錯手按掉了，她準(zhǔn)備一會兒再打回去，也許西蒙會留言或者發(fā)來信息, 她不是很擔(dān)心。然后她盯著手機(jī)上的數(shù)字, 10:42，一時分不清這是白日時間還是夜晚時間。

    “我本來想幫你摁掉的?！币粋€柔和的男聲響了起來。

    陸靈慢慢拿開手機(jī), 把頭偏向聲音的方向。這兩秒她意識到了所有事情。這是夜晚, 她在派特家的沙發(fā)上睡著了。

    派崔克站在原地沒有動, 手機(jī)屏幕的亮光照在她的臉上, 她的眼睛似乎還是睜不開的樣子, 像個嗜睡的貓科動物。他覺得像是在夢中，這有些諷刺, 因?yàn)閷?shí)際上她才是睡著的那一個。很久以前，他坐在樓梯上等她, 用手機(jī)屏幕的光對著自己的臉, 她認(rèn)為他很幼稚。派崔克想到這里，默默笑了笑。他走了兩步，蹲到她面前，輕聲問她：“你想繼續(xù)睡嗎？”

    陸靈于是聞到了淡淡的柑橘與木頭的香味，她也不知道是沐浴露、洗發(fā)水還是古龍水。又或者是……

    派崔克沒等到答案，但有一只手悄悄來到了他的頭頂。她的手指像梳子一樣溫柔地順滑地拂過他的發(fā)，停下來后又胡亂抓了抓，他忍不住笑了，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只是那個觸感很舒服很舒服。“所以不是發(fā)蠟?！苯K于，她嘀咕道，聲音有些啞。

    派崔克輕笑著問，“什么？”

    陸靈收回了手，她另外一只手上的手機(jī)，屏幕已經(jīng)鎖定了，屋里突然什么亮光都沒有。他的臉就在很近的地方，她的視覺還有個輪廓，她也能感覺到和聽到他的呼吸。

    “沒什么?！彼蛄讼伦齑?，聲音依舊沙啞，“為什么不開燈，派特？”

    “我可以現(xiàn)在去開?！迸纱蘅说吐曊f著，卻沒有動。她的臉離他就一個手掌的距離，他凝視著那個模糊的輪廓，愈來愈不確定真實(shí)性。他一點(diǎn)一點(diǎn)靠近，聽到她的呼吸聲沒有先前均勻了。他沉下心，動作不再遲緩，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笑著問，“餓不餓？”

    陸靈沉默了兩秒，仍然沒回答問題，而是驀然道：“佐伊趴在我的腳上?！?/br>
    “她什么時候過去的？”派崔克的聲音充滿著不可置信。

    “剛剛?！?/br>
    佐伊哼了一聲，仿佛知道他們在談?wù)撍?/br>
    派崔克故作不滿，“你總是她更喜歡的那一個?！?/br>
    “這很奇怪，明明你跟她在一起的時間比我多得多?！?/br>
    “是啊，也許因?yàn)槟銈兌际桥??！迸纱蘅苏f著呼了口氣，又問了一回，“緹娜，你餓嗎？你想繼續(xù)睡嗎還是……”

    “餓極了！”她說著從沙發(fā)上坐了起來。

    “我去開燈?！迸纱蘅艘舱玖似饋?。

    整個房子都亮堂了。

    “你真有錢！”陸靈隨便掃了一眼房子，感嘆道。

    “是的，你真窮。需要我借你多少，給個數(shù)字。”派崔克邊往回走邊打趣她。

    “利息呢？”陸靈逗著佐伊，頭也不抬地問。

    “這個我倒是得想想?！迸纱蘅俗叩搅怂磉?，她真的就那么真實(shí)地坐在那里，在巴塞羅那，在這個房子里。她扭過頭，朝他調(diào)皮地笑。他沒停步，往廚房走去。

    陸靈放下佐伊，重新拿起手機(jī)?！澳阆认胫?。如果不麻煩的話，請給我一些食物，隨便什么都行，我真的餓極了。還有，我得給西蒙回個電話?！?/br>
    派崔克的聲音很快傳來，“披薩？”

    “該死的……”

    “你說了什么都行?！?/br>
    “披薩，謝謝?！?/br>
    “速凍的。”

    “我的天啊……”

    “你說了什么都行?！?/br>
    “速凍披薩，謝謝，安柏先生?！?/br>
    “好的，女王陛下，很快就好?！?/br>
    陸靈看向佐伊，悄聲跟她說，“他是個不錯的廚師嗎？不是？我也這么想。我真擔(dān)心他烤糊了?！弊粢镣崃讼履X袋，蹦下了沙發(fā)。陸靈聳聳肩，撥通了西蒙的電話。

    西蒙跟她一樣，差不多也剛一覺醒來，他們沒談太多，約了明天一起吃早午餐，在那之后西蒙跟巴薩的幾位高層有個非正式的會議。陸靈掛斷了電話，也聞到了芝士的香味。她很久沒有這么愛這個味道了。

    陸靈一個人吃完了一個中號披薩，就連邊角也吃了。她舔了舔手指，心滿意足?！拔乙婚_始很擔(dān)心你會偷我一兩片……”

