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江都琴士秦歸,和傳聞中略有差異。 秦歸似乎察覺到門口來了人,指下一頓,轉(zhuǎn)頭望來,露出一個(gè)溫和的笑容:“是太守府的侍衛(wèi)郎?也是來找池姑娘的?” 李儼目光一動:“還有誰來找過?” “方才有兩位姑娘自稱池姑娘的身邊人,找來這里問過了——”秦歸笑著抬手往南面指了指,“一刻鐘前池姑娘的確來過,站在門口聽了我一曲,便出門往南去了?!?/br> 李儼抱拳一禮:“多謝先生!” 秦歸微笑頷首回禮。 李儼離開前,最后看了他一眼。 神采卓然,君子溫雅,是名士之姿。 他轉(zhuǎn)身向南,走了兩步,突然停下,旋即騰身而起,借著昏黃斑駁的光影遮擋,從方才那座禪房窗前掠過,稍停,轉(zhuǎn)向北去,直奔后山。 秦歸毫無破綻。 破綻在陸七身上! 如果陸七沒有遇襲,她會循著池棠離開的方向找去,在池棠進(jìn)入秦歸禪房后不久找到她! 暗中那人襲擊了陸七,才有了池棠和秦歸的短暫獨(dú)處。 雖然不能證明同秦歸有關(guān),也找不到秦歸的動機(jī),但不妨礙李儼懷疑他。 何況那個(gè)方向已經(jīng)有兩名婢女去找了,他沒必要再跑一趟。 方圓十里,山深林幽,破碎的光線已趨朦朧,西面?zhèn)鱽淼谋鹘粦?zhàn)聲影影綽綽,有一種詭異的寧靜感。 池太守的愛女,活著才有價(jià)值。 倘若要綁作人質(zhì),自然會帶到池長庭面前,只要人出現(xiàn)了,一切都好說,但是池長庭那邊沒有動靜。 怕就怕對方有別的打算。 李儼進(jìn)入山林后,環(huán)顧了一圈。 八名暗衛(wèi)散入其中后,早已不知所蹤。 天黑后,這深山野林的,更加難以搜尋。 李儼深吸一口氣,拔腳往東面行去。 才走出幾步,突然腳下一頓—— 對方襲擊并藏匿陸七,為的是不讓陸七去做什么;那會不會綁走并隱匿池棠,也只是不讓她去做什么? 如果是那樣—— 突然窸窸窣窣一串聲在頂上響起。 李儼倏地抬頭,正見黑漆漆一團(tuán)從遮天蔽日的枝葉間朝他砸了下來。 作為東宮太子,李儼受教的從來不是什么舍身取義,而是君子不立危墻之下,見到這么個(gè)狀況,下意識便是一個(gè)橫挪躲閃。 剛一挪開,便聽見“啊”的一聲短促驚呼,軟軟地在他心口撓了一下。 李儼來不及細(xì)想,有一個(gè)急沖上前,將樹上掉落的黑團(tuán)接在了懷里。 觸手是柔滑的衣料,臂彎中嬌嬌小小的一只,散落的細(xì)軟發(fā)絲拂過手背,輕癢,滿懷微甜馨香。 李儼恍惚了一下,匆忙將她放下。 剛一松手,小姑娘便整個(gè)兒往下滑,李儼倉促往她兩腋一扶—— 掌心之下,柔若無骨。 他不由耳根發(fā)燙,默默將手往上挪了挪,改為扶住她的雙肩,低聲喚道:“池姑娘?你沒事吧?” 從天而降的池小姑娘好像被嚇壞了,落下之后一直悶聲不吭,要不是脖子還直著,李儼幾乎要懷疑她嚇暈過去了。 聽他一聲喚,池小姑娘終于醒過神來,卻瑟縮一下,掙開他的手后退,不小心身子一歪,頓時(shí)痛呼出聲。 李儼忙將她扶住,低頭一看,只見她一只腳好好站著,另一只腳卻無力耷著。 “腳崴了?”李儼蹙眉問道。 池小姑娘沒有回答,淚汪汪地瞪著雙眼,大聲問道:“你、你是何人?” 刻意拔高的嗓音驚起林鳥兩三只,幾乎掩去了她語聲中的輕顫。 昏暗光線下,杏眸水光瑩潤,有波光粼粼,小小的身子繃得緊緊的,色厲內(nèi)荏得教人憐惜。 李儼一面小心扶著她,一面輕軟著嗓子道:“別怕……我是、是府君身邊的侍衛(wèi)?!?/br> 她眼中波光一定,目光下移,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裝束,繃緊的肩線頓時(shí)松垮下來,卻又存著一絲疑慮:“我見過你嗎?” 第54章 我是不是見過你 “我見過你嗎?”池小姑娘疑惑地看著他,似乎是覺得自己見過。 李儼心里“咯噔”一下,神色不動:“我多在衙門里走動,不常進(jìn)府?!?/br> 池小姑娘點(diǎn)了點(diǎn)頭,總算接受了他的身份。 李儼放下心來,問道:“你可有哪里不舒服?除了腳,還有沒有哪里受傷?” 池小姑娘怔了怔,皺著小臉扶上后腦。 李儼心中一緊:“后腦受傷了?” 估計(jì)也是被打暈了,這樣?jì)绅B(yǎng)的女孩兒,敲在后腦上——不管是用什么敲的,能把人敲暈的力道,想想都教人心疼。 池小姑娘癟了癟嘴,卻又一臉忍痛狀搖頭:“沒事……不疼——”目光左右轉(zhuǎn)了兩下,“這是哪里?我怎么會在這兒?” 李儼盯著她的發(fā)頂看不到傷口,突然覺得燒心,耐著性子答道:“這里是普明寺后山,你不見了,府君命我等四下搜尋——” “??!”她驚呼一聲,語氣焦急,“爹爹找不到我一定急壞了,我們快下山吧!” 剛邁出一步,就是一個(gè)趔趄,痛得池小姑娘直抽冷氣。 李儼猶豫了一下,道:“我背姑娘下山吧?” 池棠瞥了他一眼,有些掙扎。 讓一個(gè)陌生男人來背自己…… “那就麻煩郎君了!”池棠鼓起勇氣道。 事急從權(quán),她總不能扭捏著自己爬下山吧? 李儼一手扶著女孩兒纖細(xì)的手腕,背過身,蹲下,感覺到她動作僵硬地趴了上來,低聲提醒了一句“抓緊了”,便站了起來。 李儼是元后嫡子,一出生就是儲君,誰敢讓他背人? 池棠小時(shí)候倒是被池長庭背過,但那時(shí)她還小,池長庭又動作嫻熟,不會有什么問題。 但這會兒李儼背池棠,兩人都不懂要領(lǐng),剛一起身,池棠便往下滑去。 李儼一個(gè)心驚,急忙背過手按住,才沒把池小姑娘摔下去。 這下兩人都不敢矜持了,一個(gè)老老實(shí)實(shí)勾住小姑娘的腿窩,一個(gè)乖乖巧巧揪住郎君肩上的衣物,才妥妥當(dāng)當(dāng)往前走。 再怎么事急從權(quán),兩人也是貼得有點(diǎn)近,池棠緊張得渾身僵硬,為了緩解情緒,便找些話來說:“我……怎么稱呼你?” 李儼想了想,道:“我姓嚴(yán)?!?/br> “顏色的顏?”池棠一下就想到了顏松筠。 顏可是個(gè)大姓啊…… “嚴(yán)肅的嚴(yán)。”李儼道。 池棠“哦”了一聲,嘟囔道:“嚴(yán)郎君,我是不是見過你?” 李儼腳步一滯,淡淡道:“屬下在府君身邊行走,雖不常進(jìn)府,也曾遇上過姑娘幾次——”為免池小姑娘深入回憶在哪里見過他,李儼果斷轉(zhuǎn)了話題,“你還記得是誰綁了你嗎?” 池棠放下剛剛的思考,搖了搖頭,答道:“我從秦——”一頓,慌忙改口,“我原來在東禪房那邊,走在路上,突然后腦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睜開眼剛動一下便從樹上掉了下來——” 李儼突然停住腳步。 “怎么了?”池棠有些不安地問。 李儼此時(shí)已經(jīng)顧不上安撫小姑娘的不安了。 “調(diào)虎離山!速回!”沉肅一聲在林間蕩開,旋即四下風(fēng)起,卷落樹葉無數(shù)。 池棠瞇了瞇眼,依稀見到數(shù)道身影自林中竄出,遠(yuǎn)近不一,如飛鳥般急撲山下。 滿腹狐疑,正要詢問身邊的侍衛(wèi),卻聽他低喝一聲:“抓緊了!” 也不等她抓緊,李儼先一步箍緊她的小腿,足底生風(fēng),也向山下飛速奔去。 不過半刻功夫,兩人便回到了寺內(nèi)。 剛從藏經(jīng)樓背后繞出,便聽見步聲磊磊從西面而來。 “爹爹!”池棠歡呼出聲。 “阿棠?”為首一人疾步?jīng)_出,緋衣長刀,正是池長庭。 池長庭將池棠從李儼背上抱下來,捧著女兒的雙肩就是一陣打量。 “你去哪兒了?是不是受傷了?”憂急之心溢于言表。 池棠搖了一下頭,突然瞥見他染血的袖子,臉色瞬變:“爹爹!你受傷了!” 池長庭隨手撕下染血的袖子一丟,安慰道:“沒有,不是我的血!” 原本對付埋伏的那幾個(gè)用不著把衣裳弄臟,可他遲遲不見李儼來報(bào)信,心里越發(fā)焦急,下手就狠辣了些,才沾上了血,果然還是嚇著女兒了。 池棠見他里衣袖子上的血跡淡了一些,這才相信他沒有受傷,松了一口氣,正要說話,卻被邊上的嚴(yán)侍衛(wèi)打斷—— “池姑娘遭綁架藏匿,恐為調(diào)虎離山之計(jì),請府君速回!” …… 回到禪房時(shí),一切已經(jīng)結(jié)束了。