    “我發(fā)現(xiàn)了。你很保護(hù)你的食物?！迸纱蘅撕眯Φ馈?/br>
    “無論如何，作為你的好伙計(jì)和未來可能的俱樂部主帥，我為你自豪，我知道你有多愛披薩?！标戩`說到這明白應(yīng)該進(jìn)入正題了?！澳阒牢襾磉@里的目的，派特。”她看向他的眼睛。

    派崔克也看著她。眼睛可以讀取的信息遠(yuǎn)比人們想象的要多。只是有時候你獲取信息以后，大腦會先儲存在那里，沒來得及處理。他轉(zhuǎn)開目光，低了低頭。他的左手扶著一個玻璃杯，杯子里是她剛才又贊賞又嫌惡心的蔬菜、蛋白質(zhì)粉、牛奶混合的飲料。美味自然算不上，但他需要這個，也習(xí)慣了這樣的味道。大部分足球運(yùn)動員的職業(yè)生涯都很有限，巔峰期更是短暫。日復(fù)一日與年復(fù)一年的良好職業(yè)習(xí)慣才會更大概率地讓他在這個夢想的領(lǐng)域?qū)崿F(xiàn)更多的可能。他愛食物與酒精，那是對生活的熱愛，但他更愛足球，就像，他愛她一樣。

    陸靈的目光落在派崔克的金發(fā)上，落在他的鼻梁上，落在他的手指上。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只是需要詢問自己，她真的知道嗎？

    “緹娜……”派崔克叫著她的名字，抬起頭，要求她?！皝砦遗P室?！?/br>
    ****

    陸靈在門外等煩了。“嘿，你讓我來你的臥室，又把我關(guān)在門外，你是有多少po/rn需要藏起來??？”

    “我沒有po/rn！我也不是在藏它們！”派崔克在臥室里喊道。

    陸靈沒忍住笑了出來，她能想象他有多掙扎?！澳愣级耍矣植皇悄銒屵?，你不用藏著掖著，我完全理解?！?/br>
    “該死的，緹娜，我再說一遍，不是在藏po/rn！”

    “那你承認(rèn)你有po/rn啦？”陸靈一邊吼著一邊跟佐伊做鬼臉。

    門陡然開了，派崔克一臉怒氣與無奈。

    “你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沒有po/rn?！标戩`繼續(xù)戲弄他。

    派崔克大大方方地盯住她的眼睛，非?？隙ǖ卣f道：“我沒有po/rn?！笨吹剿劾锏捏@訝，他得意地轉(zhuǎn)開目光，“我只是用手機(jī)看，我不用藏，緹娜，我們不是活在二十年前?！?/br>
    陸靈被噎住了。他的確不需要藏。她看了一眼佐伊，然后看向他，不懷好意地說，“或者你屋里藏著艾梅伯？你讓她躲到柜子里或者洗手間去了?！?/br>
    “你真這么想嗎？我為什么要那么干？”派崔克半笑不笑地問。

    陸靈剛才真的有某個瞬間那么琢磨過，她當(dāng)然知道不可能，無非是個玩笑罷了。于是她隨口道，“那就是你臥室里貼滿了我的照片，你得藏起來，以免讓我看到覺得你是什么變態(tài)跟蹤狂?！?/br>
    這一次，派崔克一臉尷尬。陸靈也尷尬了。好在這只持續(xù)了幾秒。兩人相視一笑。

    爾后，他看著她的眼眸，異常認(rèn)真地說：“我不是變態(tài)跟蹤狂，我也沒有在房間里貼滿你的照片，但的確有一些東西我不希望你看到。如果你堅(jiān)持，我可以給你看，問題是你現(xiàn)在真的想看嗎？”

    她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

    派崔克一點(diǎn)兒也不意外，他抬了下眉，邀請她進(jìn)去。

    陽臺的門開著。起風(fēng)了。與屋內(nèi)的冷氣比起來，那風(fēng)過于溫暖。好在不再燥熱。

    陸靈一步一步走向陽臺，好像有什么在牽引著她。夏日的巴塞羅那的夜晚。很多年前，她比現(xiàn)在的派特還要年輕的時候，曾經(jīng)在這個城市的街頭酩酊大醉。她已經(jīng)記不得那晚她喝了多少杯長島冰茶和多少杯莫吉托。但她記得她被巴塞羅那拒絕。記得那晚沒有星星，記得耳機(jī)里她完全聽不懂的西班牙語的舞曲。記得第二日飛回倫敦的宿醉感。很多年后，派特來到了這里。她也故地重游過。圣家堂的尖頂還歷歷在目，那悲愴的鳴叫，不知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shí)。

    派特說他在這里沒有歸屬感。她其實(shí)明白的。她也不是裝作不明白，她只是覺得還不是對的時候。

    我還沒有準(zhǔn)備好。我還沒有準(zhǔn)備好。

    “緹娜?！?/br>
    陸靈回過頭。風(fēng)吹過她的發(fā)。她不知道為什么，這一刻，她眼里飽含淚水。

    “我們要一起贏得很多冠軍的?！彼麍?jiān)定地說。他的眼眸一如女王公園巡游者升上英超的那年夏天。他朝她走了過去，沖她伸出拳頭，“best mates.”

    陸靈握緊了拳頭，然后抵住那個拳頭，“now and fore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